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要開發,遼東更要管理好,否則遊牧民族割了一茬又一茬,難保不來個更厲害的,趁著中央衰落,搞個入關勤王。


    畢竟馬克沁機槍還沒有問世,遊牧民族真的不隻是能歌善舞,還能征善戰。


    最好要把這些人固定下來,變遊牧為農耕。


    二月初二,循例派於謙去先農壇主持親耕,汪舜華和太皇太後帶著孩子們到西苑耕地。


    孩子們難得跟著她出行,又兼桃紅柳綠鶯歌燕舞的,都很是興奮;路上汪舜華免不了又問起皇帝的功課。其實聽師傅們已經說起過,皇帝聰明,書念得好,騎射也出眾。如今問了《憫農》等幾個篇目,無非都是同情民生疾苦的,皇帝說的爽脆,要輕徭薄賦、愛惜民力雲雲,又拿著秦隋和漢唐對比,最後稱頌太祖皇帝聖明,汪舜華抿著嘴笑。


    正是種植春小麥的季節。宮人已經將土地犁了一遍,坑都是挖好的,肥水都下過了,將種子撒下去就行,覆上土,背後皇帝帶著兄弟們有摸有樣的學著,公主們又澆了一通水,也不覺得辛苦,汪舜華想到上輩子參加助農勞動的場景。


    不像是耕地,倒像是春遊。


    正好春和景明,地裏忙完,換了衣服,遊賞了一番才回去,當然還考校了騎射。皇帝的騎射功夫確實出彩,固定靶都是九環以上,移動靶也有七環;齊王就弱了不少,固定靶八環,移動靶的三支箭隻有一支射在靶子上;榮王倒是還要強一些,固定靶都有八環,移動靶也都中標。


    太皇太後樂嗬嗬的對汪舜華說:「瞧,皇帝射得多好。」


    汪舜華點頭:「是頗有先祖遺風。畢竟一天天長大了。」


    太皇太後有點意外她居然會提到這個話題。


    我不說,你們就要說了。


    汪舜華看著兒子:「咱們今天種植的是春小麥,南方種植冬小麥,雖是秋後播種,但控製水肥,讓它貓冬;如果麥苗還不老實要往上竄,就要進行中耕和壓土。唯有如此,才能讓麥苗根深莖壯,經受嚴冬冰雪的磨鍊,培育抗旱抗病能力;否則莖葉徒長反而產量不高,甚至在抽穗前就死亡。百姓管這叫『蹲苗』。」


    「更近一點,山東那邊,農民新買的菜苗,不急於馬上栽種,而是用濕布保濕根部,讓莖、葉裸露,故意讓其失去部分水分而萎縮、打蔫。等苗飢了、困了、疲了,褪去原有的嬌嫩,再去栽種,遇到土壤、水分、肥料、陽光,就會急切地與土地融合在一起,挺直莖稈、伸展葉脈,變得自信而有底氣。這叫『困苗』。」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揠苗助長,急於求成,隻會適得其反。隻有適當蹲苗、困苗,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才能讓苗兒茁壯成長,開花結果。」


    雖然這樣說,太皇太後的臉色不大好看,皇帝也一臉委屈。


    汪舜華感受到了,對太皇太後說:「皇帝一年年大了。我是想明年春,就讓他加元服,正式聽政,先接管禮部和詹事府的事。雖然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但也不能隻是磨,還得親自歷練,親自感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這下太皇太後和皇帝都高興了,皇帝躬身行禮,太皇太後笑道:「到底你考慮的周全。」


    雖然今年就可以及冠了,好歹去年戰事忙,顧不上。


    轉臉吩咐皇帝:「你娘一番苦心,你可要好好體會,好好讀書,好好辦事。」


    皇帝稱是。


    諺文引起了李賢的興趣,自然得到了汪舜華的重視。雖然她對韓語沒啥興趣,但有件事可以提出來了——漢語拚音。


    當然話不能直接說,隻是交代章綸:「朝鮮文字不能用,但創製思想和思路是可以用的。漢字筆畫多,結構複雜,讀寫困難,不利於初學者學習。你們要加強對音韻學的研究,創製一套簡單實用的符號,讓沒有識字功底的人對照字書,也能很快知道怎麽讀。」


    今年朝廷很忙,遼東朝鮮的事情隻是其中之一,會試也隻是按照慣例舉行,沒有什麽新聞。


    今年閏年,多了一個二月,事情也就多了。


    二月中旬,命將衍聖公孔弘緒械送至京理問。


    沒錯,就是孔夫子的嫡親後代,現任衍聖公孔弘緒,也是汪舜華的妹婿。


    早在去年十一月,南京十三道監察禦史楊智等以妖彗示變、災異迭至上疏,除了要求汪舜華盡早還政皇帝、把南京各部官員大罵了一通,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的道理,也確實說到了一些實際問題,其中就有衍聖公孔弘緒「恃恩驕恣,荒淫無度,妨國病民,法所難逭。」


    其他人讓刑部郎中和督察院去查,獨有孔弘緒,命禮部左侍郎劉定之、刑部左侍郎王恕會同督察院左副都禦史錢溥,帶著錦衣衛前往查證。


    經過兩個月的查證,呈上了調查報告:除了侵占民田、偷逃田賦,還用刑姦淫樂婦四十餘人,勒殺無辜者四人;此外,還存在宮室逾製等嚴重問題。


    汪舜華狠狠地將奏疏砸在地上:「無恥之尤!」


    汪泉早在六年前已經去世,汪瑛連忙帶著寧氏入宮求情:「他好歹是你的妹婿,又是孔聖人的後代,就從寬發落了吧!」


    寧氏尤其拉著汪舜華大哭:「弘緒才二十歲出頭,還是個孩子,年輕不懂事。太後開恩,就饒了他吧!」


    汪舜華甩開了她:「什麽叫孩子?他是22歲,不是兩歲!九歲就承襲衍聖公爵,怎麽不說他還是孩子,不能理事,不能承襲爵位呢?怎麽就不知道貓在家讀書,偏偏要去強姦殺人呢?人命關天,如果連這種罪行都可以原諒,還有什麽不可以原諒?」


    寧氏嚎哭:「他畢竟是你妹夫。」


    汪舜華喝道:「我首先是大明的皇太後!他觸犯法律的時候,有沒有替我那妹子想想?」


    寧氏哭得泣不成聲,連汪瑛也墜下淚來。


    不獨汪瑛夫妻,朝臣也開始議論。


    彭時就上言:「弘緒為宣聖嫡孫。宣聖乃萬世名教宗師,歷代崇尚有隆無替,待其子孫與常人不同。今弘緒有罪,處理亦宜從厚。伏望太後念先師扶世立教之功,寬其桎梏之刑,待取至京,命多官議罪奏聞,然後處置為當。」


    準了。刑不上大夫嘛,孔聖人的後代,不能鎖拿;讓人陪著到北京就行了——不知道的估計以為是公款旅遊呢。


    現在孔弘緒到北京了,犯罪事實也清楚了,就該說怎麽問罪了。


    刑部尚書程信猶豫了一下,到底站出來:「罪當斬首。」


    但是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包括商輅、彭時等人:「孔弘緒是孔聖人的後代,不能殺。」


    程信低了低頭,沒說話。


    於謙也沒有說話。


    汪舜華久久沒有說話,金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李賢站出來,說:「古禮『刑不上大夫』,公卿有罪,通常詣請自裁,從不輕易施以汙辱之刑,目的在於保存大臣的體統,以鼓勵形成廉恥之節操。弘緒罪犯死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但請太後念其宣聖之後,從寬處置,令其自裁。」


    這話太狠,不說該不該殺,而直接說該怎麽殺了。


    汪舜華點頭:「賜酒,給全屍。」


    她看著群臣:「自古法不阿貴,繩不撓曲。你等都要謹記:下民不可虐,上天不可欺。誰要是膽敢作奸犯科,我大明自有律例在此,那時候可管不得你是聖賢之後,還是山野匹夫。」


    在獄中也享受單間待遇,正捧著酒對著一桌子菜、對著獄卒吆五喝六的孔弘緒得到聖旨呆了,酒杯當機摔落在地,大罵:「不可能!我是孔聖人的後人,太後不能殺我!都是你們這些奸賊,離間骨肉,殺害賢良,你們會遭報應的!」


    孔弘緒咆哮著,嘶吼著,但是前去傳旨的內官和程信等都冷眼瞧著,到底明白過來,摔坐在凳子上,痛哭流涕。


    孔弘緒死了,但是衍聖公爵位還應該傳承下去。夫人汪春華先生一女,去年底又生了一個兒子。這次孔弘緒進京,她抱著孩子跟著,目的自然是要求得汪太後的同情,讓孔弘緒能夠從寬發落;但歲末年初,北方的天氣還是很冷的;尤其山東到北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上千裏的路,下麵護持得再周到,也難免會出狀況。因此,孩子在路上感染風寒,先是高燒不退,繼而引發肺炎,還沒到北京,竟然夭折。


    汪春華大哭了一場,繼而得到丈夫被賜死的消息,絕望之下,用一根白綾了結了生命。


    畢竟是親妹妹,何況多年養在身邊,還是有感情的;汪舜華本來打算讓她和孔弘緒離婚,再從宗室或者禁軍才俊中選擇。反正她還年輕,以自己的身份,不愁找不到好的,偏偏她如此剛烈,竟然自盡了。


    汪春華和丈夫合葬,兒子埋在他們身邊,女兒春蘭被接進宮,養在太後身邊。旁人怎麽議論不知道,汪舜華心裏隻有一個想法: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辦完孔弘緒夫婦的後事,接著說衍聖公的事。曲阜姓孔的多得是,前幾年因為反對改革,被拿問的也不少,但是要想找人,肯定能找出不少的;但是汪舜華不願意。每年幾百石上千石的俸祿是小事,關鍵孔家在曲阜一手遮天,大肆兼併土地、奴役百姓,八年前朝廷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打開局麵,她至今無法忘懷;而且孔弘緒憑藉自己特殊的地位,屢次上表要求特權,說家裏沒錢,要賜田、要修房子、要奴婢,等等,汪舜華懶得理他;他竟大肆攻擊朝廷改革,說改革派重臣是名教罪人,引發一大群保守派群起響應,混淆視聽,幹擾改革。


    上次他到北京結婚,汪舜華當麵警告他:「你還年輕,要好好讀書,外麵的事情不要多插手。」他嘴裏答應,轉頭又糾集一幫文人,以詩社為掩護,繼續議論朝政,誹謗改革。


    所以這個爵位,汪舜華並不想給:既然是一群餵不熟的白眼狼,那就不要餵了!


    這時候翰林院侍講學士程敏政呈上了一篇《聖裔考》,解決了道義上的問題。


    這篇文章洋洋灑灑數千言,從孔子的祖宗開始,一直考證到如今,包括爵位傳承、世係流派等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知道孔弘緒自己又沒有那麽清楚。


    前麵的世係考證不是重點,汪舜華也搞不清楚他到底翻了多少歷史書才把爵位流轉理得這麽清楚,畢竟自己祖宗三代都不一定能弄清楚,太祖皇帝子孫的世係也要搗鼓半天才能對上號;重點是現有的南北宗公案。


    現在的北宗是當年投降後蒙元封的,南宗反倒是跟著宋朝南渡之後的嫡係——當然這也就是說說,孔家七世單傳,後來又遭遇了孔末之亂,鬼才知道那些後人是不是真的後人。當時南北混戰,搞不好後周想說自己是正統,所以弄了個冒牌貨裝潢門麵;至於其他地方的孔——跟孔子到底能有多大關係?又不能把遺骨挖出來測dna!


    何況就算有關係又怎麽樣?太祖皇帝的子孫,犯了法該幽禁還得幽禁,該奪爵還得奪爵,甚至真的非殺不可也要走流程,憑什麽孔家例外?


    程敏政也提出了:「夫宗禮,先王之所製。蓋以正天下之大倫,而絕爭端者也。…蓋南宗出於當時嗣爵之人,而北宗則其疏且遠者。或乃以去宗國為南宗之罪,以守林廟為北宗之賢,則又有大不然者焉。以史考之,凡出於北宗者,實皆逃難四出流落民間,非真有仗義守禮之心、效死而不去者也。然則,取此去彼,又豈大公至正之道哉?」


    程敏政的意思是放棄北宗,改封南宗;但汪舜華並不想再養一個祖宗,畢竟南宗當年忠義,現在傳了這麽多代,還會這樣嗎?


    再說南宗久居衢州,那裏地處江南,萬一得寸進尺,又想要各種特權,不給就糾結文人各種攻擊誹謗,朝廷不是給自己挖坑?——那危害,恐怕不比孔弘緒小,畢竟江南出才子;這牌坊還是自己打造的,臭味熏天還得捏著鼻子認。


    既然如此,那就除了衍聖公的爵位,收回賜田,讓曲阜縣令主持每年的祭禮;大不了,朝廷每年再讓禮部官員參加,反正來回也就一個月。孔家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折騰。


    孔弘緒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出主意殺他的,是他上輩子的老丈人李賢。上輩子仗著李賢的勢力胡作非為,結果在李賢去世後被問罪;這輩子仗著娶了汪太後的妹妹,結果汪太後竟然大義滅親。而原本隻是抱打不平的連襟程敏政,這回因為他大力阻擾改革,對他厭惡至極,為了否定孔弘緒的正統性,辛辛苦苦翻書,這才讓《聖裔考》提前近20年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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