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大喜事?”屋內人紛紛精神起來,齊齊看向他。


    小順子語速極快:“因嫻妃娘娘有喜,陛下特增一次平安脈,誰知竟診出寧貴嬪有了身孕……”


    聽到寧貴嬪,知道從前恩怨的平秋麵露抗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算什麽喜事,輪得到你操心?”


    小順子被打斷了也不生氣,反倒語調更加高昂:“奴才當然不是因為寧貴嬪有孕激動,而是寧貴嬪的龍胎神不知鬼不覺竟三月有餘,陛下聞之大怒,太醫院這下倒大黴,寧貴嬪也慘了,有了龍胎本該是喜事,如今卻反被下令禁足一月!”


    一個嫻妃就算了,說不準是皇帝保著不讓說,可寧貴嬪的身孕絕不是皇上的意思,她竟然敢私自隱瞞有孕之事,這說明什麽,除了說明太醫院監管不力,膽大包天之外,就是寧貴嬪欺上瞞下,對皇上不敬!


    “是她自作聰明了。”紀挽棠淡淡道,卻沒有小順子想象中的揚眉吐氣。


    見小順子有些不知所措,紀挽棠解釋了兩句:“就算她被禁足一月,可是腹中龍胎健全,隻要有這個孩子,禁足算什麽,眨眼就過了的事。”


    靖元帝膝下孩兒稀少,每一個孩子都是寶,惠妃要是沒有大公主,靖元帝怎麽可能每月必去鹹福宮一次,皇後能坐穩皇後之位,又何嚐與二公主沒關係。


    不過寧貴嬪這步棋的確爛之又爛,靖元帝子嗣雖然稀少,卻是因為宮內喜訊少,懷過孕的不都健健康康生了下來,有靖元帝在,怎麽可能會讓孩子出事,她把不相信皇帝之事表現的如此明顯,大攬朝政的靖元帝定會對她起芥蒂。


    “她們懷孕也好。”紀挽棠突然笑了笑,“兩位寵妃都有了孩子不能服侍皇上,可不就給了別人機會嘛。”


    平秋幾人恍然大悟,又喜悅起來。


    誰知靖元帝又是好幾日沒進後宮,別說普通嬪妃,就連孕妃宮中都沒去過,紀挽棠沒能等來皇帝,倒是等來了第二次請安。


    這一次她不便遮掩麵容,卻也不想過於惹人目光,便隻描了眉抿了口脂,一襲竹青抹胸裙,外罩月白紗衣,腰間輕束,簡單挽了單螺髻,隻斜插兩根青玉簪,素雅地不像是宮中女子。


    素冬整理好她的發髻,輕聲道:“小主雖想著避其鋒芒,可宮裏的主子們卻隻會多想。”


    “會覺得我裝模作樣是吧。”紀挽棠毫不避諱,看著鏡中不施脂粉卻依舊清麗動人的模樣,擺擺手,“若是我稍稍打扮地仔細些,她們又會覺得恃寵而驕,反正怎麽打扮都是錯,我才不耐揣摩她們心意,我打扮我的,她們私語她們的,隻需旁人知道我素淨即可。”


    素冬恍然,讚歎道:“還是小主想的周到。”


    這一次她來的稍晚了些,不自賤身份,也不抬高自己,正巧在王麗儀的身後,在她複雜的目光中,坐在了她上位。


    紀挽棠穿著素雅,反倒將人襯得如同玉質般,不施粉黛更有無暇之色,甫一進殿,所有人都靜了一瞬,為之震驚,何人曾想到紀挽棠竟有如此出色之姿。


    王麗儀在下坐著,偷偷覷了好幾眼,忍了忍,沒忍住,大著膽子刺了她一句:“妹妹騙的姐姐好苦,如今一看,可真是改頭換麵了呢。”


    紀挽棠抿唇一笑:“不若姐姐從沒變過,是妹妹的錯。”


    “你!”話裏的機鋒讓王麗儀絞緊了帕子,恨恨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座位分兩排,右者為尊,紀挽棠坐在右邊,對麵是嫻妃宮中那位許久不見聖顏的吳月媛,兩人無意間對視了一眼,看到吳月媛眼中複雜的神色,紀挽棠低下頭品茶。


    上一次還是她偷偷打量別人,這一次就換成她被所有人打量了。


    宮中女子太多,羨慕嫉妒恨都是最常有的情緒,如今成了被眾人羨慕的那一個,紀挽棠心裏卻有幾分唏噓——如果能有選擇,誰願意和那麽多女人爭男人,可能她們會覺得得寵十分光耀,可紀挽棠隻覺得如芒刺背,如坐針氈,她一個長久接受一夫一妻製的人,隻有呆在自己的地盤,才能勉強忘記自己奇怪的身份。


    紀挽棠本想著就這麽低調度過請安,可有一道目光實在是太過灼熱,讓她忍不住抬頭看去,然後驚訝地發現,竟是金貴人。


    也是,寧貴嬪被禁足了,理應不是她。


    隻是金貴人這副如此痛恨她的模樣是為什麽,她們有很熟嗎?她痛恨金貴人還差不多吧。


    紀挽棠細細回想,金貴人是胡妃的表妹,兩年前進宮,家世一脈相承,是後宮中數一數二的。她性格高傲,跟表姐胡妃比起來,簡直不像是一家人,對原身十分不屑,也會在氣惱時拉住原主發泄一二。


    她相貌精致,小臉大眼,就樣貌來說十分出色,隻是奇怪的是,也遲遲沒有侍寢。怎會如此怪哉,她表姐可是胡妃,雖說胡妃也不得寵,但好歹是高品級妃位,怎麽說也該提拔一二啊。


    倒是吳月媛,她家世一般,相貌也一般,怎會第一個侍寢?


    紀挽棠順著吳月媛,劃到王麗儀,再順著王麗儀,轉到楊婕妤、孫良人、孔小媛身上。


    似乎有什麽在破洞而出,就在這時,上方傳來敲打:“純月儀,你既已侍寢,日後便要好好服侍皇上,早日誕下皇嗣,萬不可有爭妒之心。”


    紀挽棠收回思緒,連忙站起福了福身:“謹遵皇後娘娘旨意。”


    第11章 皇後   皇後


    紀挽棠低垂著頭,卻能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慢慢捏緊了手裏攥的帕子,盡量讓自己不形於色。


    皇後淡淡掃了她一眼,她坐在高位,對底下人的心思盡收眼底。乍一聽到純月儀得寵時,她也曾心驚過,誰人能想到已經快爛進泥裏的花還能死灰複燃呢?


    隻是純月儀畢竟勢小,不足為談,倒是這一事,讓她更加堅定了壓製嫻妃的信念。要說宮中哪一個人對她最不尊敬,那必然是嫻妃,動不動就推了請安,借口一個比一個離譜,可就是因為她得寵,即便自己作為皇後,也不能與她計較。


    嫻妃如今已經昌盛不已,再放任不管,定會如同這純月儀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就奪了她的後位,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事!


    晾了純月儀幾息,皇後才叫起,心不在焉地又說了幾句話,很快就結束了請安。


    皇後一走,殿內瞬間喧鬧起來,惠妃先走一步,而張妃站起身,就這麽端著一副冷笑走到紀挽棠身前:“純月儀,真是好一位美人啊。”


    說著,一陣濃鬱的香氣撲鼻,她伸出帶著護甲的手,似乎想摸一摸紀挽棠的臉,幾乎是瞬間,紀挽棠屈身後退:“嬪妾不過是黑夜裏的一盞小燈,風一吹便熄了,哪比得上張妃娘娘如皓月當空,婀娜動人,娘娘謬讚。”


    張妃一怔,收回了停頓在空中的手,虛虛搭在身側,一雙嫵媚的鳳眼將紀挽棠上下打量個遍,見她神情誠懇,與從前那般不屈無一相似,頗有些驚訝,這純月儀相貌與性情大變一番,倒像是完全換了個人般。


    沒有了折辱的樂趣,張妃無趣地撇撇嘴,正想上前扶她一把,卻見她踉蹌兩步,倒在了身側宮女的懷中,又順著宮女站穩,臉色蒼白道:“張妃娘娘恕罪,嬪妾身子實在不中用,不能盡心服侍娘娘,還望娘娘海涵。”說著還掩唇咳了咳,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


    張妃不出意料地皺起了眉,毫不遮掩自己嫌棄的神情,伸手揮了揮眼前的空氣:“真是晦氣,既然知道自己不中用,為何不待在你那瑤華宮,就知道出來丟人現眼。本宮警告你,別以為皇上召了你一次,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區區一個月儀罷了,若是還看不會眼色,罰你跪上兩個時辰都是輕的!。”


    紀挽棠低垂著臉,聲音虛弱:“娘娘教訓的是,嬪妾受教了……”


    還沒等她抬頭,就聽上頭傳來一聲冷哼,接著香氣浮動,沒一會就消散了。


    “小主!”等張妃走了,平秋才敢擔憂地叫出聲,紀挽棠緩緩站直,不動聲色地搖搖頭。


    八仙繡球,味香且鬱,花型大而豔,是多見的觀賞類植物。但是它全株含毒,且毒量不輕,如若誤食,則會腹痛不止,皮膚疼痛,若是誤食量過大,更會出現昏迷、抽搐的症狀,嚴重者致死。


    由它花瓣提煉出來的粉末或香脂,極易使皮膚紅腫、起疹、潰爛,張妃的心思,可見一斑。


    紀挽棠內心警惕了張妃幾分,卻又覺得,張妃如此肆無忌憚,遲早會惹禍上門。


    送走了一位張妃,胡妃款款而來,言笑晏晏朝她道喜。


    若不是她身後金貴人的眼神十分憎恨,紀挽棠覺得與胡妃交談還算不錯,你來我往,你誇我讚,甚是喜樂。


    胡妃走後,楊婕妤淡淡與她見了個禮,獨自離去,一副不想與她多話的樣子。楊婕妤一向獨來獨往,除了與鹹福宮一宮之主惠妃有些交情,其餘人一概不理。


    紀挽棠瞧著,她這不理不像是故意蔑視,倒像是避開所有人,想要誰都不理會,什麽事都不參與。聰明是聰明,幸運也是幸運,到如今,竟沒惹上過什麽麻煩。


    隻是身在宮中,哪能獨善其身呢?


    之後比她位分高的就隻剩徐修容,徐修容最先伺候靖元帝的侍妾之一,另一位是袁貴人,兩人相貌中等,都不得寵。


    但徐修容性情溫和,背靠皇後,進宮就得了修容位分,之後一直誠心禮佛,不參與爭寵。此時見了容貌昳麗的純月儀,唇角掛笑,眼帶欣賞:“妹妹真是位可人兒,我瞧了都挪不開眼,還是陛下慧眼識人,是我等眼拙了。”


    紀挽棠連忙自謙了一番,又不著痕跡吹捧了徐修容兩句,誰知徐修容神色並不見喜,而是略帶歎息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我畢竟年長了你十多歲,歲月不留情,哪還能比得上你們這些小姑娘呢。”


    “徐姐姐此言差矣,”紀挽棠麵色誠懇道,“姐姐年長我們幾歲,不知道要比我們這些小丫頭增長多少見識,懂得多少道理,如今我與姐姐站在一起,青澀的像是一棵草,絕比不過姐姐的風韻氣質,若是我有姐姐如今的風采,恐怕都要躲在被窩裏偷偷樂。”


    徐修容聽到這話,臉上帶了幾分驚訝,看向紀挽棠的眼神中帶了幾分真正的欣賞,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倒叫我反省一番。我一見你便心曠神怡,想來我們之間有幾分佛緣,那姐姐便同你說幾句真心話。”


    “如今你是得了寵,可在後宮之中,女人何其多,最不缺的便是寵。激動之餘,定要懂得惜福,萬不可自驕自傲,斷了自己的後路。如果心神不寧,便可讀一卷佛經,我讀佛經五年,如今隻覺得六根清淨,四大皆空,通體舒暢。”


    “多謝徐姐姐教誨。”紀挽棠真誠道謝,隻是感謝之中還有幾分哭笑不得,看來徐修容儼然成了佛教從者,有點像她前世遇到過的傳教人。


    隻是她什麽都不信,也什麽都相信,最信的,還是自己。


    紀挽棠回過頭,不經意間與孫良人對視一眼,露出個笑,卻不想身旁王麗儀嘟囔了一句“真會拍馬屁。”


    紀挽棠不想與這等人多口舌,隻會擾了自己清淨,便當做沒聽見,先走一步,徒留王麗儀自己生悶氣。


    從景仁宮出來,在溪石路處漫步許久,終於等到了孫良人。


    對自己喜歡的人,紀挽棠不吝熱情:“姐姐怎麽現在才來,多日難得一見,不如去我瑤華宮坐坐。”


    兩人自紀挽棠得幸後便沒再見過麵,見紀挽棠依舊願意親近她,孫良人不免有幾分感動,很快就再次熟悉起來:“樂意至極。”


    等走了半刻,到一處清幽竹林中時,孫良人憋不住了,讓兩個宮女一前一後去盯著,自己挽著紀挽棠的臂輕聲道:“你可知我方才見到了什麽?”


    紀挽棠想著剩下的幾位妃嬪,都不是特別鬧騰的主,便隨口猜道:“是王麗儀為難別人了?”


    孫良人眼中閃著八卦的光,高深莫測地搖搖頭,卻又迫不及待道:“方才我的折扇落在景仁宮了,便折回去拿,卻見皇後身邊的龔嬤嬤將白答應喚進了宮中!”


    “皇後與白答應?”紀挽棠喃喃,與孫良人對視一眼,各自發現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皇後從不親近宮妃,今日卻避著人召見白答應,想來是得知嫻妃有孕後,坐不住了。


    若是大家都沒有皇子,那便沒有吧,可若是其中有一個誕下皇子,母憑子貴,日後的前程可就說不清了。


    如此想來,白答應正是個好人選,家世低微,比紀挽棠還不如,除非她有寵妃的氣運,得幾年盛寵,否則一宮之主是別想了,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自己抱養。


    “可皇後也不過二十七八,是風華正茂的年歲,從皇後肚子裏出來的孩子,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她為何要另辟蹊徑呢?”紀挽棠疑惑。


    孫良人卻道:“那自然不是皇後不想生,隻是皇後不得寵多年,陛下本就不愛進後宮,看著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後宮中,其實也不過是坐坐就走,孩子怎麽來?”


    二十七八就不得寵?紀挽棠難免無語,二十七八可是適婚適育年齡,她上輩子二十三還覺得自己小呢,結果到這裏就成了“老人”了,這殘酷的後宮。


    看來寵這玩意,確實太不靠譜。


    雖說知道自己在局中,知道別人不得寵,對自己越有利,可是難免會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情。可最終隻能歎息一聲,無助地等待命運的降臨。


    紀挽棠一邊與孫良人說說笑笑,一邊內心卻在不住洗腦: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位分和錢她必須緊握一樣,至少能夠保證在她失寵後,不至於回到吃不飽穿不暖請不起太醫的日子。


    而寵,隻是一種虛無的工具罷了。


    第12章 殊榮


    當晚,靖元帝去了景仁宮,隻不過剛過戌時便回了聖宸宮,並未留宿。


    “白答應可在景仁宮?”紀挽棠躺在貴妃榻上,勻春拿著碗,絡夏用銀勺挖出碗中白色糊狀物,慢慢在她臉上抹出麵膜的形狀。


    小順子連連點頭:“小主英明,白答應果然在景仁宮,服侍皇上與皇後用了晚膳。”


    “陛下出宮時,神色如何?”


    小順子遲疑了半秒,道:“皇上喜怒不形於色,奴才不敢妄自揣測。”


    他是通過掃灑的粗使宮人得知消息,那些個宮人哪敢直視聖顏,隻賣他見到陛下的時辰罷了。


    “不過陛下向來都是那個時辰自景仁宮中離去,想來並無大喜大怒。”他又補充道。


    紀挽棠點點頭,看來皇後並沒有那麽快就將白答應推出去,是想走細水長流的路子。也是,靖元帝並不是隨意之人,若是貿然邀寵,恐怕會弄巧成拙,皇後顯然不是傻子。


    她賞了小順子一個小銀錠,閉上眼想著,不知道靖元帝何時會想起她,她又該怎樣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迅速。


    第二日,還沒等天黑,就聽遠處隱隱傳來甩鞭聲。


    小順子去回一趟,跑得跟個風火輪一般,到了紀挽棠麵前,笑意止不住:“小主,皇上正往瑤華宮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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