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這些已經九月中旬。這時得到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劉儼的訃告,按例贈禮部左侍郎,諡文介,敕有司為營葬祭。


    汪舜華雖然還需要休養,但已經出了月子。因此,以皇帝的名義下詔給禮部,為皇祖母、母後上尊號。


    禮部尚書胡濙馬上就呈上了儀注。


    九月二十六日,皇帝奉冊寶尊聖祖母皇太後為太皇太後。


    次日,尊母後皇後為皇太後。


    汪舜華從兒子手裏接過冊寶,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手其實有點抖。


    按照規定,太後每進徽號一次,輒另鑄新稱一次,皆用純金。皇後之寶變成了皇太後之寶,汪舜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到宮裏接受了公主命婦的朝賀,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不知怎麽的,總覺得鼻酸。


    賞賜了公主命婦,大家各自散了,隻是留下英國公太夫人吳氏、魏國公夫人王氏、黔國公夫人梅妙燈,傳達了世宗皇帝的遺詔,三人其實都聽說了,隻是現在聽汪舜華用戚戚然然的聲音說,都忍不住掉淚。


    汪舜華轉過頭對王氏說:「先帝臨走的時候,念念不忘,讓我給你家生一個媳婦,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


    王氏淚流滿麵,當時叩頭。


    汪舜華招呼保姆:「把公主抱過來,讓她婆婆看看。」


    王氏接過,雖然知道景帝夫婦當日許婚,其實是拉攏徐家的需要;再說,兒子比公主大八歲,結婚肯定很晚;但現在所有的腹謗都收了起來;這樣的隆恩,實在是罕有的恩遇。一個多月的孩子已經長開了,確實很漂亮,看了生人也不哭,反而咯咯直笑,王氏一下子心就軟了,抱著公主落淚。


    隨後要準備孩子們的事情:世宗四子四女,除了次子榮王是杭貴妃所出,皇三女早夭,其他三子三女都是皇後嫡出。很多人竊竊私語,是不是汪皇後動了什麽手腳,然而宮裏的消息:世宗確實不好美色,成天和皇後待在一起,哪怕皇後懷孕,很多時候都宿在坤寧宮;僅有的幾個嬪妃,還都是汪皇後推薦冊封的;更何況,當時的情形,恐怕汪皇後比世宗皇帝更著急,畢竟皇帝死了也就了了,但太上皇不會放過她。


    真是賢君賢後啊。


    大家發出一聲感嘆。


    懷獻太子夭折,榮王和齊王都已經冊封,現在還有三位公主需要冊封,當然都進位為長公主。


    永安長公主和永寧長公主已經大了,可以行禮,永康長公主都還小,等過幾年長大後再行禮。


    此外,先帝還有幾位嬪妃,孫貴妃已經去世,貴妃隻剩杭貴妃,其他的幾位婕妤、選侍進位為妃、嬪,即便如此,後妃的編製還是沒有占滿。妃位上隻有李賢妃、陳莊妃,嬪位上隻有陳恪嬪、吳端嬪、祝昭嬪、許寧嬪,有些連皇帝的麵都沒見過幾次。


    歷史上,景帝除了汪皇後、杭皇後,見諸史料的,隻有唐皇貴妃、李賢妃、孫妃三位嬪妃,此外,還有個教坊司出身的李惜兒;遠遠不如他哥在南宮的侍妾。不知道英宗君臣指責景帝荒淫好色的時候,底氣是否充足。


    看著這些二十歲出頭的女人,汪舜華眼角有點酸澀,但是沒辦法,她可以免了這些人的死,但是既然已經接受了冊封,成為皇帝的女人,就不可能出宮改嫁;否則,皇帝的麵子還是一回事,別幾十年後來一出你還記得某宮的某某某,甚至造謠說我是先帝的親兒子,來個豎旗造反,誰也受不了。


    轉頭吩咐劉金:「要吩咐下麵,善待這些嬪妃,不許怠慢。」


    嬪妃們沒有她的那些顧慮,高高興興的叩頭謝恩。


    先帝的嬪妃暫時居住在原來的宮裏,反正現在皇帝小,沒有後妃,連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沒有移宮。


    隻是沐琮已經八歲,雖然說婚事已經算定下來,但是住在坤寧宮仍然不妥當,汪舜華吩咐他搬去清寧宮,還讓梅妙燈進宮照顧兒子;每天到翰林院和兩位神童一起讀書練劍。


    此外,還有太上皇的嬪妃需要安置。此前,吳太後恨恨的說:「照慣例,賜死了就行。」


    汪舜華知道她還在為懷獻太子的事情生氣,何況太上皇回來,大家心裏都有點發堵,但畢竟人都死了,計較這些也沒意思,何況孫太後和隱帝夫婦都不得善終,隱帝的好幾位無子妃嬪都上吊自盡,再趕盡殺絕,不知道民間將怎麽議論。


    她不方便出宮,於是派人將隱帝的家眷帶進宮來。


    經過這一番折騰,隱帝的兒子還剩下四位:周貴妃所出長子見深,已經被廢為庶人,同母弟皇六子崇王見洛,才三歲;萬貴妃所出次子德王見清,九歲;七子吉王見浚,兩歲。


    公主也還有四位:周貴妃所出長女重慶公主,已經十二歲;楊安妃所出四女崇德公主,七歲;萬貴妃所出五女廣德公主、魏德妃所出六女宜興公主,都才三歲。


    周貴妃帶著妃妃嬪嬪和孩子們跪了一地,汪舜華看得出來,他們的身體在發抖,想來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


    此前就有消息,幾位尚未序齒的小皇子小公主因為患病先後隨父皇去了。冬天本就是高危期,沒有供暖的時代,不知道是碳多了還是少了,不知道是一氧化碳中毒還是太冷引發肺炎,汪舜華就是那時候穿越過來的,歷史上景帝的獨子朱見濟也實在冬天歿了,不知道是人為還是巧合;林淑妃驚悸成病,四月裏歿了;她的一兒一女,秀王見澍和隆慶公主,因為疏於看護,今年夏天也沒有熬過去。


    當時嘆了口氣,問周貴妃:「今年以來,還好嗎?」


    周貴妃愣愣的,泣道:「蒙太後惦記,還好。」


    汪舜華看了她很久,實在沒辦法把她和歷史上為了與丈夫合葬和整個朝廷對抗的周太後聯繫起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如果當初奪門成功,今天跪在下麵的,就是自己和孩子們。


    甚至根本不用下跪,隱帝會直接處死他們母子,了結後患。


    所以,不要說什麽心思歹毒。


    這是政治,不是兒戲。


    當下嘆氣:「看來,也隻能說還好。」


    她別過臉去:「你的丈夫沒了,我的丈夫也沒了。我們都是一樣的。」


    周貴妃的眼淚流了下來:「太後將天比地,妾當不起。」


    汪舜華嘆氣:「沒什麽當不當得起的,說來,我還該叫你一聲嫂子呢。」


    周貴妃隻能說:「當不起,妾不敢。」


    汪舜華讓她們起來,賜坐;招呼見深近前,卻看到他背後的那個宮女,萬貞兒。


    當年萬貞兒受命照顧皇太子。不久汪舜華遣散宮女,她的父親萬貴還在,當時的太子不過是兩三歲的小屁孩,自然沒有什麽想法,因此報名出宮。


    隻是當時萬貴沒有在北京,而且山遙水遠的,來一趟不容易;萬貞兒沒有辦法,隻好在北京嫁人,宮裏的便車搭不上了,好在媒婆有的是,都知道皇帝放宮女,都是頂漂亮的,自然一擁而上。


    萬貞兒知道深宅內院有很多陰私,她這種沒有根底的,不想起招惹,於是選個了賣布的小商人,兩口子倒是很能過日子,後來還生下一兒一女,日子更加甜美了。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丈夫外出販貨途中染病去世,萬貞兒帶著兒女連夜趕到,結果還是沒能見到丈夫最後一麵,隻能哭哭啼啼的收拾回京;哪知道,在路上,兒女又相繼患病夭折。


    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萬貞兒費盡周折,最終死裏逃生,但此時家財已經散盡,隻好到大戶人家幫傭,以圖將來。


    好巧不巧,她去的就是徐有貞家。


    徐有貞知道她曾經侍奉過皇太子,大喜過望,於是讓曹吉祥把她領去見了太子。


    太子對她沒什麽印象,但是周貴妃記得她勤勤懇懇,想到現在宮裏沒什麽人,於是把她留下了。這件事論理是要報宮裏的,但當時傳說皇帝有病,於是這種事情就沒往上報;隻是後來想想,當時世宗加強了南宮的守備,居然還讓萬貞兒矇混進來,想來也是請君入甕,外鬆裏緊,讓他們以為有機可趁。


    不管怎麽樣,萬貞兒就留在了南宮,依舊服侍太子。


    隻是沒兩天,復辟失敗,南宮亂作一團,宮女內宦對這些昔日的主子們也不那麽客氣。嬪妃們膽小的要麽吊死,要麽嚇死,孩子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因為沒有聖旨,患病了也不能讓太醫醫治。因此,幾個孩子沒了;萬貞兒精心照顧已經成為庶人的見深,不能不讓周貴妃另眼相看。


    汪舜華沒有想到,兜兜轉轉的,萬貞兒還是回到了朱見深身邊。


    不過這些不重要。


    她把見深招到麵前,今年十歲了吧?


    見深點頭。


    周貴妃有點著急:「太後問你話,你到是說。」


    見深斷斷續續的說:「臣今年十歲。」


    汪舜華錯愕,周貴妃解釋:「太上皇脾氣不好,經常斥責孩子,孩子見他就舌頭打結。」


    汪舜華嘆氣,原來沒有景帝廢太子的一遭,見深還是留下了口吃的毛病。


    這一想,看他的目光也就更多了憐惜。


    當時問:「讀書了嗎?」


    見深回道:「讀了。」


    周貴妃解釋:「太上皇…隱帝親自教他讀書,無非是四書五經之類的,也還認得幾個字。」


    汪舜華嘆氣:「當年先帝是提出過讓你出閣讀書的事,你也不小了,該念書了。」


    見深叩謝。


    汪舜華即便派人招於謙等人進宮:「隱帝的家眷,需要善加撫恤。我的意思,見深畢竟是隱帝的長子,他年紀小,也沒什麽過錯,還是要封王,名號怎麽定,你們商量一下。」


    於謙等領旨。


    周貴妃母子驚喜過望,趕緊拜謝。


    汪舜華又道:「見深和他的弟弟德王見清,都已經大了,還是應該出閣讀書。你們想一想,把老師給他們配齊。」


    想了想,轉頭看著周貴妃:「你們也不要回南宮了,給你們換個地方,去十王府吧,你帶著見深和崇王,還有重慶公主居一府;萬貴妃和德王、吉王、廣德公主居一府;楊安妃和魏德妃都生的女兒,連同其他無子的嬪妃,都住在一起。我把人給你們配齊,這樣方便照顧。」


    周貴妃等人歡喜不盡,連忙叩謝。


    當然此前一直由隱帝一家經營的三個宮莊就要收回來。汪舜華自己留下了清寧宮莊,餘下的兩個獻給了太皇太後。她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何況每年還有一萬二千石的收入,內帑也是她管著,沒必要去計較這些,隻是除了宮裏的開銷,還要準備宗室大臣的賞賜。


    於謙等人也鬆了口氣,盡管對隱帝一百二十個不滿,但畢竟稚子無辜,現在大局已定,他們也不希望再發生什麽不該發生的,以後不好麵見宣宗。


    隻是王文認為,封這幾個孩子為王,恐留後患;不如仿效太宗皇帝的例子,封為郡王,令守隱帝墳塋。


    汪舜華到底搖頭:「懿文太子德高望重,所以不能留下後患;但是隱帝…」


    她搖頭,擠出一個冷笑。


    隱帝係生死存續,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就像某些人說的,毀滅你,與你何幹。


    但坐到這個位置上,就不能意氣用事。她不能為了一堆爛泥,髒汙了自己的手,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就算朱見深真是天選之子,出類拔萃到能夠改天換地威脅到她的地位,非斬草除根不可,也絕對不是這個時候。


    勢均力敵的時候,搞點小動作打破平衡也沒啥;但是當大局已定形成碾壓之勢,這幾個人反而無關緊要了。


    對勝利者來說,是需要寬宏大度的姿態的,用以收攏敵人的舊部,也用以彰顯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勢。


    何況現在換代之際,主幼國疑,穩定壓倒一切,麵子上的事,一定要幹幹淨淨;否則臉上帶著血,人家就知道你鎮不住場子了。


    禮部很快呈上了方案,汪舜華批覆,同意冊封見深為沂王。


    冊封沂王的典禮頗為隆重,文武官員都參加了;都道汪太後仁慈,大家心裏也有數,這是隱帝係的謝幕儀式了。


    隻是太皇太後很是不滿:「太隆重了!為什麽要對他家那麽好?」


    汪舜華隻得耐著性子解釋:「當年隱帝畢竟對先帝有恩,再說,他們母子夫婦都不得善終,還是要考慮民間的議論;何況,這幾個孩子都沒有任何威脅,善待他們,也可以彰顯朝廷的仁德。」


    太皇太後還是不滿意。


    汪舜華知道,她是對自己介入政局不滿意,但這個不可能讓她滿意,於是同意晉封太皇太後的弟弟吳安為兗國公,當然也要追封其父,這實在是開國以來沒有的恩遇。


    太皇太後終於順了口氣,臉色緩了緩。當年世宗進汪舜華的父親汪瑛為侯,自然也要推恩外公家,否則,皇後的父親壓過了太後的父親,也不像話。


    隻是吳安等入宮,說「汪太後能夠主持朝政,怎麽太皇太後反而被晾在一邊?」要求太皇太後也參與朝政。


    太皇太後沒有答應:自己的斤兩,自己知道;世宗身前也跟她說過,好好在仁壽宮看著孩子們,不要和汪舜華鬥,她鬥不過,因為宮裏都是汪舜華的人;更何況,就算鬥贏了,又能怎麽辦?世宗剩下的三個兒子,兩個是汪舜華嫡出,難道自己殺了汪舜華,她的兒子會善待自己?還是扶立庶子榮王?萬一他有好歹,另外把隱帝甚至支脈更遠的拉上來做皇帝?


    別傻。


    吳安等人這才不說話了,不過要求加恩是少不了的。


    太皇太後家不滿意,汪太後家也不滿意:汪瑛進宮說:「吳家能夠進封國公,為什麽汪家不行?請太後頒賞!」


    汪舜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隻是把當年的廉政課又翻出來說了一遍。


    汪瑛噘著嘴退下了。


    這樣不歡而散,汪舜華並不擔心:汪家就算不滿意,也不可能造反;再說,就算造反,也不成功。汪瑛父子封侯,現在閑住在家,沒有實職;再說,禁軍都在自己手裏,他折騰不了水花。


    隻是還是降旨,要求勛貴重臣、文武官員整飭作風,恪盡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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