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最遲半刻便到,來不及重新更衣,紀挽棠便隻漱了口,描了眉,抿了口脂,就這麽一身素淨的鵝黃色抹胸裙,天青色竹紋紗衣,到宮殿門口迎接靖元帝。


    巧的是,今日靖元帝也是一身淡青色竹葉底金紋常服,襯的他玉樹臨風,清俊飄逸,十足的讀書人模樣。


    “陛下……”紀挽棠一見他就紅了臉,腳步欲挪又止,待靖元帝走到麵前,似乎才恍然自己要請安,連忙屈身道:“陛下萬福金安。”


    “何須多禮。”還沒等她行完禮,靖元帝便握著她的手臂將她扶起,見她與自己同色打扮,不由道:“今日可算心有靈犀?”


    紀挽棠嘴角微翹,捏住他衣角摩挲:“陛下怎麽會來瑤華宮,這裏距聖宸宮路途遙遠,何不讓嬪妾趕路?”


    “怎麽,朕來你還不樂意?”靖元帝捏了捏她的下巴,逗她的意味顯而易見。


    “怎麽會!”紀挽棠自然是為自己辯解,委屈地抿唇,“嬪妾是擔憂陛下平日政務繁忙,休憩甚少,若是為了嬪妾讓陛下勞累,嬪妾會心疼的。倒是嬪妾,整日裏也無事,若是能為陛下做些什麽,倒也不算荒度了時光。”


    靖元帝看著她微顫的睫羽,羞怯的雙眸,心動了動,低聲道:“說什麽傻話,見你又怎會勞累,你若擔憂朕,何不時常來聖宸宮送湯,隻知道傻傻坐在瑤華宮,你啊……”


    這事是紀挽棠疏忽了,隻是妃嬪們送去的湯,除了嫻妃的,其餘一律都被退回來了,她哪會有那麽大臉,覺得自己的定能送進去,於是就真什麽都不做了。


    不過既然能得這等悄咪咪的殊榮,紀挽棠自然不會拒絕,雙眼亮如星辰,灼灼看向皇帝:“陛下,你對嬪妾真好!”


    她的眼睛太亮,亮的靖元帝竟有一絲不自在,另一隻手去捂她的眼,低歎:“傻瓜……”這算什麽好呢?


    等兩人攜手進殿時,天色已不早了,靖元帝吩咐傳膳,不過一刻,便有佳肴如流水般上桌。


    因是在自己的地盤,紀挽棠自在了許多,難掩好奇地打量禦膳。皇帝吃的東西自然都是山珍海味,什麽胡椒醋鮮蝦,炒墨魚絲,幹連福海參,這都是普通嬪妃嚐不到的海鮮河鮮。還有八寶兔丁、耗油仔雞、片皮乳豬等,也都是少見的菜品,從食材開始便費盡心力,又是禦膳大廚親手操刀,光是聞著香氣就叫人口水直流三千尺。


    本來她升位後,膳食就上升了不止一個段位,鮮麻可口的口水雞,清蒸五福魚,金豆嫩蹄,一個賽一個下飯。


    但如今擺在禦膳麵前,倒顯得灰頭土臉,無趣至極。


    紀挽棠被禦膳吸引了所有注意,殊不知自己滿臉的饞意早就被靖元帝收盡眼底,終是忍俊不禁,衝蘇福安吩咐道:“去,把那幾道海鮮送到月儀麵前,朕怕再不給她,口水都要流到桌上了。”


    “陛下!”紀挽棠這才意識到自己露出了蠢態,頓時從臉紅到耳朵,等菜到了自己麵前,咬著筷道嘴硬:“嬪妾才不是饞呢!”


    靖元帝挑眉,難得好耐性,打趣道:“不是饞?那成,蘇福安,把菜給朕端回來。”


    蘇福安剛親自把菜端到紀挽棠麵前,聽到此言,臉上笑哈哈,又把菜畢恭畢敬端了回來,心裏卻在罵娘:嘿呦,真難為兩位主子了,吃個菜還吃出花頭來了!


    “陛下!”紀挽棠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眼看著菜就要沒了,也不敢去攔,委委屈屈道,“您怎麽還出爾反爾呢……”


    見到她這幅模樣,靖元帝被逗得笑了笑,教訓她:“下次不許在朕麵前說謊,這次念你是初犯,就不罰了,如有再犯,罰你喝上三天清粥。”


    紀挽棠哀怨道:“三天清粥!嬪妾人都要瘦沒了……”


    靖元帝不理她的絮絮叨叨,反問道:“想吃八寶兔丁嗎?”


    “……”紀挽棠和他大眼瞪小眼,許久才半是慫半是饞道:“想……”


    靖元帝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夜晚清風徐徐,悠遠的風聲將殿內的燥熱卷走幾分,但很快又有激火上湧。


    這一回靖元帝的憐香惜玉全丟了,隻剩下肆意侵占,直到紀挽棠雙腿打顫,帶著哭腔伸手推拒時,靖元帝才堪堪饜足,一邊吩咐叫水,一邊柔情蜜意安撫她。


    紀挽棠漸漸回過神,眼中還含著淚,像隻貓兒一般窩進靖元帝懷中,想控訴又覺得體驗感著實不錯,隻能悶悶地捏他堅硬的肩膀悄悄發泄。


    她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偷偷摸摸,沒人發現,殊不知靖元帝早就感受到了,看著懷中嬌軟的女子,捏了捏她溫軟如玉的臉頰,竟低頭咬了一口。


    “陛下!”紀挽棠哀怨地叫了一聲,隻是聲音綿軟,勾人心扉。


    “嗯?”不知道她塗了什麽,渾身上下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馨香,靖元帝咬著咬著,興致又高了起來,漸漸往下吻去。


    外邊的人皆等著服侍,卻沒想到裏頭又鬧了起來,敬事房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上既有詫異,又有無奈,默默退下了。


    這一夜對靖元帝來說十分爽快,對紀挽棠來說卻是運動量過度,日上三竿起身發現這裏酸那裏也酸,有些懷疑人生。


    前世也不是沒有過經驗,這事這麽累的嗎?


    紀挽棠突然明白了靖元帝的“禁欲”,按照這強度,這頻率,要是不克製,腎早晚得壞!


    靖元帝一向的習慣是招幸了嬪妃後修身養性幾日,故紀挽棠毫無顧忌,十分頹廢地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午後才起身溜達一圈。


    誰知道才過酉時,自稱是蘇福安徒弟的小太監孫齊忠到了瑤華宮外,帶著步輦說是陛下請純月儀伴駕。


    紀挽棠愣了許久,有些不可置信,身旁的宮女都飛一般地忙碌了起來,勻春在一旁興奮嚷嚷:“午膳時小主還愁沒機會穿新做的雲霧綃呢,陛下倒是與小主想到一處去了!”


    孫齊忠見場麵熱鬧起來,有些控製不住,連忙道:“小主快些吧,陛下難得清閑。”


    紀挽棠點頭示意明白了,隻是她現在太過素淨,實在不宜如此麵貌去聖宸宮。緊趕慢趕,先著一件粉綢內長衫,胸前係紫荊花鑲邊,粉紫白三色茉莉繡花相間,紗疊綢細褶抹胸裙,再套上一件繡著星點紫丁香的雲霧綃外衫,層層相疊,縹緲似仙,這才出了門。


    聖宸宮雖然常年在後妃們嘴邊念叨,其實能有幾個後妃仔細瞧過,未侍寢的前身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連紀挽棠也隻是傍晚時分瞟過一眼,未知全貌。


    此時太陽高掛,整座宮殿在暖日下盛裝裹身,潔白的大理石仿若天境,周身紅柱仿佛能通天,黃琉璃瓦綠色雕花,交織纏繞,金碧輝煌,紀挽棠被晃得雙眼微眯,卻依舊舍不得挪開視線,不愧是帝王住的寢殿,隻這麽看上幾眼便值了。


    停了兩秒,她繼續起步,在平秋與素冬的攙扶下,步入聖宸宮宮門。


    穿過前堂,一進殿,就見金漆雕龍寶座高高矗立在大殿之中,人在其前仿佛變得渺小了起來,靖元帝並不在前殿,隻有幾個掃灑的小太監,紀挽棠依舊福了福身,跟著孫齊忠往西走。


    掀開簾,便見靖元帝坐在檀木桌前,側對著她。桌上有厚厚的折子,他聽到動靜也沒抬頭,等了好一會,他擱下筆,合上一張折子,才朝她道:“站著做什麽,還不快過來。”


    第13章 臻臻


    都說認真工作的人都有種迷人的味道,紀挽棠垂下眼,迷人是挺迷人的,但靖元帝那張沉迷於工作麵無表情的臉過分有威懾力,叫她一時竟不敢妄動。


    她卻不知,看似冷情冷性的靖元帝今日念起昨晚不下三回。


    隻是連著招幸是從沒有的事,直到下麵的人將菊華梅香一事上報,有了名頭,他才將人招來。


    原想著說兩句話即可,但眼前人如此清麗可人,靖元帝不禁多瞧了兩眼,連奏折都沒有那麽吸引人了。


    帶著侵略性的眼神從女子的眉眼劃到櫻唇,又落到潔白的脖頸,再到曼妙的曲線,靖元帝不動聲色,待女子到了他麵前,隨意吩咐道:“替朕磨墨。”


    原本的侍墨宮女立馬後退兩步,低頭告退,讓出位置,紀挽棠一怔,雖說很快就捏起墨條開始研磨,內心卻有些牢騷:你讓我來就讓我幹這個?我身體還難受呢!你的憐香惜玉去哪裏了!


    磨了足有半刻,眼見靖元帝真就用心投入政務中,紀挽棠忍不住了,動了動幾乎全麻的腳,忽的輕呼一聲,身形一晃,差點摔倒。


    靖元帝就在她身邊,幾乎是瞬間將她擁入懷中,見懷中人一副驚慌自責的可憐模樣,皺眉問道:“如何,沒傷到吧?”


    紀挽棠現下是真的有些委屈,眼底竟泛了水光,但她卻咬著唇倔強道:“無礙,是嬪妾有失禮數,還望陛下寬恕。”


    “來人,賜座。”靖元帝將她按下,見她坐下後雙腿顫顫,不怒自威,“既然身體不適,為何不說呢?”


    她連忙道:“也沒有如此不適,嬪妾本以為自己可以的,不想擾了陛下的興致,可誰知……”說著,她紅了臉,有些囁嚅,眼色閃躲。


    靖元帝將她圈在懷裏,見她如此神色,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的情形,端起手邊茶杯飲盡,轉移了話題:“是朕疏忽了。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件正事與你商量,菊華梅香一案已結。”


    紀挽棠立馬就正經起來,緊張地聲線都顫抖了:“那、陛下,其中有何因果?”


    察覺到了她的害怕,靖元帝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說來簡單,罪奴梅香曾經奚落過百花園的粗使太監,那太監懷恨在心,趁機報複,勒死了她,並丟在枯井中,菊華意外發現屍體,以為是你做的,故慌慌張張,衝小順子添油加醋。”


    就這麽簡單?紀挽棠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要說說得通倒也說得通,可是,她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梅香私自離開絳雲閣,定是去做些什麽事,見什麽人,她到底為何而死?


    紀挽棠作勢抹了抹淚:“可憐了一條人命,那菊華呢,既然她與此事無關,可放出來了?”


    靖元帝沉聲道:“她雖與此事無關,可她伺候你十分敷衍,犯了不敬之罪,朕讓人打了她五十大板,如今丟在掖庭。”


    紀挽棠連忙站起來,福了福身:“多謝陛下為嬪妾做主。”


    “不必多禮。”對上她一雙剪秋水眸子,靖元帝臉上的肅色頓時散去七分,語調不由自主輕了下來,“此事便如此落下,往後不許再提,免得傷了神,如今素冬在你身旁,伺候的可舒心?”


    說道素冬幾人,紀挽棠臉上露出滿足:“素冬十分貼心,人很細致,從前的難事在她手裏,紛紛都成了小事,真叫嬪妾省了許多心。”


    說著,她緩緩貼近靖元帝,汲取溫暖:“雖說陛下不喜嬪妾多禮,可陛下待嬪妾如此之好,叫嬪妾怎能不感激,不動容,嬪妾無一長物,嘴又笨,便隻能全心全意伺候陛下。”


    “從小到大,嬪妾都是被人忽視的那個,娘最關心弟弟,最器重哥哥,嬪妾隻有乖乖的,才能得一句好。入了宮,姐妹們又如此之多,嬪妾本以為,就要如此寂寥一生,卻不成想竟能得陛下垂憐……陛下,您不知道,這日日夜夜,嬪妾有多害怕,害怕一覺醒來,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不許胡思亂想,朕怎麽會是夢?”靖元帝有些動容,輕撫她的臉頰,憐惜之意溢於言表。


    紀挽棠有著一雙十分動人的眸子,與之對視,既有燦若星河的純淨,又有包容萬象的柔和,更有若有似無的媚意,靖元帝一時怔然,直到捂住她的眼,才從中逃離。


    他從書案下取出一書,上書《詩經》二字。女子的睫毛在他手心亂眨,癢癢的,令他失笑,等到拿下手時,才恢複淡然神色,道:“朕為你取了個表字。”


    紀挽棠:⊙o⊙


    “桃之夭夭,其葉臻臻,之子於歸,宜其家人。便取臻臻二字,枝繁葉茂,常青不朽。”


    紀挽棠眉頭微動,眼中盛滿星光,恰到好處,柔情蜜意道:“多謝陛下賜字,嬪妾、臻臻永記於心。”


    靖元帝見她麵上驚喜,不由跟著翹起嘴角,忽而問:“你可知朕表字?”


    紀挽棠茫然搖頭。


    靖元帝拉過她的手,在溫軟的掌心中一筆一劃,卻什麽也不說,最後一劃落下後,看向紀挽棠。


    “定——衍?”紀挽棠可謂是用盡畢生猜字力氣,眨巴著眼小心翼翼反問。


    他沒回答,眼中卻蘊滿笑意。


    夜涼如水,床榻上被翻紅浪,隋定衍想著昨夜已過度,便告誡自己要淺嚐輒止,誰知一碰上如玉般的肌膚,渴望便止不住,一下又一下,全然停不下來。


    紀挽棠覺得自己魂都要飛了,隻餘喘息猶不停息,情急之下竟喚了聲“定衍”,惹得男人無奈含住她雙唇。


    潰不成軍時,隋定衍正跪在她身前,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樣,叫她有些赧然,想扯過錦被遮掩泛起絲絲涼意的胸前,誰知他竟不許,霸道地擒著她的手。


    她頓時惡從心頭起,抬手將那顆高高在上的腦袋狠狠往下壓了壓。發絲垂落,隋定衍鼻尖觸碰到溫軟,看著眼前一派美景,愣了愣,竟生出了從前沒有過的想法,埋下首含住了什麽。


    又鬧到了深夜,餘音才止,紀挽棠又累又困,幾乎是在宮女的攙扶下完成了清洗,等到床上,一閉眼便睡去了。


    隋定衍卻半闔著眼,骨節分明的手在身側佳人如絲綢一般柔嫩的肌膚流連,享受著回味無窮的餘韻,直到聽到耳邊清淺平穩的呼吸,十分悠遠綿長,這才漸漸墜入夢鄉。


    第14章 盛寵   盛寵


    照例,第二日,紀挽棠在無人打擾的寂靜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帶著好幾大箱子東西回了瑤華宮。


    要說人人都想得寵呢,這幾大箱子裏不乏稀世珍寶,比如蟠螭紋白玉筆筒,這筆筒能塞進去五六個桃子,大的嚇人,在宮中可能不算什麽,但在宮外那可能千金難求。


    大件壯觀,小件則是精細的嚇人,有一支被特意放在紫檀木盒中的鑲寶石碧璽花簪,上嵌碧璽、珍珠、翡翠,以碧璽為立體芙蓉花,花蕊為細小米珠,花葉為翡翠薄片細雕而成,花蕊為碧璽,花托為點翠,一隻蝴蝶停於芙蓉花上,薄如蟬翼。整個花簪使用了雕刻、金累絲、串珠、鑲嵌、點翠等多種工藝1,一層疊一層,可見其繁雜費時,叫紀挽棠細細看了許久,都沒能看過癮。


    還有什麽金嵌珠寶點翠盤長式耳環、碧璽珠翠手串、點翠金串珠流蘇、金累絲五鳳流蘇、金嵌珠寶圓花等等精美首飾,叫紀挽棠眼花繚亂。


    十數樣首飾精美絕倫,但紀挽棠細細欣賞一番後便擱置了,太過華麗,不是她的風格。倒是其中有一塊碧璽雕鬆鼠葡萄佩,一顆顆葡萄呈絳紫色,鮮嫩欲滴,仿佛是真的一般,叫紀挽棠拿在手裏把玩了許久,遲遲不舍放下。


    幾大箱子東西光是入庫就費了一日,經此填充,本來還可憐兮兮的瑤華宮內庫瞬間就滿了一半,紀挽棠看著堆滿東西的半個內庫,頗有成就感。


    她在瑤華宮內自得其樂,殊不知外頭早就因為她沸反盈天。


    她實在太過特殊,靖元帝何曾連著兩日招幸一人,何曾留嬪妃於聖宸宮過夜,何曾有妃隻一夜便得了如此多賞賜,即使是嫻妃,也是沒有過的。


    這話很快便傳到了嫻妃的耳朵裏,雖她心知肚明是有人故意透露,可聽到這一次又一次的破例,難免心潮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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