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官案隻是個小插曲,新一輪的春夏攻勢也隻是明朝人民茶餘飯後的些許談資。


    雖然對北方還有敬畏,但是年年出關,年年捷報,大家也就平淡了,隻盼什麽時候徹底掃清北方再來吹。


    很快,一個壞消息傳來——京城發生瘟疫!


    事實上,自從去年入春以來,陝西多地相繼發生瘟疫,而且症狀大抵相同:急起高熱,全身中毒症狀明顯,不到一天出現胸痛、咳嗽、咳痰,痰由少量迅速轉為大量鮮紅色血痰,呼吸困難,發紺迅速加重。三天內死於心力衰竭。


    陝西官員泣血上書:「今年瘟疫大行,有朝染夕死者,日不下數百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斂者。」


    奏疏中還列舉了幾個例子:一名官員前一刻還和同僚喝茶,後一刻就不起而殞;兩個人一前一後騎馬聊天,後麵的人剛敘話幾句問前麵那個人,卻發現這人已經在馬鞍上死去,手還是揚鞭奮起的狀態;一家富人在瘟疫中全家死絕,於是兩名小偷打算發一筆橫財,這二人約定一個在屋簷上接應,一個下到房中將偷來的東西遞上來,結果下麵的人遞著包就突然猝死,而上麵的人在接的時候也染上瘟疫斃命,死的時候,這兩個小偷手裏還攥著偷來的包袱。


    地方官援引郎中的話:「此病古今方書所無。患者會忽然在身體肢節間突生一個小瘰,接著飲食不進,目眩作熱,還會嘔吐出如西瓜敗肉的東西。一人感染,全家都會傳染,甚至闔門皆歿,全家死絕。親戚不敢上門慰問弔唁,隻要一進病家門口,必會染病,等到他回去時,又把瘟疫帶回了自己家中。」


    汪舜華聞報大驚,到底是什麽病,居然有這樣的烈性?


    當地郎中束手無策,好在建極四年,朝廷出台了《傳染病防治辦法》。


    先甭管什麽病,既然是瘟疫,就要按照這項規定來。這些年來全國大的瘟疫沒有,小規模的瘟疫還是有的,尤其洪水過後的瘧疾等流行病容易肆虐。因此,地方官在北京學習時,必須認真學習深刻領會這份文件,至少教官是這麽說的。


    先不管有沒有用,死馬且當活馬醫;照著規定執行了,朝廷怪罪下來,板子總是要輕一些。


    因為這些年朝廷缺官,陝西省政府領導班子配備不齊,好在主事的人是有的。陝西左布政婁良,字至善,河南開封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土木堡之變中被俘。也先想要招降他,他不肯;也先發怒,拿刀比在他背上,他反而破口大罵。也先看重他的節操,把他放了,回來升任郎中,後來外放陝西,從西安知府到參政再到布政使,業績相當突出;朝廷幾次召他入朝,百姓伏道而哭,加上他脾氣比較硬朗,幾次上書要求太後還政,汪舜華就懶得理他了。


    已經六十五歲的婁良,脾氣不減當年。當即召集屬下開會,命令組織衙役上街巡邏,裏長、甲長們也動員起來,組織丁壯各管一片,帶上口罩、石灰水滅殺,花椒與鹽煎湯內服,酒精外敷,最重要的是隔離,隻要發現病人,全家和有接觸的親友關在家裏一個月不許出來。這年頭都有存糧的習慣,實在沒有糧食的就隻有餓死了,人性化服務是沒有的,死一家比死一城總要強得多;已經死了的屍體馬上火化,接觸過的衣服被褥全部燒化、杯盤碗盞用石灰水燙過再用;甚至住宅比較獨立的全家死絕的,直接連房子一起燒掉。


    用這種辦法,總算暫時控製住;但是即便如此,瘟疫還是蔓延到北京。沒辦法,這些年經貿往來比以前密切了很多;尤其剛剛發病的時候,很多百姓得到消息就跑了。


    好在這種瘟疫潛伏期不久,染病後很快就倒了,用不了一個月,三天都不用;但是京城人口密集,結果傳播速度很快。


    汪舜華馬上宣布全城戒嚴,順天府全體出動,按照之前製定的辦法進行管控;有敢在外麵亂跑的就地處置,剛剛還歡天喜地、鑼鼓喧天的街市瞬間冷冷清清。


    太醫們還在緊張的研究這到底是什麽病,傳教士們已經兩眼發黑,贊瑪提歐急急慌慌的求見汪舜華,叫嚷著:「黑死病,黑死病,上帝的懲戒來了!」


    別人隻當他又發瘋了,但汪舜華眼前一亮:「鼠疫!」


    隻有鼠疫才有這樣的烈性。


    歷史上席捲歐洲的黑死病、還有帶走大明王朝的瘟疫,都是這種病。


    這種病以草原上的鼠類為宿主,之前朝廷征服西北,估計大量戰俘攜帶者病菌進入關內。


    知道這是什麽病,除了此前的防控措施之外,還要滅鼠,毒殺後徹底燒化;此外,其他齧齒動物包括跳蚤、蚊蟲之類的也要撲殺。


    中國人民是勤勞智慧的民族,也天生惜命,聽說是老鼠帶來的瘟疫,自然想盡辦法對付這可惡的傢夥。


    順天府是首善之區,又遭遇了疫情,自然上下一心,展示了極大的氣魄。


    順天府尹李裕字資德,是景泰五年進士,骨頭很硬。歷史上曾經硬剛過石亨。雖然對汪太後不滿,但要命的事不敢馬虎。在宮裏聽完汪太後的訓話,拍著胸脯表完態,回到府衙召集屬官商量對策,把市區按照街坊劃分了大大小小的戰區,衙役組成突擊隊在路上巡邏;坊內和城外的鄉村也成立了指揮部,由本土的丁壯負責——這是汪太後要求的,全民都要動起來,否則大家一起死。


    李裕下令巡街的衙役:「周密部署,嚴陣以待,絕不放老鼠過門。」


    又下令丁壯:「分片負責,堅守陣地,看見老鼠就殺,還要徹底燒化。」


    貓狗逮耗子的效率太低,穴煙燻水灌隻能把老鼠暫時趕走,現在要的是徹底滅殺。鼠籠子捉,是常用的;用篩子或木板扣,是高效的;用膠粘或毒餌誘殺,是有威懾力的;毀穴誘殲,是絕戶的;實在沒辦法,用磚頭砸!


    不用專家手把手地教,甚至不用向中央報數據,群眾的創造力再一次激發出來,爭取不讓一隻老鼠活著跑出京城。


    對付蚊子大家也有心得,掛蚊帳防,用艾草熏,掛香囊驅,養青蛙,種驅蚊草,能工巧匠發明了一種精巧的銅製吸蚊燈,錐形的燈身上張開一個喇叭形的大口,燈撚被點燃後,氣流從喇叭口迅速吸入,蚊蟲便會被這股熱氣流吸進燈盞內而亡。


    錦鸞帶著嬪妃向汪舜華進獻了裝著藿香、薄荷、紫蘇、菖蒲、香茅、八角茴香等藥材的驅蚊香囊。


    汪舜華接過捆在腰上了,皇帝嗯了一聲,沒動;錦鸞過去給他戴上。


    轉臉又向宮人分發了自製蚊香:用宋朝的辦法,將陰幹的浮萍,加入雄黃,用紙包裹起來,搓成一根一根的香,點上就能驅蚊香了。


    近百萬的京城市民被動員起來,光是傷亡就有近百人——要麽人太多撞一塊,要麽爬房頂偵察敵情摔下來,要麽跑的時候摔了碰了,還有10來個人是誤食了毒鼠的食物中毒死亡。由於爬屋頂或搖旗吶喊,許多房屋的瓦片摔落損壞,後來燒瓦的廠子總共半個月賣出了近50萬匹,大賺了一筆。


    從順天府開始,全國人民相繼投入滅鼠、滅蚊大會戰。


    京城的鼠疫持續了將近三個月。言官上書這是天誡,汪舜華根本沒時間理會,連朝會都取消了;禁軍和城防官軍帶上口罩出動,關閉城門、阻斷交通、隔離病患和接觸人員、收容病人、毒殺老鼠、燒埋屍體、消殺環境,敢有抗拒的,格殺勿論;敢妖言惑眾的,就地正法。


    整個北京城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就是撲殺老鼠蚊子的聲音;入眼能見的,火葬的青煙比人家的炊煙,不知道誰更多一些。


    這是一段艱難的歲月,汪舜華在宮裏望天,想到歷史書上有關鼠疫的記載,不知道這一回能不能熬的過去。


    畢竟天子腳下,執行力比不上後世的逆天,但也還算能看。


    清朝末年的東北鼠疫,在有鐵路等現代交通的情況下,在醫學家伍連德的指揮下,不到4個月就撲滅了;如今車馬更慢,朝廷反應更為快速,總算沒有造成慘烈的後果。


    歷史上黑死病後,歐洲開始走出中世紀,向著文藝復興時代進發。


    這場提前爆發的瘟疫銘刻在很多人的記憶裏。即便範圍沒這樣廣,影響也沒這樣劇烈,但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各級官員突然發現當年製定的《傳染病防治辦法》是管用的,瘟疫是有感染源、感染途徑的,隻要切斷,就可以防控。


    盡管病患的屍體大多被焚燒了,但疫情穩定後,仵作們奉旨戴上口罩為新近死亡人員解剖;而醫家們則研究起感染源和感染路徑,原來老鼠蚊子真的能傳播疾病,甚至空氣也需要隔絕,那麽其中蘊含怎樣的道理?


    傳統醫學甚至格物學開始向著科學的軌道發展。


    其中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就是端親王父子。端親王憑藉特殊的身份,得到汪太後批準,大量解剖死刑犯的屍體。他用人生最後的十年時間,寫就了《全體論》,重新畫出了人體的結構圖,對內髒和血管的記載甚詳,開啟了解剖學的新時代。


    憑藉此書,端親王係拿到了世襲永替的資格。他去世後,兒子同鏕繼承了他的醫學事業,著力於新引進的藥材的研究;而他的醫學院桃李芳菲,將這項事業發揚光大。


    子埅父子在歷史上都以仁德愛民著稱。子埅開辦的惠民施藥局活民無數;同鏕前後募集資金六十萬兩,帶領百姓抗洪救災,最終因積勞成疾,咳血而薨。朝廷哀悼三日,遣官賜祭,追諡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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