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長時間沒有進行職務調整,很多官員因為死亡、守孝、貶官等各種原因離職沒有得到補充。因此,這道任命一下來,朝臣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移交,迅速投入新的工作。


    當然,在正式履行之前,汪舜華在文華殿和大家進行了集體談心談話;經過年初的鍛鍊,她現在簡直遊刃有餘。


    叩拜之後,她下令賜坐,此前在本仁殿召見臣工,都是賜坐的,文華殿倒還沒有,當時事情千頭萬緒,還顧不上。


    文華殿的座椅是黃花梨的靠背椅,樣式簡單,莊重嚴謹;下麵鋪著地毯。能夠到這裏的基本上年齡都不小了,以後開會的時間很多,長會也不少,沒有必要為難人家。


    自從太祖皇帝廢除了宰相,群臣入見,就隻能站著;若是要奏對,隻能跪著。如今頒布了新的禮儀規範,在文華殿議事,行完禮,命就坐,就可以入座;如果要奏陳,出班站著說話就可以了;當然茶水是沒有的,如果開會時間太久內急,可以示意當值的宦官,得到允許後出去,當然宣旨或者太後皇帝講話的時候是不行的,這時候該跪還得跪,該站還得站。


    但即便如此,也算是極高的恩遇了。


    因此,大家行禮的時候也就多了幾分真心。


    汪舜華仔細看著這些新出爐的國家棟樑們,點了點頭,開始發言。她說的爽快,隻是在群臣聽來,直白的有點刺耳,但也讓人安心。


    她的開場白就很直白:「今天能夠坐到這裏的,都不容易;但是接下來,會更難。現在國家內憂外患。我是希望能夠把所有的問題都能解決掉,實現先帝中興大明的夙願,讓天下百姓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當然不現實,但是我希望,能夠從根本上解決朝廷麵臨的幾大問題,等將來皇帝親政的時候,能夠交給他一個太平盛世,我到了那邊,也能向先帝交差。」


    「要做到這些,光我一個人是不夠的,需要在座諸位,還有今天沒能到場的所有臣工同心協力,共同努力。問題已經提出來了,無需贅言。這是時代擺在你們麵前的難題,也是給你建功立業的機會。我不想說,萬方有難,罪責在我;更不想說,功勞都是你們的,錯誤都是我自己的。那都是屁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麽人用什麽人,這是眾人皆知的道理。如果實現了中興,實現國強民富,甚至能報仇雪恥,我能向先帝做個交代,能給兒子留下一個好的底子,也能在歷史書上留個好名字,你們也能光耀門楣,蔭及子孫,青史留名;否則,讓北邊的韃子打了進來,或者讓農民、或者其他什麽人造反成功,我是隻能抹了脖子,你們,捨生取義也好,換身衣服重新侍奉新主也罷,終歸不是什麽好結果。前一個,我敬重你的氣節,但是建議看看建文帝臣僚的家屬,做了五十多年的賤民,如今才算脫離苦海,還有多少人直接就沒有性命;後一個,建議你看看宋朝靖康之變和崖山海戰之後,那些投靠新朝的人的下場。別的不說,進《貳臣傳》,譏笑於後人是免不了的;如果說這些都是虛的,還可以看看五胡亂華的時候,千裏無煙爨之氣,華夏無冠帶之人,漢家幾至於滅種;黃巢作亂的時候,天街踏盡公卿骨,甲第朱門無一半;後來的元朝怎麽樣?人分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才是漢人,江淮以南的南人隻是末等。不僅十戶漢人隻能合用一把菜刀,連姑娘出嫁,也要先到蒙古人家裏服侍,才能進婆家,所以漢人家的頭一個孩子都是不能留的;甚至連姓名都不能有,隻能以出生日期為名。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就算你衣冠世家,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也不過是個臭老九,不僅比不過和尚道士,甚至排在娼妓之後,僅比乞丐高一點,如此而已。這就是國破家亡,這就是亡國奴。」


    「你們以為這很遙遠嗎?九年前,土木之變後,如果不是安國公力排眾議,先帝臨機決斷,哪裏還有今天諸位的安坐?」


    這些血淋林的事實,是衣冠士大夫們最不想談及的慘禍,但是現在汪舜華把它們挖出來,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大家認清形勢,團結一致報效朝廷。


    ——你們的對頭是我嗎?


    ——把我逼回宮裏,就天下太平了?


    ——做夢!


    ——既然大家都是為了皇帝坐穩江山,為了大明中興,那就有了共同的奮鬥目標,那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就該精誠團結。


    果然,所有的人都握緊了拳頭,閉上了眼睛,有的甚至已經開始痛哭流涕,甚至站在後麵的劉定之等人,也忍不住掉淚,他們原先對景帝夫婦重用於謙很是不滿,尤其是汪太後,太抬舉於謙了,但現在真切的覺得,當時幸虧有於謙。


    等大家收了淚,汪舜華這才開口:「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慶幸的是,大明雖然談不上國泰民安,好歹山河仍在,國家的根基沒有動搖;趁著現在北方混戰不休,我們更應該上下一心,勵精圖治,崇文尚武,強國富民。我相信,隻要內部萬眾一心,眾誌成城,外頭的那些跳樑小醜就興不起風浪。當年羯人何等的氣焰囂張,濟濟漢人差點被他滅種,塞北江南都是赤地千裏,屍骨遍地,然而冉閔登高一呼,不多時候便被風卷落葉,掃進歷史的垃圾桶。」


    群臣的情緒完全調動了起來,紛紛行禮:「太後所言極是。」


    她的眼光掃視著下麵的棟樑之臣:「我不希望你們像一群螃蟹一樣互相牽扯疲於內鬥,而是同心協力共克時艱,做盛世的開創者和奠基人。接下來的幾年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你們會非常辛苦,我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


    群臣自然說:「為國為民,捨生忘死,不怕辛勞。」


    這話肯定是真的,站到這裏的人,都是人中龍鳳,都會有追求。


    汪舜華點頭,隨即提出了幾項要求,其實都是此前說過的話,順便還上了一堂廉政課,要求大家算好人生的七筆帳。她旁徵博引,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恨不得有台錄像機在旁邊。


    下麵群臣本就是一腦門子的汗,這會兒更覺得腦袋裏上了發條:本來廉政教育都是引經據典大義凜然慷慨激昂,怎麽突然算起帳來?


    ——自毀前程的政治帳、身敗名裂的名譽帳、傾家蕩產的經濟帳、妻離子散的家庭帳、眾叛親離的親情帳、身陷牢籠的自由帳、身心交瘁的健康帳。


    聽上去還挺有道理,就是覺得有點胃疼。


    看著下麵都是一副心有戚然的表情,汪舜華很是滿意。這七筆帳以前上廉政課的時候經常聽到;現在換成自己跑到這裏來教育別人,也不怕打版權官司。這些人都是肱骨棟樑,她實在不忍心將來因為經濟問題要處理誰,所以必須要把工作坐在前麵。


    人才是最大的資源,不能搞不教而誅。


    她的口氣很是語重心長:「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再好的玉石,必須經過雕琢,才能散發奪目的光彩;再偉大的事業,也必須苦幹實幹,才能完成。如果不苦,別人早就做成了。」


    她再一次盜用了林英雄的名句送給大家: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群臣抬起頭,連於謙也微微揚起頭,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身量嬌小的女人,形象漸漸高大豐滿起來。


    比文官們履新稍早,五軍都督府和禁軍也完成了人事調整。英國公張懋管中軍都督府,魏國公徐承宗、定國公徐永寧、成國公朱儀、泰寧侯陳涇分掌左右前後軍都督府。


    團營由十團營增為十二團營,由於謙統管,太監劉永成協助,由十二侯伯分掌,佐以都指揮,監以內臣。各團營又分五軍、三千、神機三營。


    汪舜華在武英殿召見了這些人,武英殿的布置和文華殿大致相當,主要是不想厚此薄彼。


    除了於謙和劉永成年齡稍大,其他基本上都是官二代出身,沒有上過戰場淬火,其中英國公張懋、定國公徐永寧都不滿二十歲。


    汪舜華想到了那個詞,青黃不接。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不正是大明的希望所在嗎?當年衛青霍去病揚威邊塞的時候才多大?周瑜諸葛亮在赤壁破曹的時候又是多大?建黨建軍建國的那些先輩,都是在最風華正茂的時候以身許國的。


    所以,他們也是朝廷的希望。


    汪舜華開口講話,主要是回顧了土木之變的慘烈後果,其中有不少人的家屬是把生命留在了那裏,又親身經歷了北京保衛戰前後人心惶惶的日子,因此很有切身體會,對於汪太後要報仇雪恥的想法自然由衷的贊成;於是當汪舜華提出要加強學習、加強訓練,早日奔向戰場報效國家,大家都是慷慨激昂的答應了;當然,還以薛桓等人的經歷為例子,要求大家要管好自己、管好家人,絕對不能越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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