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歡說是。


    陸矜洲眼底浮出戲謔,唇邊揚起一個譏誚的笑。


    “小滑頭。”


    意味深長歎了一聲,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勒得宋歡歡疼。


    “你爹在朝堂上是個老滑頭,左右逢源的戲最會做,朝堂裏的人都誇宋畚,你跟著你爹也不遑多讓,學了九分模樣。”


    同一個窩出來,都是會拍馬屁的。


    “果茶裏沒下東西罷。”


    知道她不敢下,唬她而已。


    宋歡歡嚇得小心肝兒砰砰跳,從沒和外男挨那麽近過,心裏焉能不怕。


    她還要小心應承著。“殿下多慮,奴怎敢謀害您。”


    陸矜洲越發挨她,宋歡歡腿肚子軟。


    縱然心大些,有想過進了東宮貞潔可能不保,真要來了,她到底是怕的。


    因著怕,宋歡歡兩隻手揮舞著掙紮。


    男人的手臂攔得穩,宋歡歡那點小蠻子力氣耍上來,至多給他撓癢癢,壓根就掙脫不開。


    “推脫什麽?”


    “不是討孤歡心嗎,不貼身怎麽做侍婢?”


    鼻息間都是男子凜洌的沉水香味,陌生又叫人覺得恐懼。


    籠罩在整個人當中,她還沒想到的是,瞧著陸矜洲清瘦文雅,沒想到身上的臂膀精壯。


    “太後驅使你爹送你過來,孤還能猜錯了意思不成。”


    陸矜洲也不打算拿她如何,就想著逗來玩玩,看她怎麽周旋。


    他開了口,沒想到宋歡歡是這麽答的。


    “殿下,奴還未及笄。”後半句埋了腦袋,甕聲甕氣跟他說。“隻怕伺候不好您。”


    聲音糊了嗓子眼,陸矜洲比她要高,為了防止宋歡歡裝聾作啞,話湊著她的耳畔講。


    她適才扭來扭去,鬢發裏別的鬆花簪子就差些準頭戳到陸矜洲的臉上。


    及笄兩個字狠狠砸在陸矜洲的眉宇間,眉頭皺了起來,他僵了片刻沒有動作。


    幺女,十四。


    他怎生忘了,宋畚的送來的幺女今年不過十四,還小著呢。


    當真要糊弄他不成,陸矜洲意味深長的笑。


    “十四啊,不過十四就這麽會長?”


    陸矜洲這麽想,他的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垂下來,落在宋歡歡的臉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隻一眼,不自覺瞥開了眼。“心眼不少。”末了,他給補上了這麽一句。


    宋歡歡察覺不到陸矜洲的變化,腦中想著萬全之策。


    “殿下,待奴及笄了好嗎?”


    要把陸矜洲勸下來,她掏心窩子說好話,“奴是殿下的人,早些晚些都會是的。”


    宋歡歡低著頭,陸矜洲瞧不見她臉上的神色,完全想象不出她滿嘴都是謊話。


    她裝可憐慣了的,糊弄人也算是天給的本事,否則宋夫人也不會就因著宋家主的話留下她。


    為了求塊地方,宋歡歡當年沒少哭。


    長高了,養大了,懂事了,過得不好她才想走了。


    其實她今年已然及笄,就在前幾日,已至十五。


    宋夫人從她十三那年不管她,撂開手。


    誰還記得她幾歲,什麽時候生的。


    總以為丟了她一年,實則已經兩年有餘,她吃糟糠剩菜飯已經兩年,這些苦日子宋歡歡都記著。


    她已經及笄,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家裏的兩位姐姐及笄之時,宋家院子裏敲鑼打鼓,燈火通明。


    每個婢女都得了賞錢,臉上都是笑模樣,就連她都有幾個溫熱的餅子吃,在那個特殊的日子裏,老媽子忙過了,都沒打她。


    宋歡歡一直記得,她及笄的時候平靜極了。她就睡在柴房的稻草窩上,還有老鼠在地上跑呢。


    誰記得啊。


    生娘死了,後娘知道她的身世再也不疼她了,以前對她的好都要討回去,爹也不看她。


    她自己不在意,隻要活得好,天天都是好日子,及笄的日子也算不上什麽特殊的日子。


    陸矜洲沉默半響,宋歡歡求人說的話就跟沒聽進去似的。


    說的話裏都是斤斤計較,“早些晚些都是,孤偏喜歡早些。”


    非跟她強上了,就要來。


    說罷更是湊過來,宋歡歡垂著臉,她正想著要不要哭個聲,醞釀著,眼尾憋紅了。


    “殿下...”


    陸矜洲看她一副沒出息的模樣。


    正要嘲諷她一番,沒曾料到宋歡歡抬頭偏了偏,親了親他的側臉。


    就短短的一瞬,隻是碰了碰臉皮子。


    很快就縮回去躲著了,近近看著,唇哆嗦。


    “殿下,您覺著這樣成嗎?”


    尾音都含著顫,舉止生澀。


    陸矜洲到了弱冠都沒女人,還是頭一遭被人碰臉皮子。


    這人就在他的懷裏,問他可不可以,覺著成不成。


    “殿下。”


    宋歡歡是預備著要哭了,臨了,覺得哭不頂用,陸矜洲不比宋家人,他的脾氣不好,說不定不吃這招。


    親就親唄,還能嘴皮子潰爛如何。


    陸矜洲怔了一瞬,隨即冷斥道,“放肆!”


    他另一隻手拍了桌子,宋歡歡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威勢嚇得人了個起跳。


    對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臉,心裏都怕了。


    這怎麽不是他要的嗎,不就是親了一口,她的嘴都沒爛呢。


    這要求的人,反而嬌矜上了。


    跟她是個登徒子占便宜了,擺那副臉是何道理。


    “殿下,您不喜歡嗎?”


    宋歡歡好死不死的補了一句,狀似無意單純的問問。


    陸矜洲由著她從懷裏掙脫了,跪在地上。


    “殿下,奴是得了您的授意才動手的,您不能倒打一耙,跟奴動手。”


    宋歡歡怕他打人。


    她可扛不住陸矜洲一個大巴掌,桌上的果茶都被他震翻了,這要是糊到她的臉上。


    不死,人的臉要毀了。


    “殿、殿下。”


    宋歡歡拉著他的衣袂擺,說哭就哭了。


    陸矜洲看她心裏覺得淡淡的厭煩,適才若不是他懸崖勒馬,真要被她使的招數迷晃神。


    “殿、殿、殿、殿.........”


    哭起來沒完沒了,陸矜洲眉骨凸凸跳,皺著眉頭很是嫌棄,哭便哭了,嘴裏不停喊些什麽東西,那個下字愣是出不來。


    含糊不清的,殿字一下就變了,拐個彎......


    陸矜洲用書卷敲她的頭。


    “誰是你爹?”


    打下來那一下不疼,話把宋歡歡嚇懵了,抬頭看著他。


    眼裏滿是疑惑。


    喜怒無常的陸太子剛剛說什麽來著?


    殿?爹?


    啊呸!


    占她身上的便宜就算了,還要占口頭的便宜,他就不是個人。


    宋歡歡心裏嘔了千萬遍,嘴上還得陪著笑。


    “殿下不罰奴,便是奴的再生父母。”


    陸矜洲今兒個算是發現了,宋畚養的幺女是個不要臉皮的,她的臉皮厚得跟城牆一般,你說什麽她都能接。


    還很會忍辱負重,你做什麽她都能容。


    “宋歡歡,你還真厲害。”


    宋歡歡擦幹淨眼睛上的淚珠,小嘴皮子吧嗒吧嗒。


    “殿下讚譽,奴哪裏有本事,都是殿下眷顧,給奴麵子,奴想著哄您高興,殿下高興了,奴才能活得開心。”


    不是活得開心,是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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