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孩子已滿三月,這可能是靖元帝的第一個皇子,是她的眾望所歸,為此她用盡一切辦法修補孱弱的身體,在太醫們的照料下,腹中孩子還未顯出多少,她便圓潤了一圈。


    她願意,可是她又痛苦。


    十個月實在是太難熬,如今不過第四月,便有純月儀橫空出世,這才幾日,就已經得此殊榮,似乎馬上就能越過她。


    而她呢,身材走樣,性情多變,連一向寵她的表哥都躲著她,叫她怎麽忍得下這口氣!


    “吳妹妹近日如何?”嫻妃一張向來柔婉的臉布滿了陰雲,唬的宮女們不敢直視。


    大宮女雨竹道:“回娘娘,吳小主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她整日就愛呆在屋裏鼓搗那些花花草草,安靜得很。”


    聞言,嫻妃的麵色好了些,她思來想去,身邊也就吳月媛一人可用,雖說人木訥了些,但若是她進言,想必陛下不會不給這個麵子。


    雖說主動獻人叫她難受,但比起讓純月儀一家獨大,還是吳月媛那等逆來順受的性子好操控些。


    之後兩日靖元帝又恢複了自己的習性,在聖宸宮中不問世事,一心朝政,後宮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就怕紀挽棠是那等禍國殃民之人,媚地皇上真就不管不顧。


    紀挽棠也鬆了一口氣,終於有休息時間了,那事快樂是快樂,就是太耗體力了,和跑八百米有的一拚。


    宮中日子乏味,紀挽棠開頭兩日還興衝衝地做些女紅消遣,後便吃不消了,開始尋樂子,什麽踢毽子,雙陸,還“發明”了五子棋,飛行棋。隻是好玩歸好玩,畢竟是繁規甚嚴的後宮,宮女們不敢太肆意,她也不能帶頭玩物喪誌。


    於是她這才想起自己的本職工作——一位飽讀醫書的中醫。


    但此時宮中有兩位孕婦,她若是接觸什麽藥材,無論是否有危害,都難辨是非,隻好將此事暫且藏於心中,找了些正經事幹,首要便是練字,看書,再是繪畫、彈琴等。


    當然,這些紀挽棠前世是沒怎麽學過的,她撿了前身的記憶,從頭摸索著學,不過兩日,字畫便都有模有樣了——僅在她看來。


    眨眼便過了五日,若不是閑暇之餘勻春一句“皇上若是來了……”的戲言,紀挽棠差點就要樂得忘了時光,這麽一提起,她才恍然,靖元帝竟已有五日沒入後宮。


    五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靖元帝來說應該還算正常,紀挽棠糾結了一下要不要主動送湯,履行一下他給的殊榮。但轉念一想,又不是隻不來她這裏,連有孕的嫻妃那處都不去,恐怕是前朝繁忙,再說兩人才見過幾次麵,還沒熟絡呢,先等等再說。


    於是她便把這事拋到腦後,全身心浸入學習,直到兩日後,小順子嘴角藏著遮不住的喜悅來報:“小主,方才皇上從甘泉宮甩袖而去,據說臉色沉沉,很是不悅的樣子。”


    甘泉宮,嫻妃?


    她不是懷孕了嗎,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金疙瘩啊,靖元帝舍得給人看臉色?


    紀挽棠有些好奇,但甘泉宮被嫻妃看管地滴水不漏,一般人都打探不出什麽消息,便喃喃了一句:“會是因為何事呢?”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聽小順子利落接道:“奴才前幾日便聽說,嫻妃娘娘與吳月媛往來甚密。”


    謔!


    紀挽棠十分“熱烈”地看了小順子幾眼,甘泉宮人均嘴緊,嫻妃與吳月媛又隻在宮中活動,小順子竟然能打聽到這個,能人啊能人!


    她多了個心眼,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順子恭敬道:“奴才六歲進宮,如今已近十年,認了幾個哥哥姐姐。甘泉宮中設有小廚房,其中一宮女便是奴才相認多年的幹姐姐,常會拿些零嘴關懷奴才。”


    “原是這樣……”紀挽棠點點頭,想了想吩咐平秋,“去拿兩個碎銀角出來給小順子。小順子,你從前受過人家恩惠,如今日子過得好些了,萬不能忘記這份恩情,這兩個碎銀角,你便拿去兌些物什回送給人家,也算是盡一盡做弟弟的心。”


    小順子連忙跪下謝恩,拿著銀子喜笑著出去了,看著透著真心實意歡樂的背影,紀挽棠撐著下巴想——吳月媛?


    相貌有些記不清了,記憶中是個沉靜的性子,向來不多話,且因為住於甘泉宮側殿,常被嫉妒嫻妃的幾位嬪妃挑刺,也是位可憐人。


    據說吳月媛的姐姐是嫻妃閨中密友,故嫻妃才會破例讓她住進甘泉宮,要知道,甘泉宮是除了景仁宮外最華麗的宮殿,其間擺設皆非凡品,如此一來,吳月媛也算有靠山,雖說這個靠山正是阻撓她侍寢的罪魁禍首。


    凡是皇上往甘泉宮去,除了嫻妃絕無二人。


    嫻妃從前與吳月媛也隻是淡淡,如今卻親密起來,想必是和皇後想的差不多,隻不過皇後求子,嫻妃求寵。


    隻是終究棋差一招,皇後懂得細水流長,嫻妃卻肆無忌憚,這下可摸了老虎須了。


    雖不知皇上生氣到底為何,但終究與吳月媛脫不了幹係。惹怒皇上,且讓皇上不顧嫻妃有孕,便怒氣而走,不知道嫻妃是會自我反省,還是遷怒他人。


    從前的嫻妃一直高高坐在上位,叫人高不可攀,望而生畏,如今終於有下墜的跡象,不知是否有人會順水推舟,沉不住氣呢。


    隻是嫻妃終究是嫻妃,一個時辰後又有了消息,有許多賞賜從聖宸宮抬出,流水般進了甘泉宮。


    紀挽棠瞠目結舌,這才一個時辰,便讓驕傲如靖元帝這般的人主動低頭,此等縱容,誰見了不羨慕嫉妒恨,連她自詡對靖元帝無甚特殊情感,都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呢。


    嫻妃啊……原身從不敢抬頭看她,腦海中印象模糊,隻聽說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盈盈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如今看來真的不是一般人,仿若在靖元帝心中深紮了根。


    第二日,紀挽棠本來計劃好要將《資治通鑒》看完,誰知今日極易走神,待到午時也隻翻過兩頁。等午膳呈上來,有她平日最愛吃的櫻桃肉與鴨煲,不知是否是天氣漸熱的原因,吃了兩口,覺得沒有從前那般美味,用到一半,甚是乏味,便叫退下了。


    這時,在一旁的素冬悄無聲息走上前,低聲道:“小主今日用得甚少,這般節氣,聖上也常常飲食無味,每當這時,禦膳房會費盡心思做上些開胃脾飲,常備在側,隻是聖上不喜酸甜口,更喜鹹鮮口,用得甚少,要不奴婢去領一壺,小主嚐嚐味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沒想到靖元帝的口味與她竟有幾分相似,紀挽棠想起前世常用的消暑去熱清湯,若有所思踱步片刻,忽吩咐道:“小順子,去讓禦膳房做兩盅碧玉清湯,跟他們說清楚,需用熬了幾個時辰撇去雞油的雞湯做底,香菌、新筍、五香腐幹等鮮物切丁煨潤,最後佐以爽口嫩葉菜,一個時辰之後便要。平秋勻春,服侍我梳妝打扮,麵見聖上。”


    “是!”


    司衣局最近孝敬地歡,送去的布料不過幾日便送來新衣裳,如今衣櫥裏已有不下十身新衣服。


    想著近日泛熱,紀挽棠便選了一套月白點綴碧藍的裙袍,衣襟上繡著不知名小花,深深淺淺,很是秀雅,外罩紗衣印著金霓點,增添了幾分瑰麗。


    勻春有一手挽髻的好藝,給她挽了個雙股百合髻,戴上幾朵珍珠絞花,插上雕花鏤空藍水晶釵,配以兩支白玉響鈴簪子,少女氣息撲麵而來。


    等打扮好,兩盅碧玉清湯也被呈了上來,紀挽棠掀開看了看,色澤如碧玉,點綴青翠嫩菜,少見油星,有一股濃鬱的雞湯香氣,聞著就讓人口齒生津,嚐一口,鮮美至極,比她前世瞎鼓搗的好喝多了。


    提著精致的翠竹食盒,瞧見銅鏡中麵如皎月的臉龐,紀挽棠滿意一笑,往聖宸宮去。


    第15章 放縱   為情所迷


    蘇福安聽聞純月儀來送湯了,驚訝之餘出門迎接,見了她有些為難道:“純小主,現下正是政務繁忙之際,皇上不喜被人打擾,您要不改日再來?”


    紀挽棠知道他這麽說自有道理,隻是來都來了,便問了句:“今日陛下胃口如何?”


    蘇福安頓了頓道:“與往日相比,確實少用了三分。”


    “三分……”紀挽棠喃喃,這個分量,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應是夠了。


    於是她笑道:“蘇公公待在陛下身邊已有十多年了吧,想必對陛下的心思有幾分見解,您覺得今日是去報好,還是不報好?”


    “唉,當不得當不得!”蘇福安連連擺手,腦子裏卻在飛快算計。


    不報,自然是最穩妥的法子,他好,純月儀好,皇上也好。但若是報,報的好,三人皆好上加好,報的不好,三人皆怒火中燒。


    隻是經昨日一事,皇上心情確實一般,用膳時麵無表情,平常熬熬就過去了,哪有聰明人敢來摸虎須,這下來了個膽大的,還正得聖眷,到底要不要賭呢?


    蘇福安身體微躬,視線不經意從純月儀貌若天仙的臉上劃過。不得不說,純月儀長了一張實在妙哉的臉,任誰見了,都經不住看了又看,挪不開眼。


    他千思百慮,最終低頭,行了個禮:“還請月儀在此等候片刻,奴才去去就來。”


    既然選擇了幫,蘇福安便潤色再潤色,才敢請示。但從前諸如此事,隋定衍向來不賣麵,他心裏難免忐忑。


    誰知話還沒說完,剛聽到純月儀親自提湯而來,隋定衍就道:“還不趕緊去將純月儀請進來。”


    得,這倒成為他的不是了。


    不過這一句讓蘇福安著實高興,終於看到些皇上心情好轉的希望了。


    昨日皇上剛回宮,就有不長眼的太監碎了個茶杯,往日罰上幾個月俸祿便可,這次直接拖去了掖庭,一頓板子是免不了。太監又不像宮女,有二十五出宮的條例,有了這次的板子,誰還敢用他,往後的日子啊,恐怕生不如死。


    如此一來,聖宸宮誰人不慌,誰人不怕,氣壓一度低得嚇人,連蘇福安都免不了戰戰兢兢,就怕觸了眉頭。


    將人請進來後,蘇福安十分有眼色地揮退了所有人,禦書房內便隻剩他們二人。


    “陛下。”紀挽棠提著翠竹食籃,踏步而來,隋定衍抬頭,眼前人巧笑倩兮,一襲水藍色綢與紗如水波雲霧飄逸,令觀者神清氣爽。


    紀挽棠微微傾身行了個禮,放下竹盒,揭開竹蓋,一雙纖纖玉手捧起素色青瓷盅,放置桌邊,音如泉溪叮咚道:“今日驟熱,嬪妾食難下咽,想起在家時,廚子會做一種色澤如碧玉的清湯,嬪妾稱它為碧玉清湯,喝了口齒生津,嬪妾想這湯這般鮮美,便忍不住帶來讓陛下嚐嚐。”


    淡淡清香彌漫,隋定衍的視線劃過清湯,順著玉藕般的手臂往後,隻見紗衣裹身,勾勒出圓潤的線條,倒像是一道精心裝點的菜,呈在他麵前,似乎往前一步便能含入嘴中。


    不知是否因今日格外炎熱,隋定衍燥氣上湧,半晌才從微顫的渾圓上挪開視線,接過青瓷盅,似是不經意道:“臻臻仿佛豐腴了些。”


    紀挽棠一愣,低頭瞧了瞧,確實胖了些。


    不過這是她刻意增肥的效果,前身長期營養不良,小身板瘦的跟竹竿一般,她來的第一個月因身體原因,吃多也不長肉,如今身體好全了,胃口大開,肉便狂漲。


    長了肉後身材便勻稱了,加上鍛煉,如今凹凸玲瓏,該長的地方圓潤,該瘦的地方依舊纖細,紀挽棠自己都經不住讚歎,辣到不行!


    但在隋定衍麵前,她雙頰飛紅:“太醫說過瘦對身體不佳,嬪妾便不克製胃口,若是陛下不喜,嬪妾日後便少吃……”


    “朕很喜歡。”隋定衍打斷她的話,似乎是怕她將此事放在心上,下一秒便往桌邊的青盅看去,“這是什麽?”


    紀挽棠含笑遞去:“這品湯名為碧玉清湯,以撇去油星的雞湯為底,將香菌、新筍、五香腐幹等鮮物切丁煨煮,最後放入嫩葉菜。這是嬪妾在家時常喝的開胃清湯,隻是經禦廚們的手,其中不止這些鮮物,比嬪妾家中小廚做的好喝百倍呢!”


    隋定衍先嚐了一口,發現此湯竟無一絲膩味,即便是鹹鮮口,依舊滿嘴清甜時,驚訝地揚了揚眉,點頭讚道:“不錯。”


    紀挽棠露出滿足的笑容:“陛下喜歡便好。”


    全心全意的關懷總是叫人心生熨帖,隋定衍柔和了眉眼,一邊放下碗,一邊將她拉至身旁:“臻臻費心了。”


    紀挽棠笑的羞澀:“這算什麽費心,陛下每日操勞國事,常常連膳都來不及用,與您比起來,嬪妾所做的實在微不足道。不過隻要能讓陛下開心,嬪妾一輩子隻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事便足夠了。”


    正所謂甜言蜜語是令人上癮的毒藥,即便不拘情愛如靖元帝,也禁不住在麵前女子一句又一句的糖衣炮彈中敗下陣來,那種被人放在心尖上珍視的感覺,越過萬物,叫他沉迷其間。


    他深深看著眼前女子,隻見到一汪純粹,紀挽棠有些招架不住,伸手往臉上摸去,茫然眨眼問:“陛下怎麽如此看嬪妾,是嬪妾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嗎?”


    見她如此嬌憨的模樣,隋定衍忍不住笑了笑,將她擁入懷中,一瞬間心仿佛被填滿了。


    今日的靖元帝有些不對勁。


    這麽想的時候,紀挽棠正在榻上氣喘籲籲,感受著過度的熱情,隻覺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被男人掌控。


    靖元帝是個正常男人,對女子起反應很正常,但是白日裏他總會克製,按規矩待夜晚。


    可今日在禦書房溫存片刻,待她反應過來不對勁時,靖元帝已經不容反抗將她抱起,就在禦書房後的供人歇息的小榻上,頗有些急躁地來了一回,還沒等她平複心情,很快就來了第二回 。


    這便算了,可第二回 過後,靖元帝似乎還未饜足,帶繭子的大手有一搭沒一搭輕點著,沒過一會,竟又傾身,似乎還想來第三回!


    紀挽棠嚇得臉都白了,趕緊用沒什麽力氣的手推拒他結實的胸膛,顫顫道:“陛、陛下,嬪妾餓了,您呢?”


    隋定衍停下動作,目光卻依舊在柔膩的肌膚上滑動,大手在被中覆上女子腹部,那裏一片平坦,單薄地令人憐惜,一時怔然,想到這般纖細的腰肢日後會孕育他的孩子,覺得甚是神奇,半晌才道:“朕也餓了,那便傳膳吧。”


    第16章 孔小媛   結盟


    這日紀挽棠留在了聖宸宮,不知道隋定衍哪來那麽多精力,白日鬧了兩回後,晚上竟毫無影響又來了兩回,這下紀挽棠真的起不來了,腿都抽筋了,睡前還迷迷糊糊在後悔,為什麽今日要主動送上門受苦?


    不過也不是全然無收獲,第二日起身時,往日對她並無特別的蘇福安竟恭敬了許多,要知道他可是宮內外權力最大的宦官,陪在隋定衍身邊十多年,非常得賞識。


    古往今來大部分宦官的權力都很大,有的甚至能操控皇帝,雖說蘇福安肯定操控不了靖元帝,但在皇帝麵前上個眼藥不簡單的要死,如今擺脫了他表裏不一的假笑,紀挽棠有些受寵若驚。


    兩人往來多句,蘇福安也對這位純月儀改觀了不少,從前隻覺得是一以美貌惑人的普通女子,終究逃不過冷落,誰想這小主竟有幾分聰慧,敢做旁人不敢做的事。


    宮裏也不乏聰明人,謹慎如皇後,耍計如嫻妃,虛偽如胡妃,個個皆滿腔心思,隻是無論在哪裏,聰明太過,從來就不是好事。


    希望眼前這位純月儀能懂得分寸,活的久一些,畢竟能對他一個太監費心思的人,後宮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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