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津,第一個來的地方是唐山。從建極四年設府到如今,快二十年,唐山已經初具規模。這裏最重要的當然是鋼鐵生產,朝廷和皇家都在這裏設立了公司,此外,還有很多民間富商湧進來。


    客觀地說,明朝鋼鐵產量相當可觀。


    皇帝聽丘浚匯報:「當年漢武帝施行鹽鐵官營,太祖以為『利不在官,則在民。民得其利,則利源通而有益於官;官專其利,則利源塞而必損於民。』所以雖然開礦冶鐵,保證軍需,但也允許民間煉鐵。洪武年間,朝廷置國營鐵冶十三所,每所置正八品大使一員,正九品副使一員;永樂年間又增加二處,每年產鐵總計900萬斤左右。後來天下安寧,庫存鐵量多,於是停罷官營鐵冶,聽任百姓自行采煉,朝廷按照十五分之一的比例徵收鐵課。景泰七年,朝廷徵得鐵課七萬四千五百八十三斤,則當年全國產鐵110餘萬斤。不過前些年朝廷對這一塊管得不嚴,很多地方不但沒有開辦鐵冶所,亦不收鐵課。」


    「太後一心報仇雪恥,把鋼鐵冶煉、火炮鑄造當成第一等事。建極元年,就下旨恢復了江西南昌府的進賢鐵冶、臨江府的新喻冶、袁州府的分宜冶,陝西鞏昌冶,山東濟南府的萊蕪冶、山西平陽府富國太原府的大通冶,次年得鐵240餘萬斤。建極四年,恢復了永樂年間十五所冶煉所,並全部改為公司。建極六年,產鐵達800萬斤,接近永樂年間的產量;隨後逐年遞增,去年產鐵1200萬斤。民間鐵課90餘萬斤,產量應在1350萬斤以上。」


    唐山知府吳鋼道:「邱學士果真熟諳典故。建極四年,朝廷在唐山設府,當時隻知道西漢時期曾經有鹽鐵官,金廠峪那邊還有金礦。派人勘探,沒想到真在遵化一帶勘探出鐵礦,接著又勘探出煤礦,這不就齊了。建極六年,仁和鋼鐵公司辦起來,兩年後光明鋼鐵公司也辦起來。原先都隻有一處,這不到二十年,仁和又開了三個分廠,光明也開了一個;去年兩家公司產鐵加起來,是750萬斤,加上其他的民間冶煉,總數是在800萬以上。其中遵化分公司有工人3600人,每年產鐵100萬斤以上,最大的一口爐,一日夜能產鐵3600斤。」


    他口氣中不無得意:「聖上,如今單論產鐵量,唐山府已經超過蘇州和蕪湖,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北方的軍需,多由此供應。」


    聽到這樣的匯報,皇帝很是高興,甚至不顧反對,親自前去高爐前觀看。


    進了工廠,皇帝揮了揮衣袖,空氣不如外頭的清新,那不是泥土的味道,反而是一種燥熱的、焦灼的、刺鼻的味道。


    抬頭看天,滾滾的濃煙彌散著,仿佛烏雲,讓人看不透。


    畢竟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隻看到烈焰騰騰,爐火熊熊,鋪天熱浪迎麵而來;看到工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汗流浹背,皇帝不知怎麽的想到那句話: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仁和鋼鐵公司經理劉成,原來是宮裏的內官,很心疼皇帝,不停的說著「聖上小心,莫靠近了」;一邊得意洋洋的向皇帝匯報:「老奴沒有辜負太後聖上的厚望。當年從宮裏出來,親自去江南訪求冶煉的工匠,先用蘇鋼冶煉法。先鍛熟鐵於爐,稍後以生鐵板下之,名曰『餵鐵』,餵飽則生鐵不入。這時候渣滓盡去,然後捶打,即便成鋼。」


    每年這麽多的鋼鐵,銷量成了問題。當時不少人勸說太後停罷官營冶鐵,但是丘浚仍然記得汪舜華的表情:「每年不到2000萬斤,這就叫多了?跟著我辦事這麽多年,就這麽點出息!」


    這麽多的鐵,除了供應軍需——汪太後大筆一揮,鎧甲、武器,該換的換,該配備的配備,朝廷有錢;就是做成鐵鍋供應給邊民,此外,供應給軍屯和農民的也不少。這些年田賦減輕了,農民不能說有錢,買幾件鐵器還是不難的。


    劉成就提到了這事:「工匠陳德用生鐵淋口法,鍛熟鐵或低碳鋼來做鋤頭之類的農具。先將熔化的生鐵淋注於刃口,或將半熔融的生鐵淋注於刃部擦而入之。然後加熱至高溫,入水淬之,則表麵堅硬,內部柔韌,剛柔兼備,既利操持勞作,又可自行磨銳,耐磨耐用。」


    皇帝當然知道此事。建極十年,陳德因為發明這種煉鋼法,拿到了科學院七級研究員的身份,在當時引發了不小的爭議,還是汪太後堅持「兵者,國之大事」給了。


    雖然授了官,但陳德這些年一直在唐山公司,一邊繼續研究,一邊繼續帶徒弟,如今他的學生在幾個公司都是技術骨幹。


    皇帝很滿意,「三農」問題一直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如果農民手裏有好的生產工具,能夠增加糧食產量,自然天下就太平了;當即下令,重賞。


    與此同時,皇後也在視察光明紡織公司。工廠明顯有點陰盛陽衰,這在其他行業並不多見,畢竟這個時代肯拋頭露麵出來做工的女人並不多。唐山一開始就作為重工業基地,群臣聽不懂什麽意思,但知道要打鐵、要挖煤,都得是男人,還得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其中有的已經成家立業,但更多的人還是光棍。


    這麽多光棍聚在一起從事生產,平時還好,真要閑起來尤其日子過得不好的時候,指不定發生什麽事;所以汪舜華批準在這裏設立了一家紡織廠,主要招收女工。


    但人不是那麽好招的,這裏原先是縣,人口不多,這年頭消息又閉塞,交通也不方便,臨近府縣的婦女尤其未婚少女也捨不得離鄉背井跑到這裏來;所以除了剛被赦免沒有著落的賤民,就是被抄沒的犯罪分子家眷。


    中秋節前,聖駕來到山東。皇帝聽取了地方官的匯報,到倉庫查看儲備糧,扈從的督察院、戶部等部門官員則查看了帳目。


    聖駕在濟南停留了三天。皇帝聽完匯報,順便遊覽了千佛山、大明湖,飲了甘甜淩冽的趵突泉水,找了一堆山東才子共度中秋佳節,創作幾首新詩詞,而後啟程。


    八月十八日,皇帝身率皇後文武官員登臨泰山。


    泰山在古代是有特殊寓意的。


    所謂「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泰山為五嶽之長,封禪泰山,是自古以來帝王最高的追求,然而能夠實現的卻寥寥無幾。除了遠古暨夏商周三代,隻有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幾位曾經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


    不過這樣的壯舉,在宋真宗之後戛然而止。既不是開國之君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政績,甚至當時宋朝剛簽訂檀淵之盟,算得上喪權辱國,偏偏還想報功,為此還導演了一幕「天書由天而降」的鬧劇,實在拉低了封禪的檔次。


    明太祖沒有封禪,他的後代子孫也沒有完成這個壯舉;後來的康熙、幹隆,哪怕登上了泰山,也沒有舉行封禪大典。


    建極二十一年初,群臣在奏請汪太後稱帝的時候,也會叩請她封禪泰山,這些奏疏連同奏請登基的奏疏,一起被付之一炬。


    汪舜華對群臣說:「我自知德薄名微,幸祖宗餘蔭,群臣用命,遂成今日大功;但封禪泰山,乃帝王之業,當年太祖太宗都沒有封禪泰山。我去名不正言不順;皇帝尚未親政,也言之過早。」


    回到宮裏,萬安還在叨叨。


    汪舜華不耐煩,問:「上一個泰山封禪的是誰?」


    萬安一呆,老實回:「宋朝是真宗皇帝。」


    汪舜華道:「如今是胡虜南下,殺我百姓,掠我子民?」


    萬安忙道:「沒有,沒有。」


    汪舜華道:「那可是胡虜陳兵城下,簽訂城下之盟?」


    萬安忙道:「不曾。」


    汪舜華道:「可曾歲歲納幣,向胡虜獻媚,以求苟安?」


    萬安道:「不曾。」


    汪舜華道:「那去封什麽禪,平白噁心人?」


    萬安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群臣相互看了一眼,估計以後歷代皇帝也不會封禪了,可倒也好:秦始皇封禪,二世而亡;漢武帝封禪,被小人坑全家,戶口減半;漢光武帝封禪,東漢外戚宦官交替專權;唐高宗封禪,武周篡唐;唐玄宗封禪,安史之亂。


    看來,泰山也沒那麽靈嘛。


    可不,你都登頂報功了,接著就該走下坡路了!


    不去更好!


    如今皇帝來到泰山,自然不會舉行封禪大典,而是進行祭祀,為社稷江山薦福。


    當天,他乘馬而上,諸王勛貴以及官員乘馬,皇後和六十歲以上重臣乘肩輿陪行。途中到朝陽洞小憩,至極頂駐蹕行宮。


    當然,皇帝出巡是年初才決定的,現修行宮是怎麽都來不及了。好在泰山地位特殊,朝廷經常遣官前來,因此還是有行館的。這時候修葺一下,供帝後親王勛貴重臣居住,其他的文武大臣和隨行人員就隻有住帳篷了。


    泰山海拔不高,但溫差也不小,尤其此時已經中秋,山頂還是很冷的;好在地方官辦事周全,提前備下了衣物鋪蓋。


    泰安之前是濟南府屬州,去年改為縣,縣令則是建極十五年進士劉機,皇帝的伴讀。


    劉機字文衡,號省齋,今年二十七歲,北直隸順天府大興縣人。祖父戶部左侍郎兼太子賓客劉中敷,父親太僕寺卿劉璉。


    歷史上,劉機在成化十四年登進士,改庶吉士,一直在翰林院任職,後來擔任禮部右侍郎、擔任吏部尚書,後來在南京兵部尚書任上,參與平定宸濠之亂。


    這回劉機提前二屆考中,並作為二甲進士,先放到朝鮮,去年才調到山東。他自幼進宮陪皇帝讀書,關係親密,因此說話就沒有太多顧忌。


    皇帝對發小的工作表示滿意,當然他也就感興趣的問題和劉機交換了意見。


    皇帝隔岸觀火,很多事情還沒有明確的認知;但劉機接觸實際的機會多得多,尤其在地方為官四年,深刻感受了民生疾苦。他就自己了解到的跟皇帝匯報,著重於改革給百姓帶來的變化,包括稅收少了,鹽價低了,世道太平了,等等。


    ——劉機不傻,一路上皇帝會聽到哪些雜音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如果讓皇帝因此動搖決心,那並不符合太後的初衷,更是大明不可承受之重。


    皇帝若有所思,沒有說話。泰山在城外,距離不遠。何況皇帝前往泰山是重大政治事件,浩浩蕩蕩,於路都有官民百姓伏地口稱「萬歲」;皇帝也很有興致的朝人群揮手,下旨免當地田稅一年,給七十歲以上老人賞賜,惹得百姓更加興致高昂。


    次日一早,帝後文武在泰山觀日出,然後到碧霞元君祠拈香。


    景泰三年,景帝為求嫡子,遣朝臣到泰山祭祀元君,次年果然得到麟兒,大喜之下,下旨重修昭真祠,並賜額「碧霞靈應宮」。於是民間紛紛傳說碧霞元君能夠保佑生子,是以四方百姓紛紛前來,甚至有抱著塑像哭泣,如同遊子找到爹媽的。


    如今帝後到昭真祠拈香,既是為了追崇先帝,推重皇帝自己是碧霞元君所賜,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同時,也是為了祈求元君早賜麟兒。


    朝野上下都熱切的盼望嫡子,皇帝想到於家和皇後不容易,也很配合。


    下了山,皇帝身率文武大臣到岱廟拈香,祈禱大明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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