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的事雖然隻是一場小風波,但在汪舜華的心裏還是引發了一場漣漪:如今外患已經消除,軍隊乃至朝野上下懈怠了不少,甚至驕橫了不少,這不是她在軍營講兩句話就能消弭的,必須要嚴肅法紀,讓大家心有所畏、行有所止。


    接下來,還得行文各省三司衙門和天下衛所,加強紀律,嚴肅法紀,違令者重治不宥。


    汪舜華和皇帝聽取提督科學院清平侯吳璽的匯報,禮親王和端親王臉色凝重。


    還是潁川王子墟,在成功復原水輪三事之後,依然將目光鎖定在水。


    王禎應該是子墟命裏的貴人。當年依靠復原水礱,子墟拿到了郡王的爵位;而他復原了東漢杜詩的水排,則給了子墟新的靈感。


    水排和水礱結構相似,通過曲柄連杆機構將迴轉運動轉變為連杆的往復運動。


    東西是好的,但是隻能固定在水邊,而且必須是急流旁邊,很難廣泛運用。


    他想起了汪舜華的那則懸賞令:水蒸汽在推著蓋子動。


    既然可以引活水從上往下推動,那麽可不可以運用水蒸汽從下往上推動?


    子墟靈光一閃。


    他仔細研究王禎的《農書》,上麵的圖紙明確的顯示出如何運用曲柄和連杆、飛輪等將圓周運動轉化為直線運動。


    要想產生大量的蒸汽,辦法是有的,用風箱。這東西最開始是用來冶鐵的,如今家家戶戶都有。


    但是要想驅動大機器,家用的風箱不行,子墟找到了冶鐵作坊,那裏有拉杆活塞式風箱,因為它的加持,爐火旺盛,蒸汽滾滾。


    隻是蒸汽是否真有那樣大的力量,會不會白忙乎一場?


    子墟不確定。


    他想到汪舜華的話,盯著沸騰的茶壺很久,想到目前被奉為神器的高壓鍋。這種鍋主要是針對青藏地區的,北京倒還沒有,雖然有不少人仿作,結果不得要領,死傷不少,於是傳說這鍋是太後開過光的,別人私下做要遭禍。


    子墟和胡守信同事,自然不信這些。於是自己找鐵匠做了一口。


    頭一遭燒水,他也把蓋子揭早了,於是引發一場虛驚。


    別人都是心有餘悸,子墟卻喃喃自語:「這事兒,能成。」


    高壓鍋用的是高壓蒸汽,可以作為蒸汽機的動力源。


    包括禮親王在內,大家都勸子墟不要再折騰了,反正爵位都到手了,搞不好連命都送掉了。


    子墟沒有被嚇倒,全身心投入蒸汽機的研製。


    李約瑟曾提出一個著名論斷:蒸汽機=水排+風箱。「風箱」解決了雙作式閥門問題,而「水排」則提供了直線運動和圓周運動之間的轉換設備。


    但蒸汽機不是水開了壺蓋被頂起來那樣簡單。因為隨著蒸汽壓力增加,機械材料的加工和密封都是大難題。因此早期的蒸汽機並不是靠蒸汽壓力做功,而是靠蒸汽冷凝後形成局部真空,由外部大氣壓推動活塞做功。


    但是現在「真空理論」尚未提出,「潛熱理論」也尚未被發現,因此,即便將水排和風箱組合在一起,能夠驅動物體向前運動,但要想投入實際生產,則幾乎不可能,充其量是個新奇的玩具而已。


    要命的是,現在的氣缸密封性能不算好,又沒有安全閥等裝置,所以時常會出現故障甚至是爆炸。


    不幸的是,這樣的事故就讓子墟趕上了。


    三月初九日上午,他一如既往的來到自製的蒸汽機,說是蒸汽機,其實是個四不像,前麵是鍋爐機車,後麵掛一個車廂。總而言之,火車頭加上汽車的小身板,屁股下麵是馬車的四個軲轆,想像一下。


    火燒起來了,水加進去了,車子開始動了,然後就爆炸了。


    現場一片狼藉,郡王府的圍牆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塌了一部分;各種碎片滿地都是;蒸汽機上的四人,包括子墟在內,當場身亡,旁邊服侍的幾個家丁,兩個重傷,兩個輕傷。


    汪舜華聽吳璽說起當時的場景,心有餘戚。


    子墟被追諡為「端成」,後事以親王規格辦理;汪舜華和皇帝率領在京的宗室都參加了。


    子墟三十出頭,有一子二女,兒子同銘是庶出。


    幾個孩子都還小,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尤其同銘才兩歲,看著大人們莊重肅穆,左右顧盼。


    汪舜華想到當年景帝賓天的時候,皇帝齊王也差不多就是這麽大。


    於是下旨:「子墟為國捐軀,其誌可嘉,其忠可憫,其子同銘封郡王,其二女皆封郡主。」


    禮親王遵旨,端親王叩謝皇恩。


    毫無疑問,潁川端成王的死給尚未起步的科技事業蒙上了陰影。


    已經有流言蜚語,說潁川王的死,是不是有人蓄意謀害。明裏暗裏的意思,太後要除掉朱家人。


    當然這隻是少數,更多的人都認為這是一個意外:「潁川王隻是遠枝郡王,甚至這個郡王的爵位,還是因為復原水礱得的。既礙不著誰,也威脅不到誰,誰會加害他?」


    陰謀論沒什麽市場;但很多有誌於通過發現發明謀求一官半職或者獲得爵位的都在打退堂鼓:這真是要命的事!


    朝臣們紛紛進言,要求裁撤科學院。


    章綸就進言:「如此勞民傷財甚至傷身害命,實幹造化之和,太後不可沉溺奇技淫巧,損傷一世英名。」


    汪舜華想起導師的那句話:「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隻有不畏艱險沿著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


    可惜,即便是不畏艱險的攀登,中途也難免遇到各種狀況,一不留神,就是萬劫不復。


    人類社會的每一次巨大進步.都是以血作為代價。


    裁撤科學院是不可能的,但必須讓世人知道科學的價值;否則,將來自有人去裁撤。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


    弼馬溫楊貢去世,他在任上幹了十五年,盡心盡力,為征討四方立下了汗馬功勞,最後也是累死在工作崗位上;而且此人相當清廉,歷史上在蘇州知府任上罷官回鄉,極為困頓,布衣破帽,靠教授生徒以維持生活。


    汪舜華聞報,很是感嘆,追贈太子少保,禮部研究諡號,工部料理後事。


    朱英接替了他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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