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喬喬:“……”壓力更大了。


    她深吸一口氣,垂頭望向卷麵。


    半晌,眼睛極慢極慢地眨了眨。這卷子是怎麽一回事?


    一半寫的是人言,另一半寫的是天書。


    再定睛一看,答案躍然紙上的那一小半,便是昨夜少皇殿下教過她的內容。


    這……?!殿下猜對了一半題!


    可是……隻對一半,還是不合格啊。


    殿下雖然神機妙算、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未卜先知,卻也不可能押對整張卷子的內容……能猜對一半,已是神人了。


    顏喬喬咬了咬筆杆,決定不管那麽多,先把會的寫了再說——按她的經驗,從易到難,必有回響。


    “刷刷刷刷——”


    見她開始奮筆疾書,落筆有序,答案條理分明,徐夫子欣慰地拂了拂白須,笑著點起頭來。


    半晌,老人家忍不住多嘴問道:“為何要挑著這些先做?”


    顏喬喬掃了一眼坑坑窪窪的答卷,不禁有些汗顏——空著的,那不就是不會嘛。


    這個就有點不好解釋了。


    正在想借口狡辯時,忽聞雕花木拱門那裏傳來一聲冷笑。


    抬眸一看,又是冤家路窄秦執事。


    今日秦執事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想來是聽秦妙有說了她獨自補考的事情,生怕徐夫子給她放水,便特意過來盯一盯,給她找找茬。


    思忖間,秦執事已大步走近:“還能是為了什麽?徐夫子,不是我說你,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徐夫子皺眉:“你什麽意思?”


    秦執事老神在在地笑道:“春考的卷子,不是曾經發到她手中麽。”


    秦執事走到顏喬喬身旁,不屑地嗤笑著,用手指戳了戳她那幾處清晰利落的字跡,道,“如何要先答幾道,自然是因為她記住了題目,私底下背過答案——生怕忘了,便先答難記的!來來來老徐你自己來看看,她寫的這個是不是標準答案?”


    顏喬喬震驚地望向秦執事。


    她簡直有些懷疑,此人是不是對她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否則哪來這麽大的惡意,這麽多的針對?


    徐夫子仔細看過一眼,道:“甚至比書本上的答案更有見地。”


    顏喬喬心道,可不是嘛,殿下可是能和泰山北鬥論法的人啊。


    “所以嘍!”秦執事冷笑,“這不就是作弊麽。”


    “倒也沒必要這麽急著下定論吧。”徐夫子皺眉,“那你說該如何?”


    秦執事裝模作樣想了想:“您老給她現出題。結合您的經義課,每門出一道。倘若答不合格,那……”


    他拎起顏喬喬桌麵上的卷子甩了兩下,“那我說她有舞弊之心,不為過吧?判她德業不合格,不冤枉吧?”


    顏喬喬無精打采地看著這個張牙舞爪的家夥。


    她倒是無所謂。畢竟院長都已經在君後與大儒麵前放過狠話,誇她是中流之砥柱,大夏之棟梁,秦執事這上躥下跳的舉動,寫作找茬顏喬喬,讀作打臉老院長。


    “也行。”徐夫子撩了撩衣袖,“那就簡單考察一下。”


    很快,一份嶄新的答卷放到了顏喬喬麵前。


    就著未全幹的墨跡,顏喬喬凝神望去。


    “……嗯?”


    卷麵之上,盡是看得懂的人言。


    “嗯?!”


    她納悶了一整天的問題,此刻終於浮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為什麽殿下教給她的學識,特別偏重於經義?原來,殿下已料到教經義的徐夫子會親自給她出題?


    他還猜中了徐夫子的題目?


    顏喬喬震驚得瞳仁微微悸顫。


    殿下,是人否?


    顏喬喬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既然如此……


    顏喬喬抬眸,望向秦執事:“秦執事向來便是憑借自己喜好給旁人定罪。看我能做出題,無憑無據便冤枉我作弊。那麽,倘若我能把徐夫子的考卷答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你是否又要質疑我與徐夫子合謀舞弊?”


    “哈!”秦執事笑著擺手,“別找借口拖延,你有幾個斤兩,自己心中還不清楚?你要真能拿滿分,那不好意思了,我還真得懷疑徐老與你沆瀣一氣。”


    徐夫子怒道:“這說的是什麽屁話!”


    “您老別氣,她能合格,都是燒香拜佛謝天謝地。”秦執事自信道。


    顏喬喬不動聲色挑挑眉,二話不說,沾墨便寫。


    “刷刷刷刷——”


    動作可比方才利落多了。


    畢竟這張卷子都是昨夜殿下講過的題,在她眼中,空白處已然寫好了答案。


    不到一刻鍾,顏喬喬便“刷”一聲拎起滿當當的卷子,雙手遞到徐夫子麵前。


    “夫子請看一看。”顏喬喬苦笑淒涼,“秦執事時常冤枉我,我早已習慣,倒也無所謂。可是,倘若因為徐夫子您素日教得好,卻讓秦執事懷疑您的人品和師德,懷疑您替我作弊……我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徐夫子冷笑,遙遙向北麵拱手:“今日之事,老夫定會如實向兩位監院稟報!老夫在昆山院教書育人五十餘載,人品如何,輪不到他姓秦的指手畫腳!”


    秦執事:“……”


    秦執事:“……不是,徐老,我不是那個意思!”


    “嗬!嗬!”


    *


    離開黑木樓,顏喬喬不禁萬分感慨——本來隻想混個合格,奈何敵方總是逼人上進啊。


    還未走遠,忽聞徐夫子蹬蹬追來。


    “顏喬喬!”徐夫子雙目炯炯有神,手中抓著她的卷子,“今晨,君後讓咱們昆山院推一名優秀學子,會同大公子一道前往茅廬,與一位隱世能人談論經義——有這水準,舍你其誰!我這便把你推上去了!你準備準備!”


    顏喬喬:“???”


    徐夫子嗬嗬笑道:“原本定的是秦妙有,哼,我這便找那幾個老夥計商議,把她名字給擼了,換你上!”


    顏喬喬:“……”


    可以預見,今日秦家又要家宅不寧。


    第39章 萬法皆通


    顏喬喬像遊魂一般飄到清涼台。


    站在距離門口數丈的雨花石山道上,她進進退退,不知該如何措辭。


    殿下幫助她通過了春考,該好生向他表達感謝。可是因為答卷過於優秀,被夫子選為昆山院代表,可就有些令人為難了。


    昆山院千年金字招牌不能砸她手裏啊。


    正躊躇時,殿門開啟,沉舟疾步來到她的麵前。


    “殿下正與宮中使者會麵,殿下交待過,你若來了便直接進去見他。”


    *


    清涼殿中。


    “殿下啊……”中年內侍苦哈哈地道,“君後說了,韓世子的事情您處理得極其果斷,三下五除二便讓事情暫告一段落,此刻暫無什麽能著手之處……”


    公良瑾淡笑不語。


    中年內侍又道:“君後還言,漠北王攜母入京求治,六日後方能抵達,您派去接應之人已將一切安排妥當,近期內無需您親自勞心。另,韓世子申請一位貼身護衛上昆山照料保護他,君後也接手了,會詳查那個名叫離霜的女侍衛,再決定允不允人上山。再有,神嘯、西梁與南越都安安靜靜,絕無異動。”


    公良瑾八風不動。


    內侍退後一步,垂頭拱手:“殿下,君後說,眼下真真是河清海晏四方太平,去一趟茅廬的時間還是抽得出來的……君後還說,書院將推舉一人與您同行,推的八成便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秦妙有,您就當作走走看看,淘汰一個人選也是好的嘛……”


    這位是跟了帝後許多年的心腹,這種話,也就他能替君後轉達。


    公良瑾豎手打斷了他。


    他望向殿門,頷首道:“過來。”


    顏喬喬踏入殿門,一眼便認出,殿下麵前這位苦瓜臉的中年內侍正是自己在城牆上見過的那一位。


    看來君後又派人來捉殿下了。


    她輕著腳步走到麵前,老實行禮。


    “考得如何?”公良瑾淡聲問。


    “滿分。”顏喬喬憂慮道,“殿下,徐夫子說,要推舉我隨您一道去見隱世先生,我……”


    公良瑾輕輕嗯一聲,轉頭看向中年內侍,道:“即刻動身,莫讓母親久等。”


    中年內侍:“……???”


    這個彎轉得太急,有點閃了老腰。


    *


    到了車上,顏喬喬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愁苦道:“殿下,您知道我幾斤幾兩。”


    他微微露出回憶之色,沉吟片刻,認真道:“我不知。”


    顏喬喬:“……”她說的是體重嗎?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不敬之心,偷偷瞪他一小眼,發現他已垂下雙眸,笑著挽袖沏茶去了。


    “殿下,”她憂心忡忡地問,“您昨夜幫我猜題,算作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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