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容鳳笙倏地將手抽開,回眸,顧澤芳竟是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口,看見屋內這副情形,有些怔愣,複又凝重地搖了搖頭。


    “陛下來了。”


    容鳳笙一驚,謝絮醒了?醒的這麽快?


    那一簪子怎麽沒有……也是,他這樣的習武之人,哪能被一簪子給刺死,就是重傷都很難……


    容鳳笙知道謝絮出現在這裏,怕是要來找自己算賬的了。


    三人的目光交匯到了一處。


    對比顧澤芳的緊張凝重,謝玉京卻是不動如山,瓷片在指尖轉了一圈。


    顧澤芳一咬牙。


    差點忘記了,這位公主可是有正頭夫君的。


    他們一個是繼子,


    一個是臣子,若是同公主共處一室……


    顧澤芳連忙道,“我與太子殿下先找個地方暫避。”


    謝玉京看了眼顧澤芳拽著自己的手臂,瞬間怒到炸毛,要走你自己走啊,拽著他幹什麽?


    他還有賬要找她算呢!


    磨磨蹭蹭,怕是謝絮進來了他們還在吵!


    容鳳笙連忙將二人一推,皺眉道,


    “趕緊去躲起來。”


    謝絮找她,要麽是算賬,要麽就是繁衣的事情有下落了,這一麵,是必然要見的。


    接觸到她的眼神,謝玉京嘴唇一抿。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袖袍一晃,紅衣烈烈如火,便很快沒有了蹤跡。


    *


    “沒想到,顧大人文章作的好,寫詩也是一流啊。”


    窗台之下,謝玉京倚靠著牆壁,姿態慵懶如貓,修長的手指從懷裏拈著什麽抖落了出來,薄薄的紙頁上,滿是清雋的字體。


    什麽知音啊,什麽心意啊,真是又酸又臭。


    少年清潤的嗓音含著幾分低啞,故意將調子拖得老長,“唯恐匆匆說不盡,欲將心事撫瑤琴,”


    “寶瑟泠泠千古調,朱絲弦斷知音少,嘖。”


    顧澤芳默了默。


    手指一勾,亦是從懷裏悠然地取了什麽出來。


    劍穗。


    謝玉京神色一冷。


    他皺眉看著顧澤芳,看來此人隻在容鳳笙麵前,是個君子模樣,私下的做派卻是虛偽至極。


    顧澤芳看謝玉京卻有些欣慰,以前覺得這個太子殿下小小年紀心機深沉,如今一看,怡文悉心教養出來的孩子,倒是不差的,這樣維護於她。


    他以為,謝玉京對公主不過是孺慕之心,畢竟像公主那樣知書達理、又心懷天下的美人,世人能得幾回聞。


    一手帶大的繼子,過分依賴一些,也不是什麽大事。


    分外遲鈍的,沒有感知到他們之間不同的氣氛。


    他知道謝絮性喜流連花叢,身為友人不好置喙什麽,但自從知道溫儀就是怡文的那一刻,他就為怡文感到了不值,甚至,還有一絲微妙的嫉妒。


    沒想到,謝絮這麽好福氣,娶了怡文這樣的女子。


    在怡文來的信上,可以體會到,她其實重情重義、內心溫柔強大。


    卻嫁給了一個夜夜笙歌的男子,她在侯府的那些日子,該有多……委屈。


    “太子殿下,公主在侯府的日子,過的好麽?”


    他低低問道。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這對微臣很重要。”顧澤芳嚴肅道。


    若是過得好,她為何會沉迷於佛經典籍呢,決口不提與謝絮有關的事情呢?


    顧澤芳的父親,亦是不管事,幾乎將一家人全都拋下,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長生,是以他的母親時常以淚洗麵。


    “想知道?”謝玉京目不斜視,寒聲道,


    “劍穗,給孤。”


    顧澤芳微微一笑,“撿到了自然就是微臣的,殿下難道要奪人所愛不成?”


    忽地一凜。


    因為,謝玉京的劍正橫在他脖子上,劍刃露出一線,冰般剔透。指骨抵著他的喉嚨,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舍。


    “再多嘴,孤就割了你的舌頭。”


    顧澤芳也不是被嚇大的,寒意點滴滲進了脖頸中,他伸手將劍鞘微微推離了一些。


    不知為何他對自己的戾氣如此之重,顧澤芳倒也不關心,他桃花眼微眯,低聲問道,


    “殿下莫非,是不願提及嗎?”


    謝玉京抿唇。


    他以前是不知道,她對謝絮到底是什麽態度。柔順?謙和?但卻不像公主與駙馬,更不像是夫妻。


    後來才慢慢地想明白,她不過,是被困在錦園之中的雀鳥罷了。


    顧澤芳還在沉吟,手裏的東西便被人一把奪過。


    “我的。”


    身邊的少年懨懨地說,將劍穗攥得死緊。


    *


    謝絮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病懨懨的。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你弟弟之前住過的地方?”


    容鳳笙靜靜立在一旁。


    “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朕說的嗎?”


    “沒有。”


    容鳳笙道。


    她甚至沒有像以前那樣,隨手給他倒一杯茶。


    止喜倒是十分懂事地代勞了,之後悄悄地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朕的手下,可有為難於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謝絮難得溫柔,他哄女人自有自己的一套,那些女人他哄起來得心應手,反正不過拿來當個擺件,心情好的時候就哄哄,心情不好便扔在一邊。


    但是麵對容鳳笙的時候,不知怎麽就有些不自在,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出口卻是淡淡的,


    “朕這段時間冷落了你,那日之事,也是朕衝動所致,”他掩唇低聲咳嗽了兩聲,眉眼間,都是濃濃的疲憊之色。


    “朕一想到,你說的那種可能,朕就……”


    “陛下,”容鳳笙卻是打斷了他,她臉上雖然很克製的沒有流露出不耐,卻還是令謝絮的心扯起了連綿不斷的酸痛。


    “我還是實話告訴陛下吧?我確實是在利用陛下,但是繁衣的屍身不見,我當真不知是何緣故。”


    “陛下若是有頭緒,不妨透露一二。”


    她聲音有些涼,“還有,我也不會再入陛下的後宮,陛下若是要逼我,可以試試看。”


    “你憑的什麽,”謝絮艱難地扯起嘴角,“你有什麽資格跟朕談條件。”


    “就憑陛下,心係於我。”


    容鳳笙笑了笑,她將頭發撩至耳後,露出白軟的耳垂,輕聲細語道,“陛下敗就敗在,不該將底牌露的那麽早。”


    “若是當時,你命人一刀將我殺了,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麵。”


    她盯著男人的雙眼,像洞察人心的妖。


    你看你,舍不得殺我,又得不到我的心。


    不是平白地讓自己痛苦嗎?


    “陛下,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


    她將這種事掛在嘴邊,臉上毫無羞赧之意。


    謝絮支吾起來。


    “朕,朕……”


    “陛下不肯說也沒關係。”容鳳笙諷刺地低笑一聲,“再來一次,我也不後悔,刺那一下。”


    謝絮臉色倏地慘白,喃喃道,“我們之間,當真沒有可能了麽?”


    “你說呢?”


    容鳳笙袖手而立,說出的話卻如刀片般劃在他的心上,鮮血淋漓,“你我之間,隔著茫茫生死,江山皇權,隔著容氏的好些性命。”


    觀察著皇帝痛苦的神色,她緩聲道,“安神香,我可以繼續為陛下做。畢竟你我之間共事了那樣久,一起搭夥生活了那麽多年,陛下不可能放手的不是麽?但陛下也知道,我心之堅決。”


    謝絮緩緩起身,道,“你就是仗著朕喜歡你,是,對,朕就是喜歡你,你什麽樣子朕都喜歡,”


    他目光有些高傲地,在她麵上流連,毫不掩飾侵略的欲.望,


    “從第一次見到公主,朕就想得到你。”


    “朕便覺得,這一定是朕的女人。”


    “朕既然可以坐擁這無邊江山,自然也可以擁有最美的女人,你想要什麽,朕都可以捧到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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