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三年大年初一,太上皇再次亮相,氣勢也就比不了景帝了。兩兄弟依舊去叩見祖宗,回來給兩宮太後行禮,出來到奉天殿受朝賀,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太後皇後還是免命婦朝賀。


    看到太上皇萎靡不振又有點不服輸的樣子,群臣在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嘆息,希望太上皇就此消停,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一點。畢竟給點陽光就燦爛,兩個太陽照著,誰都受不了。


    幾天後立春,太上皇還是和景帝一起到奉天殿吃春卷,並賞賜群臣。


    當天瓦剌太師也先及頭目人等所遣使臣察赤輕等辭歸,賜宴及彩幣表裏鈔絹等物有差。


    但是景帝很不放心,從使者的嘴巴裏問不出來什麽,隻好敕鎮守延綏等處右都督王禎等加強戒備,一旦敵軍臨近,即挑選精銳官軍,委驍勇頭目統領剿捕,不許畏縮縱賊為患。


    當然,接下來就是祭祀天地,這回太上皇是真的沒辦法逞強了,於是景帝獨自禦奉天殿誓戒,行完慶成禮,景帝想到自己的老丈人。雖然汪家膽子大,他很不痛快,但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爵位也削了,想來他們應該汲取教訓了;又覺得汪舜華賢德,很不想讓她為難,於是下旨,賜給汪瑛宛平縣地二十頃,工資也恢復了,又把他叫到坤寧宮說了一通。汪瑛父子去年受到了驚嚇,老實了很多,恭恭敬敬的謝了恩,退下了。


    汪舜華嘆了口氣,謝謝景帝的恩典。


    景帝拉著她,你為我做了這麽多,這點小事,又算什麽?


    過年期間沒多少事,汪舜華請了四夷館的通事馬歡、鞏珍、費信入宮,介紹當年隨鄭和下西洋的故事。當然由頭是去年底,暹羅國遣使臣坤罡悅等奉表來朝貢方物,景帝很自然的把東西給了她,其中有不少珍珠、香料,汪舜華對這些不感興趣,倒是對那裏的地理風俗民情很感興趣,再三確認那裏是不是真的不盛產糧食。


    馬歡等人覺得很奇怪,景帝也覺得詫異——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再說梓童怎麽對這些感興趣?


    汪舜華打了個哈哈,我就是覺得好奇。就我知道的,都是越往南雨熱越充沛,北方多是一年一熟,南方能一年兩熟甚至三熟;暹羅在更南的地方,照說應該一年三熟,怎麽會不產糧食?


    景帝怔了一下,馬歡介紹,暹羅其實是個總稱。宋朝的時候,這裏有兩個國家,一個是北方的暹羅,多山,貧瘠,不宜耕種;南方的羅斛地勢平坦,而且有大河經過,確實盛產糧食。羅斛人風俗勁悍,男女都梳椎髻式的髮型,用白布纏頭,穿長布衫。他們煮海為鹽,釀秫為酒,盛產羅斛香、蘇木、犀角、象牙、翠羽、黃蠟等。元朝末年,羅斛的國力日益增強,征服了暹國,於是稱羅斛為暹羅斛。有一年由於天旱缺水,羅斛舊京烏通城一帶霍亂流行,死人眾多。烏通王遂將首都遷到阿瑜陀耶,在那裏創建新城,從而建立阿瑜陀耶王朝。但是,在原來的素攀武裏地區,仍由王室的一個支係進行統治。烏通王逝世後,素攀武裏王族和阿瑜陀耶王族兩個支係為了繼承王位而發生多次爭奪。洪武十年,素攀武裏的王子昭祿群膺到南京覲見,太祖賜他暹羅國王之印。自此開始稱素攀武裏政權為暹羅,以別於被稱為暹羅斛的阿瑜陀耶政權。永樂七年,昭祿群膺趁統治阿瑜陀耶的拉梅萱王與大臣之間發生齟齬之機,奪取了阿瑜陀耶王位。朝廷從此稱阿瑜陀耶王朝為暹羅,再不使用羅斛、暹羅斛等稱呼。


    原來如此,估計這個暹羅是指泰國北方,那裏確實群山環繞,不產糧食也說得過去。


    景帝卻想起來一件事,出來吩咐人去辦了。


    剛下達元宵節放假的通知,就傳來仁宗李賢妃去世的消息,她生了二子一女,即鄭王朱瞻颭、蘄獻王朱瞻垠、真定公主,因此免於殉葬,隻是後麵兩個都已經去世,鄭王脾氣也不好,經常打死人;當然這一係出了一位著名的天才科學家,暫時不說。


    景帝輟視朝三日,這是廢話,事情太多,奏疏在那裏堆著呢,還得繼續幹活。


    尤其沒兩天接到了有關華陽王府的舉報。鎮國將軍友璧奏其兄華陽王友堚嚐率與宮人並軍丁百餘出城圖獵,止旗軍張林家五日;又同妃及妃弟楊旻、家人楊俊等貴賤雜飲於別墅,信宿而回;及擅造鉞斧金瓜等物,殿宇床座諸器僭飾龍鳳日月,妄以宮女玉帶繡衣賜童僕;家人且聽母舅張濟等言,累克軍糧至二千餘石等罪。


    華陽王亦奏友璧杖死軍丁,擅受其妃父指揮夏瑄弓馬等饋諸不法,巡按湖廣禦史何琛派人前去查探,都是實情。景帝大罵了一通,王及鎮國將軍不可祖訓論法,本宜究問,念其至親,姑宥不治,但遣敕切戒之。當然張濟、楊俊等遠貶廣西充遠衛軍。


    華陽王這一支算不得太奇葩,但是因為出自以賢德出名的蜀王係,多少顯得有點另類。


    蜀獻王朱椿庶二子悅爠封華陽王,他的嫡親哥哥悅熑早逝,父親把王位傳給了侄子蜀靖王友堉,他很不高興,密謀奪嫡,引起朱椿的警覺。碰到悅爠犯錯,打了一百板子,準備把他押送朝廷處置。友堉是個重情重義的賢王,多次向爺爺請求饒過二叔,悅爠才躲過一劫,但他毫不感恩,也不醒悔。朱椿死後,悅爠偷盜王府錢財,友堉既往不咎。但友堉的仁厚成為他無恥的理由。惡人先告狀,上書誣陷友堉悖逆,而且羅列怨誹數十事。事情非同小可,太宗朱棣召友堉進京詢問。不料友堉還未到京城,太宗駕崩;仁宗繼位,派按察司副使餘信調查不實,讓友堉襲封蜀王,把悅爠叫到京城。悅爠不知死活,繼續參奏友堉的罪行。仁宗大怒:你和朱友堉的品行,四川人都很清楚,還能瞞得了我嗎?你以庶孽而懷奪嫡之誌,老天爺會答應嗎?祖宗神靈會保佑你嗎?憤而將奏章扔在地上。悅燫惶恐而退,但他仍不死心,想在蜀王府的三護衛軍隊中安插提拔親信,以便為今後謀私提供方便。仁宗又是一頓痛罵:朝廷有規定,護衛官的升降,應該由藩王向朝廷奏請,你一個郡王,哪來的資格?感慨鸞梟不可同處矣。不久下詔悅爠,你情義乖違,與友堉同處必至相傷。湖廣武岡州民風淳厚,你就去那裏接受再教育吧;但因為武岡州已有岷王朱楩,於是改派到湖南澧州。悅燿偷雞不成反蝕米不說,幾年後僖王友壎無子而死,本來應該由他上位,但朝廷考慮到他此前的作為,剝奪了他的王位繼承權,讓他的五弟繼位,悅燿憤恨交加而終,年僅四十二歲。朝廷蓋棺定論:華陽王悅燿,早膺封爵,而中年有違父教,又謀戕至親。賴我皇考聖明,徙居澧州,以全宗親,而今殞於疾。諡法:中年早夭曰悼,違拂不成曰隱。特遵彝典,賜諡曰悼隱王。


    現在華陽王府還不消停,當然未來幾十年都不會消停,兄弟倆還會不停地打嘴巴官司,隻是景帝看在宗族的份上可以忍,不代表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好脾氣,幾年後汪皇後當政,簡單粗暴的一擼了事,這是後話了。


    沒幾天就得到了確切的邊報:脫脫不花王與也先讐殺,而大同等處亦報煙火聲息。


    事實上,就在去年,在大同等地邊報頻頻示警的背後,是草原上正在進行一場瘋狂的廝殺:


    自從太上皇南歸,瓦剌頻頻遣使南下朝貢,無非是打聽明朝的虛實。太上皇對他們也有賞賜。景泰帝當然不滿意,想要和瓦剌斷交,不再派遣使臣前去。也先堅決請求互通使臣,尚書王直、金濂、胡濙等相繼進言,說斷絕來往會導致瓦剌前來尋釁。直到太上皇臥病,景帝也就不怎麽把他當回事了。


    隻是瓦剌內部的矛盾還是激化了。也先與脫脫不花本來就不相睦。脫脫不花名義上雖然是汗,但實際權力卻操在也先手裏。也先自恃勢強,垂涎汗位,脫脫不花的妻子是也先的姐姐,也先想要立姐姐的兒子為太子,但是脫脫不花拒絕了,雙方發生激烈戰爭。也先懷疑脫脫不花和明朝相通,想要謀殺自己,所以進攻脫脫不花。


    也先拉攏和利用脫脫不花汗弟阿噶巴爾津濟農,向他許諾打敗脫脫不花汗後讓其即位,邀其共擊脫脫不花汗。景泰二年底,脫脫不花汗率先出兵征討也先,中途而返,也先和阿噶巴爾津濟農追擊,打敗脫脫不花汗,脫脫不花汗率數十人逃走,也先盡收其妻妾、太子及部屬。脫脫不花汗逃至兀良哈地方,被其已休前妻之父沙不丹殺害。也先隨後誘殺阿噶巴爾津濟農,凡故元頭目苗裔無不見殺。黃金家族的後代幾乎被屠殺殆盡。


    於謙等上奏:竊惟也先遣背天道,辜負國恩,一旦無故生釁,侵擾邊境,荼毒生靈,雖悔過攄,誠遣使入貢,而罪大惡極,終不可容。今犬羊自相吞噬,是天授以復讐之機,不可失也。伏望皇上允臣所請,統領三營團操軍馬,分往宣府大同征剿逆虜,以復前讐。苟臣等於此時而奮忠義之氣竭,涓埃之報,則負天地生成之恩,而天下後世之清議亦有所不容矣。


    但是景帝沒有答應,主要是土木一戰,確實損兵折將,大損元氣,需要靜養;而且說實話,他對主動進攻是有很大懷疑的,因此下旨:且不必勞人動眾,俟邊關有警,便為區處。


    隻要他不來騷擾就好了,其他的慢慢再說吧;現在國家還是需要休養生息。


    於謙等人嘆氣,接著又傳來山東沙灣河決堤、浙江海鹽縣石塘長十八裏為潮水衝決等事,又要進行職務調整,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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