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安伯錢雄的祖母陳氏,可能看到重慶公主找到了好夫婿,覺得汪太後顧念麵子,於是上表懇求莊田一百頃,汪舜華很不高興,批覆說:「貴戚之家,當知止足。不允所請。」


    怎麽現在還看不清形勢?孔家都沒拿到待遇好嗎?何況現在江南正鬥得風聲鶴唳呢。


    明英宗刻薄,但畢竟隻是相對來說。錢皇後家族沒有得到封爵,但土地卻沒有少請。直到英宗受不了,大罵了一通,這才老實了。而此前,錢家已經獲賜順德府钜鹿縣一千三十餘頃。


    當然,比起孫太後家,錢皇後家族待遇確實不值一提。當年孫忠僅在老鴉口一地,就得賜田二千四百八十一頃。


    真是貧窮限製了想像力。


    當然,孫家的田宅土地全部充公,錢家也沒有這樣的好運。陳氏不會沒眼色,隱帝死後,就老老實實做人;隻是看到隱帝的四個兒子都好好養著,重慶公主也選得了如意郎君,想到錢雄這次考試沒過關,下一次要三年後,難免活動了心思,沒想到被汪舜華直接駁回,隻得自認晦氣。


    隨後頒布了兩部律法《公司法》和《商標法》,去年就開始起草,今年才真正成型。說是法律,其實都不長,主要是兩者都還算新鮮事物,汪舜華上輩子也是門外漢,提不出太多有建設性的意見,好在大致的框架和標準有了。


    以後國營企業每年除了納稅,還要上繳總收入的30%作為紅利;餘下的除了工資發放、設備採購和資金積累,也允許用30%的淨利潤拿出來給員工發放獎金。地方必須上報朝廷批準後,方可設立集體公司,資金可以由中省財政撥付,也可以地方自籌,這個主要針對有財政結餘的。這部分上繳國庫的紅利就要低一些,10%,餘下的,交由地方政府支配,除了編製外人員工資的發放,還可以用作地方基礎設施建設和官吏年終獎,當然必須要上報朝廷批準,帳目要清楚。


    這些事當然歸戶部管,新設國資司,正五品。


    與此同時,督察院新設審計局,正三品,專門對有公司的地方官員和公司財務進行審計。


    同時強調,不許軍隊經商辦公司——好好操練去!


    但軍人的家屬是可以組織起來的發展生產的,同樣報請中央批準——有人有槍有糧還有錢,下一步就危險了!


    這件事辦了,汪舜華大大的出了口氣,雖然知道以後肯定會滋生大量的腐敗問題,但也不能因噎廢食。


    不患寡而患不均。什麽主義、什麽路線,到了中國,都必須尊重這裏的國情,現在也一樣。


    朝廷掌握了國家經濟的命脈,尤其是掌握最先進的技術,才能真正有效的治理這個國家。


    接著得到了廣東方麵的緊急消息:五月以來,廣州等府、東莞等縣暴雨成災,即刻派人賑恤,並視情況減免賦稅。


    汪舜華擱下筆,眺望遠方,現在真正能夠牽扯她、牽扯朝野上下目光的,其實是全國的土地清理,尤其是南直隸、浙江二省。


    從去年二月起,全國開始全麵進行土地和人口清理。有了北直隸的成功經驗,尤其是廢除賤民和衙役入編兩項巨大的紅利,加上田稅的大幅削減,普通百姓自然翹首以盼;甚至各級衙門的官員和衙役也是朝夕盼望。


    然而,各省改革的阻力之大、推動之難,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原因很簡單:北直隸的阻力主要來自權貴和世家。宗室早在建極三年被修理了,餘下的都很老實,至少不敢明著來。弘治時期周太後家人和張皇後家人為了爭地大打出手,鬧到禦前的醜聞到現在真沒有,汪太後連親爹都不認,何況其他什麽皇親國戚,去了就是送人頭的;餘下的就是諸如孔家一樣的吉祥物,當然還有朝廷裏的勛貴,但是他們親眼見識了汪太後的手段,自然不敢硬抗,所以推進很順利。


    孔家消停了,北方卻沒有完全清淨。長蘆、河東和山東的鹽商們跟著就武裝抗拒——鹽商們本來被清理過,但是現在不讓用寶鈔納稅,都是實打實的金銀糧食,怎麽捨得,因此各種偷稅漏稅,甚至煽動鹽販子鬧事,或者和私鹽販子勾結共同作亂。


    朝廷早就預料到了,畢竟說是清理土地人口,其實也是各方麵的全麵督查——招撫流民,查處貪腐,打擊私鹽等等。北方不產茶,但是鹽和煤這一黑一白是必須重點認真清理的。因此,除了地方有勛貴和重臣坐鎮,各鹽場也派了相當重要的力量,其中有一部分是直接從邊地抽調的將領,帶著軍隊的精英和軍校的學生,同時命各省都司嚴陣以待,這也是當年查鹽的辦法。


    但朝廷嚴查鹽商,鹽稅仍然沒有大的突破,原因很簡單:私鹽泛濫。


    可以想見,這股風氣不剎住,以後會更加猖獗。


    汪舜華很清楚,私鹽泛濫說到底是有利可圖,確切的說是一本萬利——鹽這種東西不是糧食,天然生成的,儲量巨大,本來價值很低,但因為是生活必需品,國家壟斷,所以價格很高。


    這之間的巨大差距隻讓引誘一代又一代的不法分子不顧禁令,參與走私。歷史上有名的造反派黃巢就是販賣私鹽起家,太祖皇帝的軍費也大多由私鹽販子提供,他的死對頭張士誠、陳友諒、方國珍等,也都是私鹽販子出身。元末農民起義,竟然是一夥私鹽販子在爭奪江山。


    正統以後,朝廷對地方的控製力削弱,私鹽愈演愈烈。參與的人數不斷增多,結構不斷複雜,活動的地域也越來越廣,涉案金額越來越大,而且相當多的屬於有組織的武裝分子。


    按照鹽法,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或銀六錢四厘,稱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運輸)銀三兩。這意味著全國每年產鹽2億斤,按照每引得銀2兩2錢2分,每年應得白銀1328萬兩!但實際上,最多的時候也隻有280萬兩。


    一斤鹽,官府隻抽稅不到2文錢,實際售價可是300文一斤!——宋朝收30文,清朝收2文。也就難怪明朝末年揚州鹽商和山西晉商富甲天下,一擲千金、揮金如土——簡直就是躺著數銀子!


    鹽稅這樣重要,汪舜華下定了決心,必須要不惜代價料理清楚。這個決定,得到了以於謙為首的內閣的贊成。


    財政來源就那幾處,不是這裏就是那裏。鹽稅流失這麽嚴重,傻子都知道。現在雖然田賦增加了,但是人丁稅和其他雜稅還有徭役都沒了,還新增幾十萬衙役要供養,都要錢。那就得想辦法找錢,不在鹽稅上想辦法能怎麽辦?


    但是嚴打偷稅漏稅,是遠遠不夠的;廢止寶鈔納稅,也是不夠的;必須嚴打私鹽。但是有需求就會有市場,鹽價那麽高,百姓吃不起,隻能買私鹽。


    汪舜華冷笑:「朝廷每斤鹽不到2文,你們賣出去,竟要300文,果真做的好生意!我怎麽做這太後呢,我應該去販鹽,那時候還愁沒銀子使?」


    建極三年三月,正式定天下鹽價:陝西、廣西、雲南、貴州等邊疆地區,每斤鹽不得高過100文,京師、南京、山東、山西、河南地區,不得高過20文,四川、江西、湖廣、浙江、福建、廣東不得高過80文。


    鹽商們自然是不幹的,隻是北直隸坐鎮的都是精兵強將,當年又在查鹽,鹽商一波一波的被拿下,這裏又有長蘆鹽場和河東鹽場兩大產地,運輸方便,成本也低,不愁供給,因此北直隸的改製還算順利。


    北京人民吃到了平價鹽,第一次由衷的對汪太後的改革感到了暢快和支持。


    但是建極四年的鹽價改革就不算順利。經過了去年的交手,大家已經積累了經驗,硬抗不行,那這生意我不做,斷了市場的食鹽供給,朝廷自然會著急——別想多,百姓吃不上鹽汪太後恐怕未必會關心,但是原來可以拿到的鹽稅徹底沒了,汪太後總該急了吧?


    因此,大家由明轉暗,紛紛幹起了販賣私鹽的勾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說此前土地清理朝臣還能嘰歪幾句,那麽打擊私鹽,誰都說不上話。汪舜華派平江伯陳豫配印,專門負責打擊私鹽,並讓王竑等人協助,其中包括餘子俊等一批青年才俊。


    敢販賣私鹽的自然都是亡命之徒,以前他們勾結貪官,加上百姓確實需要私鹽,所以肆無忌憚,橫行無忌;但現在朝廷反腐,一批官員下台,其中管鹽的自然是重災區。自己人沒了,百姓也不買帳,畢竟大家都想吃平價鹽,何況現在家裏正在丈量土地,正急著呢!甚至地方官府的衙役也很著急——關係大家的飯碗問題,因此,經過幾次激烈交火,這些私鹽販子基本上被一網打盡。


    在這一眾人馬中,表現最突出的不是老練通達的陳豫,也不是盛名在外的王竑和後起之秀餘子俊,而是剛到任不久的山東按察使王越,今年三十六歲。


    三十六歲就官拜三品,除了能力特別出色,有貴人賞識自然也是肯定的。王越也不例外。歷史上,他的伯樂是明憲宗;這回換成了汪舜華。


    作為半個史盲,汪舜華記不住明朝很多重要人物的名字,所以最初聽說他們事跡的時候都難免慚愧自己孤陋寡聞,但王越例外。她說不出王越有過怎樣的豐功偉績,但記住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是難得的將才;就如她記不住李靖、蘇定方、裴行儉、薛仁貴、王方翼、王忠嗣都打了那些戰役,建立了什麽樣的功勞,但不妨礙她知道他們的赫赫威名一樣——哦,李靖還是很有名的,風塵三俠,冒雪抓住頡利可汗的是他?後來就封神成了熊孩子他爹了。


    王越初名王悅,字世昌,大名府濬縣人,景泰二年進士,授浙江道監察禦史。他有感於兩宋之亡、外族入侵之恨,苦讀兵書,希望有所作為。他身材修長,力大善射,涉獵書史,頗有謀略。


    建極三年十月,比歷史上晚三個月,王越被越級提升為山東按察司按察使,籌備第二年的土地清量等各項工作。


    臨行前,汪舜華特意召見了他,見他穿著寬衣短袖,儀表堂堂,相貌豐偉,舉止敏捷,很是滿意;就說起當年的事:「當年你參加廷試,旋風颳走了試卷。第二年,朝鮮使者前來朝貢,呈上了你的試卷,原來卷子被大風吹到了朝鮮。」


    汪舜華笑得意味深長:「這可是萬裏封侯的徵兆。你可要把握時機,建功立業。」


    王越磕頭。


    在鎮壓叛亂時,王越當機立斷的拿下與鹽商密切聯繫的官員,運籌帷幄,身先士卒,一舉攻破叛軍大寨,生擒匪首,為患山東境內的各路賊寇基本平息;隨後與餘子俊等人會師,山西境內的匪患則被郭登命部下協同掃清,北方基本恢復平靜。


    汪舜華大喜過望,命他的同榜林鶚接替他按察使的職務,讓他和餘子俊一起參加江南地區的清理。王越配將印;餘子俊也升了一級,為正三品右僉都禦史。


    林鶚字一鶚,浙江太平人,也是當時著名的能臣清官。


    餘子俊則更加知名,因為他喜歡修長城,不是開玩笑,後代見到的長城,很長一段是他修的。他今年也不過三十五歲,字士英。汪舜華自然發現了這位歷史書上的熟人,想到他是以打仗出名的,就把他派來了,果然發揮了用場。


    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仗打得這麽漂亮,實在出人意料,尤其其中表現最突出的還是幾個文官,連於謙也很意外。


    見識到了朝廷的鐵血手段,下麵隻能暫時老實下來。


    北直隸的順利推進,對江南地區的衝擊是巨大的,但是如果想讓鹽商們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有了前車之鑑,大家都會學習鬥爭經驗。


    朝廷的決心堅定不移,鹽商們自然也不肯退讓,前年已經出過一次血,而且現在汪太後顯然是想立規矩,如果這次再認慫,意味著以後每年都要這樣交銀子——偏偏還限價,還那麽狠,這日子能過嗎?


    既然不能過日子,那就掀桌子。當然知道朝廷早有準備,鹽商們也不打算一開始就掀底牌,而是一步步的來,先找人說情——肯定不行,汪太後要聽了才叫見鬼;那麽就收買讀書人,傳播各種童謠,不能與民爭利啥的,還是沒用;那就磨刀子,反正一樣有想法的多得是,尤其商人,此外還有很多是體製內的,級別還不低——以前當然也有免稅田,但是隻有你在朝為官,誰吃撐了來查你?但是現在不一樣,朝廷是要逗硬查處了,下屬同僚和百姓盯著——都指望著領賞錢呢,而且田租限高,多少人沒法過日子?


    江南地區經濟發達,人文鼎盛,這意味著要錢有錢,要聲勢有聲勢,當然要拉旗幟造反,也有人跟隨。


    正月裏,正式行文各省衙門,募集丁壯,交叉進行,沒有意外的話,這些人幹的好,就會是本地第一批體製內的衙役了。


    緊接著,寧陽侯陳懋、太子少保石璞、孫原貞,集賢殿大學士王直、陳循,偕同成安伯郭昂、新寧伯潭祐、建平伯高遠、定西侯蔣琬,還有左副都禦史李秉、右副都禦史鍾同、戶部左侍郎馬昂、禮部左侍郎倪謙、兵部右侍郎項忠、刑部右侍郎林聰、右通政趙昂、右春坊大學士周洪謨、右諭德徐溥,還有王越、王竑、餘子俊等北四省改革先鋒,帶著禁軍的精銳,前來江南。


    朝廷是把壓箱底的力量都押上了,連宗室在北京都不管了。


    雙方都很明白,大戰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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