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她一眼,失笑:“我教你的東西,難道書本上沒有?”


    顏喬喬點頭:“有的。”


    他神色自若道:“學了書中知識應考,不是理所應當?”


    顏喬喬:“……”


    說得好有道理,但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


    她緩了緩神,悄聲道:“可是見到隱世先生,我會露餡。”


    公良瑾推過一盞茶,道:“論法不比考試,無需你的正確答案。”


    “嗯……?”


    顏喬喬仿佛醍醐灌頂,又仿佛一竅不通。


    她一麵悉心琢磨,一麵偷偷祭出秋收道意,一路薅著天地靈氣,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女先生隱居的大山。


    *


    茅廬就建在一個小村莊畔。


    周圍生著雜草,歪著幾株老樹,怎麽看都平平無奇。


    茅廬不大,看著像是村民們特意新建的,籬笆裏圈著幾隻雞鴨鵝,應當也是村民們送的。


    放眼望去,藍天、黃土地、青色草木,是尋常的農家景象。


    到了近前一看,顏喬喬恍惚以為回到了荷花池畔。


    隻見君後與大儒並肩坐著,二人對麵坐著一位頭戴冪籬的女子,看身形氣質,腦海中不自覺便蹦出“空穀幽蘭”四個字。


    而大儒麵紅耳赤拍桌的模樣,更是仿佛舊日重現。


    不過,上回大儒急赤白臉,是因為學稚童罵架沒能罵過邢院長。而今日,卻是因為辯盡天文地理、哲思道法、治國人文,對麵年輕女子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到了司空白這把年紀,最是不服輸——不能把小年輕打趴下,對於老人家來說便是丟了臉麵。


    老爺子激情昂揚,就差蹲到石桌上去辯。


    公良瑾與顏喬喬的到來,打破了茅廬內外沸鍋般的氣氛。


    君後欣喜回眸,看清顏喬喬的麵容時,神色很明顯地滯了一瞬。不等顏喬喬感覺不安,這位溫善的高位女子已淺淺笑了起來,招呼道:“過來坐罷。”


    顏喬喬隨公良瑾一道行過禮,然後摸到下首的草墩子上落坐。


    “珠華先生經義道法說得極妙,”君後溫溫柔柔地笑道,“隻說與我聽,委實是十分浪費——如此妙言,斷不可再叫先生重複一遍,所以我讓少皇瑾帶著昆山院年輕一輩傑出弟子過來,共同參詳。”


    頭戴冪籬的女子微微頷首,不卑不亢道:“君後謬讚。”


    她的嗓音極其清幽,聞之,腦海中浮起的又是空穀幽蘭。


    名叫珠華,也是極美。隻可惜戴著冪籬,看不見容顏。


    顏喬喬忍不住偷偷瞥了公良瑾一眼,自己也不知道,想在他臉上看出個什麽反應。


    他的神色與往日並無區別,淺淺頷首,如風如月。


    顏喬喬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靜待他們論辯。


    簡單客套之後,珠華先生便說起了經義道法。


    顏喬喬洗耳恭聽片刻,發現……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塊兒便一竅不通。


    她緩緩頷首,保持微笑。


    公良瑾倒是對答如流——顏喬喬就沒指望有什麽能夠難得住他。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他似乎沒怎麽上心,因為他說的都是書上原句,大約便是以司空白之盾,擋珠華先生之矛,他自己倒是置身事外。


    全不像給她講課時那樣,點滴都掰開揉碎,摁進她腦袋裏麵去。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小小的欣喜,雖然也不明白自己在瞎樂嗬什麽。


    大約說了小半個時辰,二人前後停了下來,向對方垂首示禮。


    珠華先生轉向顏喬喬,冪籬之下,傳出空靈動人的嗓音:“……&#$%@#@”


    聽在顏喬喬耳中,大約便是——“炁者道之本真也無淨無不淨不垢亦無不垢弗何存乎亦弗何不存乎。”


    顏喬喬:“……”


    半晌,珠華先生停下來,輕輕抬起戴著白紗手套的手,示意顏喬喬說話。


    顏喬喬頷首,神秘微笑:“萬古長新。”


    珠華先生微頓片刻,頷首,轉了個話題,又說起了炁之本源、天人感應、靈心共韻。


    半晌,再一次輪到顏喬喬。


    顏喬喬肅容,認真回複:“萬妙同歸。”


    珠華:“……”


    論法繼續。


    珠華先生引經據典,長篇博論。


    顏喬喬再度高深莫測:“萬法皆通。”


    珠華:“……”


    半晌,再半晌,冪籬下傳出縹緲的嗓音:“昆山院驕子,果真不凡。”


    第40章 硬柳枝條


    天之驕子顏喬喬謙遜地拱手搖頭。


    “哪裏哪裏,不敢不敢,過獎過獎。”


    珠華先生微微沉吟著,道:“能否說一說你對炁……”


    話至一半,忽被打斷。


    “妙,妙啊!”隻見司空白大儒揚手拍擊石桌,朗聲笑道,“不愧是我好友的門生,學思已然超脫方外,俯瞰經義群山!一句萬古長新,道盡珠華小友所述古往今來道義之變遷與長存;一句萬妙同歸,便將炁之本源、天人感應、靈心共韻之本質闡述得淋漓盡致;至於萬法皆通嘛,更是一句點睛,道破萬重經義之本真!”


    顏喬喬:“……?”


    “這便是所謂返璞歸真——看來顏小友把我的著作吃得很透啊,已習得我六分精髓!”司空大儒拂須微笑。


    顏喬喬:“……”原來是在變相誇他自己呢。


    她趕緊肅容吹捧道:“您可是泰山北鬥,是長青樹,是當代學術的重要基石,誰不是讀著您的高論長大的呢。”


    司空白老懷大悅,謙虛道:“不敢當,世人謬讚罷了。顏小友如此上進,且多年修習我傳授的學問,可算我門下傑出弟子了!”


    顏喬喬:“……”


    她一個不學無術的廢材,何德何能擁有兩座泰山做老師?


    還沒等她想好如何婉拒,便見大儒愉快地對珠華先生說道:“今日我新弟子與珠華小友論法,倒是不相上下,這也是難得的緣份!”


    顏喬喬:“……”敢情目的在這兒呢。


    為爭一口氣,收她做徒弟。


    徒弟與珠華先生平起平坐了,身為老師,自然是要高出一頭。


    顏喬喬生無可戀地眨了眨眼,偷偷瞄向身旁的公良瑾。


    他微微垂著眸,笑得月朗風清。


    君後頭疼地揉了下額側,岔開話題,與珠華先生說起了幾樁治國之術。


    賦稅、橋路、農商。


    這些顏喬喬更加聽不懂了。


    她發現公良瑾漸漸斂下了笑容,目光沉定,徐徐頷首。觀他神色,便知道這位隱世先生說得極好。


    珠華先生音色清越動人,即便冪籬擋住麵容,也能讓人由衷地認定,紗幔下必是絕代容顏。


    顏喬喬心中難免有一點發酸。


    同樣都是美人,人家學業有成,發言能讓殿下這樣的神仙點頭讚同,自己卻學個經義都要因為咬筆杆開小差而被公良夫子打手心。


    她垂下腦袋,看向自己右手。


    昨夜那細細的硬柳枝條抽在手心,也就輕輕疼一下,當場便好了,此刻卻又重新浮起些辣意。


    她抿住唇角,情緒略微有些低落。


    倘若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伴在殿下身邊,與他一同聽法論道的話,她早去懸梁刺股了,哪能浪費經年大好光陰。


    袖風一動,身旁忽然探過一隻大手,握了下她的手,拇指擦過她的手心。


    耳畔傳來極輕的氣音:“不疼了?”


    她還未回過神,他已收回了手去。


    顏喬喬呼吸凝滯,呆怔片刻之後,方才那一瞬間的所有知覺忽在腦海中煙花般爆開。


    修長有力的手指握過她的整個手背,微硬的薄繭留下了清晰溫熱的烙印,被他撫觸過的掌心更是一絲一縷泛起了酥麻。


    他那刻意壓低的聲線顯出些意味深長,沉沉落入心底,激起了難以平複的漣漪。


    傾身的瞬間,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清幽寒冽的氣息。


    顏喬喬忍著心尖的悸顫,側眸向他望去。


    隻見他已恢複了正襟危坐的模樣,廣袖置於身前,不見一絲折紋。


    目光相觸,他輕輕動了下眉梢,示意她專心聽講,莫讓旁人發現她在開小差——上課開小差要被硬柳枝條打手心的,別忘了昨夜的教訓。


    顏喬喬:“……”


    這種心照不宣的奇異感受,讓她忽然忘記了心髒應該怎麽跳。


    暈乎乎坐了片刻,忽見珠華先生又一次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發言。


    “很想聽聽高足見解。”這話是對司空大儒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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