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這個人,是怡文的話,就大不一樣了,


    至於是哪裏不一樣,


    顧澤芳自己也說不清楚。


    怡文,是不一樣的。


    他在心裏輕輕地重複了一遍。


    “公主勸誡顧某的那番話,顧某一直謹記於心,經年不敢忘,”


    “往後,若有用得上顧某的地方,公主但說無妨,顧某必定傾盡全力相幫。”


    “大人亦是,若有用得上我的,也但說無妨。”


    容鳳笙回以一禮。


    她就知道,清聲公子定然是個好人。


    他們之間這份純潔的情誼,任誰都無法玷汙。


    那相視一笑的默契,深深地刺痛了某個人的眼睛。


    謝玉京嘴角扯著弧度。


    他將這件事說出,可不是為了讓兩個人在這裏敘舊的!


    謝玉京拍了拍掌,“好了。你二人敘舊也敘得差不多了吧?孤倒是有個疑問。母妃千方百計來寺裏。莫不是就是為了見這位清聲公子?”


    他笑吟吟的。


    容鳳笙可不敢覺得他現在心情很好。


    她坦誠道,“我全然不知顧大人就是清聲,我這……也是看到大人字跡,才辨認出來的。”


    謝玉京頷首,暫時接受了這個說辭,“清聲公子如此得母妃的歡心,孤自然也當奉若座上賓,以禮相待。方才那些話,也隻是跟大人開個玩笑,還希望大人千萬不要介意。”


    他笑得十分歉疚,就好像當真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明明他都要人家剁手了。


    謝玉京轉身坐下,隨手倒了杯茶,給顧澤芳推過去,白皙的指節輕輕叩著桌麵,“以往常常聽母妃盛讚清聲公子,卻不知道具體。不知你們二人相識多久,又是怎麽相識的呢?孤實在是好奇。”


    容鳳笙看他騙人連眼睛都不眨。


    其實她在他麵前,極少提到這位清聲,因為她不想損害他的名節。


    所以,謝玉京一直以為,他真的是位,沒有頭發的掃地僧,從來都沒有生出過警惕的心思。


    他查到的,也隻是一些皮毛而已。


    這其中的細節,他倒是很想,仔細地聽一聽。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這種問題。


    就好像是丈夫在審問紅杏出牆的妻子與奸夫。


    容鳳笙為自己腦海中冒出的比喻嚇了一跳。


    “這件事,可不是小事,”


    謝玉京仔細盯著顧澤芳沉肅的麵容,嘴角勾著笑意,一字一句道,


    “我不僅是我父皇的兒子,更是臣子,有些事,實在是隱瞞不得,不然一是不孝,二是不忠,這樣一頂帽子扣下來,孤可是消受不起的,唉!孤也很是為難啊。而且想必大人也知道,我父皇生性霸道,決不能容忍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哦——即便是書信往來。”


    “父皇若是得知此事,不知道會怎樣大發雷霆,我光是想一想,便很是惶恐啊。”


    說著,他搖了搖頭,仿佛當真看見了那腥風血雨。


    “不知者無罪——”


    容鳳笙小聲說道。


    謝玉京輕飄飄看來一眼,分明是讓她閉嘴。


    容鳳笙隻好乖乖地抿起唇瓣。


    她不敢惹他。


    第38章 038   三合一


    038


    顧澤芳默了。


    他確實是不該那樣做, 與已為人婦的溫儀長公主互相以書信往來,有違君子之道。


    可他們因一卷佛經相識,是緣分使然, 並非是誰刻意安排。


    “其實顧大人如今所居住的竹林居,是我以前養病所居住的地方。我曾在那留下一箱佛經,後來輾轉到得手上,注釋之人戲稱自己為清聲, 這才有了往來。


    那時,我令人尋過,確然是寺裏的一位僧人……”


    寺裏, 是真真切切有一位叫做清聲的師父。


    卻不是眼前這位……


    顧澤芳一撩袍子, 跪在了地上,“從前多有冒犯,皆因不知是公主之故,但是清聲所言,字字皆真,句句不虛。”


    他在那信中,還大言不慚地要約怡文一同泛舟雲遊、抵足而眠。


    夏聽蟬鳴冬賞雪, 去那姑蘇水鄉, 賞那春蘭秋菊。


    如今看來一字一句,怕是會成為他的罪證。


    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上, 顧澤芳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乃至牽連顧家滿門的性命。


    容鳳笙自然也想到了這個。


    隻是在錦園的時候,翻閱清聲寄來的書信,算是為數不多的令她感到自由的時光。


    若是連暢想也不能,那她早就該憋死了吧。


    她沉默著。


    “今日此事,必須解決, ”見二人都不表態,謝玉京將手裏的杯盞生生捏碎。他陰惻惻地說,“母妃,我父皇和他,你隻能選擇一個,你最好想清楚了。若是不斷幹淨,怕是要招來大禍。”


    容鳳笙:“……”


    這是逼她,與顧澤芳劃清界限了。


    一生知己難留,已經離散之人,如今重新尋回,這樣的心情,怕是永遠都不會有人理解。


    顧澤芳的眸子微微黯然,卻又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她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隻要她選擇自己,他便絕不會辜負,她的一番情。


    認真說起來,他們的初遇,應當是在那個馥鬱的春夜。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顧澤芳心頭間,徒然冒出了這首詩來,隻是不知道,她是否也與他有同樣的感受呢?


    謝玉京臉色晦暗。


    容鳳笙忽地蹙眉,憂愁道,“在這之前,我想問大人一個問題。前夜,我不慎丟了一件東西,那件東西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是要送給至珍至貴之人的禮物。”


    她的雙眼微微含著期盼,“不知顧大人可有見到,一枚劍穗?”


    這轉移話題的痕跡太明顯,謝玉京嗤笑了一聲,不過她說劍穗……他確實說過,要她給自己做一條劍穗。


    看來她將這事放在心上了。


    她倒是聰明,借用這個來安撫他。


    但是以為,他就會這麽算了麽?


    這一個接一個的,身邊的男子就沒有斷過,她到底有幾朵爛桃花?謝玉京手指攥得死緊。


    顧澤芳搖搖頭,道,“對不住,公主說的劍穗,微臣未曾見過。”


    又抬眸看來,“隻是公主,在下亦是有一物想要送與公主,就在竹林居中。若是方便,我托我的書童送來如何?”


    “不知道是何物?”


    “畫。”顧澤芳赧然地輕咳一聲,“某技藝拙劣,還望公主不要嫌棄。”


    畫?謝玉京嘴角抿得更緊。


    誰不知道顧家長子的畫技可是一流,容鳳笙忽然有點好奇,自己在他的筆下是什麽模樣。


    “是麽。那就多謝大人了,隻是,我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回贈,”容鳳笙有些苦惱。


    她還想回贈?謝玉京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顧澤芳卻是含笑道,“不必回贈,微臣從不需要公主的任何東西。”


    “既然誤會已經解除,公主,在下這就告辭了。”


    須臾,木屐噠噠聲響遠去,男子背影舒朗開闊,蕭蕭肅肅如林下風,爽朗清舉。這位顧家年輕的家主,從前數年容鳳笙都沒有想過,他就是清聲。


    但她又仔細一想,清聲公子,確實合該是如此的男子啊。


    “入迷了?”


    謝玉京坐在陰暗處,摩挲著碎片,輕哼了一聲。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形容你們倒是貼切。”


    “你胡說什麽呢?”


    容鳳笙直搖頭,看他臉色愈發的陰沉,又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哄小孩似的說,


    “劍穗丟了我再重新給你做一條?”


    “莫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謝玉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光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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