何必呢?


    前一世,何嚐是她不懂事,他亦然。


    是以這輩子絕不能如此了。


    一旦想清楚,蘇苑娘也不沉緬於往事,跟前來稟報的旁大管事對昨日出去的帳,昨日事多,這一對就對到了晌午,知春催了又催,蘇苑娘才起身去雅苑膳廳,剛坐下用了半碗飯,就見南和回來,稟了她父親要過來吃飯歇腳的事。


    蘇苑娘一聽,放下碗筷站了起來,跟知春道:“你帶著明夏和通秋去廚房多做幾個菜,趕緊的,三姐兒……”


    “在!”


    “你和我去門邊迎我爹爹。”


    “好咧。”


    娘子又把姑爺忘了,知春跟上去,想問問娘子要給老爺準備些什麽菜,剛娘子出了膳室往正屋走,到了嘴邊的問話換了一句:“娘子,您回房呀?”


    蘇苑娘點頭,“換身衣裳。”


    好看一些的,還戴兩樣首飾,顯得漂亮一點。


    姑爺回來也沒見您換,知春苦著臉,心道姑爺見到了又要不笑了,“這是平常日子,老爺也是平常過來,您隨意穿也很好瞧。”


    “要更好瞧一點,你且去忙。”


    “是了,”知春這才想起來意,道:“娘子,除了老爺愛吃的那三樣肉,還要添些嗎?”


    “炒兩個新鮮的小菜,加個豆腐魚湯,都要新鮮的。”


    “誒,奴婢就守著廚房,讓他們拿早上采買回來的新鮮菜燒。”


    “可,去罷。”


    知春帶著人去了,三姐跟著蘇苑娘去了置放衣物箱籠的耳房,一時之間,主仆倆看著壘積在一起的各式箱籠很是靜默了片刻,片刻後,三姐擼起袖子:“娘子,您要翻哪個箱子,跟我說。”


    蘇苑娘看著箱子當中最高的那一具,指給三姐看:“那是放珊瑚寶樹的箱子。”


    “是,娘子,我認識,我還幫著抬了。”


    “以後還有很多銀箱子,”這不僅是她擱衣飾的小房子了,還是她以後的寶庫,近在眼前,蘇苑娘心情極為愉快,跟三姐道:“你往後缺銀子,隻管與我來借。”


    借?胡三姐慢慢琢磨著這個字的意思,等幫娘子翻開有意打開的一個箱子,她小心翼翼地問:“娘子,是借啊?”


    不是賞啊。


    “是借,”蘇苑娘彎腰翻著衣裳,道:“等你很有錢了,就還給我。”


    “哈哈,娘子,”太好笑了,三姐咧開嘴笑,“我再有錢也有錢不過你。”


    “說不定的,誌氣大的人,什麽都會有。”蘇苑娘專心找她的好看衣裳,漫不經心地道。


    她不知這時在她的身後,三姐已止了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家娘子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如若是,等她攢好銀子走的那一天,不知要不要跟娘子坦陳。


    胡三姐看著她家娘子嬌弱的背影,發現那個她從小認為很柔弱的嬌貴小娘子,實則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弱。


    **


    蘇苑娘挑了一身全新沒穿過的藍粉花裳,這是她出嫁前,娘親帶著從城中請來的幾個有名的繡娘一同為她繡出的夏裳,夏裳是棉布,在一天當中最熾熱的午後穿起來有些熱,但穿出來很是好看,蘇苑娘又不怕熱,執著穿了這一身。


    隻是她在屋內穿的時候並不熱,在太陽底下走到前院大門口,這鼻尖上就冒出了汗來。


    胡三姐連忙拿手帕作扇,快快給她扇風,又要找下人去拿扇子,一時急急忙忙的。


    門人在旁見狀連忙道:“不用去找人了,小的這就去找一把。”


    “不用了,開門。”蘇苑娘已細耳聽到了外麵馬車輾過地麵的聲音,轉身就朝門人道。


    門人一聽,是有動靜,趕緊招呼了另一個門人一起去開大門。


    大門打開一條縫,蘇苑娘耐著性子等它大打開,正要出去高高興興迎她爹爹,卻見前方大門門前有人叫了她一聲:“苑娘?”


    蘇苑娘一看,是常伯樊,有常伯樊就有爹爹,蘇苑娘眼睛乍地一亮,朝他快步過去:“常伯樊。”


    她爹爹呢?


    看著歡快雀躍如蝴蝶一樣向他撲閃過來的小娘子,看著她額頭鼻尖不少的汗珠,常伯樊真真是想歎氣,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哄道:“在車裏呢,你看太陽這麽曬,怎麽出來了?滿頭的汗。”


    有嗎?蘇苑娘不在意,不等馬車剛停人還沒下,朝馬車門簾內叫:“爹爹,爹爹,您來了?”


    第108章


    蘇讖聽著小娘子興奮的動靜,忍俊不禁,掀開車簾的手快了。


    片刻,春風滿麵的蘇讖出現在了眾人麵前,隻見蘇老狀元一出來視線就朝女兒的方向看了過去,臉上眼中皆是笑意:“小娘子還知道迎人了呀。”


    蘇讖又打趣女兒。


    他嘴上打趣著,心中卻十分妥帖不已,小娘子比在家裏還對他熱切,看來也想他得緊。


    “爹爹,”蘇苑娘毫不在意他的打趣,滿心隻有父親來了的歡喜,上前便去扶他,喊他:“爹爹。”


    傻閨女!蘇讖被她這傻呼呼的樣子逗得舒暢不已,朝跟隨在一旁的女婿點點頭,方才朝滿眼裏隻有他的閨女溫聲道:“在家裏好不好?”


    “好得很!”蘇苑娘想也不想地道。


    “我看是好得很,”蘇讖笑話她,“還穿的花衣裳,這是日日可開心可開心了?”


    蘇苑娘一高興就要找花衣裳穿,這是她從小到大表達心中歡喜的習慣,蘇讖再了解不過,調侃起女兒來就像手到擒來。


    父親滿臉的笑,蘇苑娘看著就高興,父母在世,還在她眼前笑,蘇苑娘分外滿足,爹爹調侃笑話她皆不是她所在意的,她看著蘇讖笑,連連點頭不已。


    她以前不懂事,讓父母擔心太多了,這世隻要他們安好,心中高興,她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


    “廚房那邊去備飯了,我們走回去等會就能吃著了,爹爹你餓不餓?”蘇苑娘挽著父親的手就往裏頭走。


    蘇讖頻頻回頭,她這才發現她把常伯樊落下了,她看過去:“常伯樊,進門回家了。”


    常當家這才舉步,上前跟到嶽父那一步,當真是滿心的無奈。


    看著她滿眼裏隻有父親,看不到他,他心頭頗有些不是滋味,可那是嶽父,常伯樊隻能摸摸鼻子,認了。


    見常伯樊去了父親另一邊,蘇苑娘猶豫了一下,在進門之後,突然鬆開了父親的手,走向了常伯樊,同時把手悄悄地往他那邊伸。


    常伯樊突然間心領神會,牽住了她的手。


    他手板很熱,手心有帶有汗水的濕熱,蘇苑娘察覺到,抬起小臉:“你也熱嗎?”


    “你熱嗎?”常伯樊問她。


    蘇苑娘頷首,“熱。”


    她又轉頭看向蘇讖,“爹爹你熱嗎?”


    今天出門見人,蘇讖穿的是儒衣,再薄再輕省裏外裏也有兩層,豈能不熱,蘇讖看她扔下他毫不猶豫走向了常伯樊,這下故意抬起手扇風道:“好熱好熱。”


    蘇苑娘果真急了,鬆開常伯樊的手就要去父親那邊安慰,這時常伯樊哭笑不得出來,與老頑童和小迷糊道:“爹爹,苑娘,很快就進屋了,坐會兒就好了。”


    他緊握著蘇苑娘的手,朝小跑著跟過來的旁大管事道:“去冰窖端撬一盆冰過來,不要太大了。”


    蘇苑娘受不得冷,偏喜熱,是以這個夏天已接近盛夏,飛琰院還沒放過一盆冰,這時蘇苑娘一聽就知道冰盆是給她爹爹用的,點頭不已。


    她爹爹最怕熱了,就是太要臉,


    從不說而已。


    蘇讖看著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話,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斷,等到進了飛琰院,看女兒鬆開常伯樊的手,一會兒親自端來涼茶來,又接過丫鬟手中水盆讓他洗手,其後又笨手笨腳給他擠了涼帕過來給他擦臉,她看著手生不已,更是忙得團團轉,蘇讖卻是看的笑容不斷。


    等他清洗好了,隻見她舒了一口氣,坐到了他身邊,和他一起看著在後麵丫鬟的侍候下還未洗好身上塵土的蘇家女婿。


    “你不去照顧你郎君啊?”蘇讖湊近女兒身邊,整個人不成形地跟女兒咬耳朵說悄悄話,樣子頗有點鬼鬼祟祟。


    “呃?”蘇苑娘收回眼,神情困惑。


    “你不去給他端水?”蘇讖再問。


    “有知春她們。”蘇苑娘回。


    “自己的夫君,自己照顧的好吧?”蘇讖又說。


    蘇苑娘沉默了片刻,瞄了常伯樊一眼,以比蘇讖更小的聲音跟蘇讖悄悄道:“可娘說這種小事,有下人就好了,我不用做,我管好府裏和銀子就好了,還有他要做什麽支持他就好,這樣就行了。”


    這確也不錯,蘇讖就是被說這話的苑娘母親如此捏在手裏的,但是蘇老狀元就是想跟女兒故意使使壞心眼,“可你娘也照顧我的衣食住行啊,你沒聽你娘說過,衣食住行也拿住了,哪天我要對不起她,她給我下毒多方便啊。”


    是如此,娘親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是頑笑兒時說著玩的,說完還跟她說了這是玩笑話,不能當真,蘇苑娘就真沒當過真,以前她爹爹絕沒有親自跟她說過這種話,蘇苑娘有一點點不知所措,但這是像她爹爹能說出的話,她也不奇怪,小聲回道:“你和娘親說過,不能害人。”


    “是不能對不起人,”蘇讖點頭,他看著他家鎮定自若的小娘子,滿心的歡喜都要從臉上溢出來了,他家小娘子,真有他蘇讖天崩地裂也不輕易變顏色的風範,果真是他蘇讖的小女崽,蘇讖喜得不得了,樂陶陶地把以前尚還不到時候火候的話說了出來:“但人是要先對不起你在先,這時候你就可以對不起人了。”


    兄長說的沒錯,他的本事,皆是爹爹教的。


    聽著前世跟哥哥說過的話一模一樣的話兒,蘇苑娘不禁多瞥了她爹爹幾眼。


    前世爹爹不得已離開臨蘇時,他的身上滿是悲憤。他悲傷於娘親的死和她的不幸,憤怒常家和常伯樊對她的不公不正,帶著滿腔愴然失落離她而去。


    她爹爹大好年華時丟掉前途被驅逐出京,失去妻子肚中盼望已久的第二個孩子都沒有讓他憤恨,但常家卻擊敗了他。


    擊敗了他曾身為衛國狀元的驕傲。


    她爹爹本是如此愛憎鮮明的一個人呐。父親的樣子,從來沒有如此分明清晰如鏡洗,以前沒有看明白的至親,這世她居然能看懂一些了,蘇苑娘看著明顯故意給她使壞出難題的父親,她點了一下頭。


    “誒?點頭是何意?”蘇讖問。


    爹爹,您聲音愈說愈大了,常伯樊都能聽到了……


    以前注意不到的細節,這一次,蘇苑娘全然察覺了,也不拆穿她爹爹的故意,也不回避,而是回答他道:“爹爹,我不害人。”


    “嗯?”蘇讖發出不滿意的沉哼聲。


    蘇苑娘不急不緩地接著道:“他對不起我,我就不要他了,我回家來。”


    “唉。”蘇讖搖頭,歎氣。


    蘇苑娘想想不對,她點點頭,道:“那我回家來告訴您,您幫我把嫁妝銀子拿回來,您帶哥哥打他一頓,打傷一點點沒事,就是莫要出人命。”


    蘇苑娘現已不太在意她留在常家的嫁妝了,多的那些她早送回去了,隻要常伯樊不再說,她就絕不拿回來了。但如若多年後她有了理所當然的理由離開常府,那她中間時候在常家掙的歸她的銀兩,還是要拿走。


    往後過活立家要用到呢。


    “隻打傷一點點啊?”蘇讖失望,這又不像是他閨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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