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難聽的話,自高祖起九市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別說是晁錯不敢輕舉妄動,就連皇帝也是借了藩王在京的便利才促成此事:“至於鹽鐵官營的事兒……”劉啟換了個姿勢,苦笑道:“旁人不知背後深意,難道連丞相都不懂嗎?”申屠嘉搖了搖頭,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陛下是想戳破與吳國和平假象,順帶對各地藩王形成製衡。”削藩是肯定要削的,但是減少藩王的兵力,尤其是邊境藩王的兵力是不可能的。畢竟吳王好歹姓劉呢!雖然與劉啟不同宗,但他篡位好歹是肉爛在自家鍋了。要是劉啟腦抽地去削邊境的藩王,隻怕關中要提前一千多年迎來靖康之恥。“朕也是沒辦法,才會出此下策。”劉啟難得在老丞相麵前示弱,整個人都透露出疲憊不堪的氣息:“這次是借燕楚的醜聞削了兩國,可下次呢?吳國,齊國,趙國,淮南國哪個不對關中地區虎視眈眈?”“丞相是高祖,先帝所重用的老人,自然明白每次平叛要耗費多少財力物力以及人力。難道漢家兒郎的存在不是為了驅逐匈奴,而是在關中父子相殘,兄弟對峙嗎?”劉啟說到此處,語氣也是分外激動:“這樣與我們蔑視的蠻夷之輩又有何區別?高祖自始皇後統一的中原又有何意義?”“丞相知道先帝去時給少府留下多大一筆財富?這些財富難道是為了與藩王們兵戈相見而準備的?”劉啟說到此處更是猛烈咳嗽,聲聲泣血:“朕是那種貪財好色之輩嗎?還是說,丞相的眼睛已被仇恨所蒙蔽,覺得內史也是貪財之人。”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申屠嘉此刻變得萎靡起來,鼻翼翕動道:“老臣自不是小肚雞腸之輩,隻是……”想起之前的徹查行動裏抓了多少貪官,申屠嘉不免紅了眼睛,顫抖道:“陛下,您體會過餓的感覺嗎?體會過腹中空空,隻能啃食樹皮,泥土,甚至連飲杯濁水都是奢望的感覺嗎?”申屠嘉眼眶微紅,瞧著生來就是代王皇子,大漢太子乃至天子的人,失笑道:“您不明白這種感覺,所以才會信心滿滿地采納鹽鐵專營的建議。”作者有話說:《偽裝主神逼迫秦皇漢武內卷穿越者》祝葚作為一個平平無奇的網文中毒者,隻因自己的名字與“主神”諧音,所以趕鴨子上場地接手了主神係統,開始給各個朝代的穿越者發布任務。而被祝葚,亦或是說主神係統綁定的穿越者有公子扶蘇之女,帶兵誅殺奸佞昏君的秦三世嬴小妹。巫蠱之亂的受害者,假死逃亡後竄了叔叔位子的史皇孫劉進。被擄北上後逃回南宋,舉兵抗金的柔福帝姬趙。父死前一直和母親過著貧苦日子,最後把叫門天子淩遲的明宣宗之子朱祁玉。瞧著這群有了係統還被生活連打帶踹的穿越者,祝葚覺得有必要讓平行世界裏的皇帝知道他們比較出息的偽後代過著啥樣的日子。以及……胡亥是怎麽上位的;巫蠱之亂是怎麽發生的;徽欽二帝和完顏構為何稱排得進史上最無恥的皇帝前五;以及叫門天子如何坑死大明精銳,讓大明由盛轉衰的。第81章 餓過肚子,差點吃過死人肉的申屠嘉固執道:“老臣今天把話放在這兒,鹽鐵專營的事兒老臣是絕不會同意的。”申屠嘉說罷又要給劉啟跪下,好在一旁的宦官令眼疾手快地扶住對方,才沒讓老丞相一天跪兩次:“您若是以長樂宮的太後逼我,那老臣……也隻能請高祖先帝應對陛下了。”這是要哭廟的節奏啊!劉啟聞言,自是臉色大變道:“放肆。”如果真讓申屠嘉這麽做了,別說是劉啟,宮裏的薄姬都會顏麵無存。然而申屠嘉是一句放肆就能嚇退的嗎?不,劉啟的話反而堅定了他要哭廟的念頭,實在不行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口。說什麽也得把鹽鐵專營的暴政給打回去:“陛下可知與民爭利的後果?”“自是知道。”劉啟原本想溫言勸說申屠嘉通過鹽鐵專營的政策,但是被老丞相這麽一逼也顧不得之前的態度,冷笑道:“朕不與民爭利的後果就是鹽商過得驕奢淫逸,藩王有了叛亂之金。”劉啟的聲音突然拔高,右手更是狠狠地拍在桌上,弄得掌心通紅如烙鐵:“你說說,這般情況,讓朕如何不將鹽鐵業收為官營。”“說啊!”彼時的劉啟是形象也不要了,君臣和諧的假象也不要了,滿眼通紅地盯著申屠嘉,勢必要讓老丞相說出個一二三:“鹽鐵專營又不是本朝才有的創意。”提到這兒,劉啟也是很委屈:“齊恒公與管仲定山海稅,開放鹽池讓民間自由生產,然後由官府統一收購,借此控製鹽的產量與銷售,並且從商賈到官府都有獲利,這難道不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嗎?”而且還能多藩國形成壓製。劉啟見申屠嘉的態度有所緩和,再接再厲道:“桓公問於管子曰:‘吾欲藉於台雉何如?’管子對曰:‘此毀成也。’‘吾欲藉於樹木?’管子對曰:‘此伐生也。’‘吾欲藉於六畜?’管子對曰:‘此殺生也。’‘吾欲藉於人,何如?’管子對曰:‘此隱情也。’桓公曰:‘然則吾何以為國?’管子對曰:‘唯官山海為可耳。’”“難道在丞相眼裏,朕就是不事生產,不懂民間疾苦的蠢貨嗎?”劉啟真是委屈壞了:“難道丞相以為朕想把鹽鐵業收為官營後由少府統一開采生產售賣嗎?”“……”申屠嘉絕不承認他就是這麽想的。“再者,關中的糧商在有災情時低價買進少府的救濟糧後高價賣出的事兒,丞相不會不知道吧!”劉啟一針見血道:“那些狼心狗肺的商賈趴在黔首身上喝血吃肉,導致國內的鹽價節節攀升,黔首們更是入不敷出,到頭來還不是朕這個皇帝的錯。”說罷,劉啟更是向丞相一拱手,哀聲道:“吳王靠著鹽鐵業瘋狂盈利,吸走各地黔首的血汗。”“丞相,這事不能再拖了。正如之前的黑戶,隱瞞田地一樣,遲早會是顛覆朝廷的心頭大患。”申屠嘉的表情由黑轉紅再轉白,比敦煌高僧的調色盤還熱鬧。麵對劉啟的質問,他沉默了會兒,還是提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那陛下如何保證鹽鐵專營後,收鹽收鐵的內史屬官與少府屬官不會趁機撈一筆?如何保證那些官員不會三麵兩刀地壓低鹽鐵的價格,賺取暴利?”不是申屠嘉針對晁錯,而是從古至今都沒法製止官員的貪汙腐敗。尤其是管鹽鐵糧這些剛需肥差的,真能做到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後麵更是喪心病狂到賣光了各地的官糧,官鹽後在中央派出清查人員時一把火地燒了縣衙。朱元璋的刀子夠鋒利吧!可那又如何?底下的官員還不是搞出淋尖踢斛的黑色收入。“再者,陛下也知士、農、工、商裏商為賤業,是以在商農相爭時,即便是有徹侯,關內侯站在商人背後,農人也可去上林苑或是丞相府,內史府外碰碰運氣。因為這事不管誰有理,裁決都會偏向農人。這……就是西漢的政治正確。一個諸子百家都得承認的政治正確。可是少府與內史的屬官都在士的階級,再不濟也是介於士和農之間的吏。別說是現在不敢官跟民拚,就是在民主的後世,對上官員的普通人也是以忍氣吞聲的居多。而這也是申屠嘉的另一憂慮:“敢問陛下,您要如何保證少府和內史的屬官不會欺壓農人,導致後者狀告無門?”一個是皇帝的私庫大管家,一個是關中的大管家,都是九卿之位。誰能保證坐在上頭的一定是剛正不阿的好人?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包庇那些作奸犯科的屬官,甚至與其同流合汙。秦朝的法律嚴苛到都快把人削成方塊了也製止不了貪官狗官。西漢的法律同秦朝相比已經算是非常鬆懈了,又怎能指望治下的官員比秦官秦吏更清廉。“陛下還是好好想想吧!”申屠嘉搖了搖頭,離開前突然提到一件往事:“高祖在時也曾想過由官府統一收購糧食,避免商賈欺壓農人。但是想到農人與商賈較量還有三分勝算,農人與官府較量那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便放棄了這個想法。”申屠嘉走到門口拜道:“治大國如烹小鮮,真的當了天子,丞相,才會明白維持一個帝國有多麽不易。”“所以陛下還是好好想想吧!”…………………………“這些就是關中送來的人?”搞定第二,第三個製鹽廠的劉瑞抱著新得的食鐵獸瞧著正在給蜀郡孩子講課的關中學生,身後的侍衛一直盯著劉瑞懷裏的食鐵獸,生怕後者扭動間傷到了太子殿下。“來的都有誰?可別都是無名之輩啊!”劉瑞摸著食鐵獸柔軟的皮毛,隨口問道:“有沒有小吏出身的,把他帶過來瞧瞧。”“諾。”一直盯著食鐵獸的李三收回目光,躬身行了一禮,不出幾分鍾的功夫便將一十七八歲,剛蓄胡須的少年請到跟前。後者雖是第一次見到劉瑞,但卻不卑不吭,進退有禮:“小吏長安吏張湯,見過殿下。”雖然裝得十分冷靜,但是在雙掌觸地的那刻,張湯的背部已被冷汗打濕,喉結更是上下滾動了下。因為他知道,他賭對了。他頂著老母親的怒罵,世叔的歎息跑到蜀郡來給一群泥腿子上課的瘋狂之舉賭對了。作為長安丞之後,張湯雖然算是官宦之家,但在關中連個中產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小康。更慘的是,張湯的父親已過世,平日裏雖有法家的師兄師叔扶持,但是法家混出頭的也就那麽多。張湯一初出茅廬的青瓜蛋子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個背景讓法家下血本支持他。所以為了出人頭地,更是為了讓法家的師兄師叔,尤其是晁錯郅都等人看到他的潛力,張湯狠心棄了“任子”得來的長安吏,響應張恢的號召來到蜀郡。張湯?居然是張湯?漢武帝的酷吏張湯?後麵被西北政法大學挖出來的張湯?劉瑞的瞳孔裏閃過一絲震驚,臉上確實一如既往的平靜:“是法家的人吧!”“太子聽過小吏之名?” 起身的張湯滿眼錯愕,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聽過你少年審鼠的故事。”劉瑞知道張湯出現在這兒意味著什麽,但也想看看十幾歲的張湯新型如何,於是臉上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倒是有個有腦子的,也不乏向上爬的勇氣。”聽到這話,張湯心裏鬆了口氣,然而劉瑞給他的驚喜還未結束:“回去帶到內史那兒,請他幫忙教教這位長安吏。”雖然在曆史上,張湯搞出了不少的騷操作如白鹿幣,逼死大司農顏異,但是助漢武帝統一貨幣,實行鹽鐵官營、算緡告緡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土地兼並和豪門大族對農民的欺壓,算是功大於過。最重要的是,張湯作為酷吏,生前官至九卿但死時的家資不足五百金,兩個兒子也是各有各的本事。長子張賀為戾太子的賓客,後因巫蠱之禍被施以宮刑,出任掖廷令並將漢宣帝撫養長大,為其求取下屬之女許平君。張賀生前沒有看到漢宣帝登基,但是死後被漢宣帝追封為關內侯,其養子兼侄子張彭祖也因父親的原因得以加封關內侯,出任散騎中郎將。而張湯的小兒子張安世也是個能臣,位列麒麟閣十一功臣,累進大司馬,衛將軍,一生都為官清廉,兢兢業業。這麽看來,張湯的基因確實不錯,兩個兒子一個忠誠,一個有才,都是不錯的人。但是這樣的張家也是有缺點的,正如《大明王朝》裏的徐階,雖然打著清流之名,對嚴嵩父子不屑一顧,然而他在為官的這些年裏攢下了良田萬畝,還靠明朝的種種福利躲過讓人瞠目結舌的賦稅。張家後來比不上晚節不保的徐階,但是這個清廉也得打引號,而且還是加重的引號。“孤回去後要搞個考試選拔太子宮官員。”劉瑞盯著張湯的下拜身影,聲音隨著腳步漸漸遠去:“好好跟著內史學吧!希望能在選拔考試上看見你。”“小吏……謝太子賞識。”張湯的額頭抵著汙泥,內心卻是滾燙無比。他知道,有太子的引薦,晁錯即便不傾囊相授,也會將他引薦給更多人,而這也是張湯的階梯。爬到九卿乃至三公的階梯。【昔日李斯為了當官拜入荀子門下,借著儒皮湊到呂不韋身邊,然後跳反到秦始皇那兒,成了大秦的丞相。】張湯看著劉瑞的身影,堅定道:【今日我得太子欣賞,有機會見到錯公,必要把握這一機遇,出人頭地。】“張……兄還是先換身衣裳吧!”邊上的小吏瞧著,剛想說聲“張公”,但是看張湯這不到丈夫(二十歲),僅是大男的年紀,那句“張公”怎麽也說不出口,隻能笑著將其扶起,請其換身衣裳再來授課。第82章 被當地的獸苑宦官洗得白白淨淨的食鐵獸在劉瑞的床上翻滾著,撒嬌著,甚至用逐漸鋒利的爪子去扒劉瑞的衣服,看得李三那叫一個心驚膽戰。“家上,您要是想養小玩意的話可以選擇忠犬狸奴,何必養這食鐵獸呢!”李三好幾次想上前抱走膽大妄為的食鐵獸,但是瞧著劉瑞的表情又生生收回了已經探出的手,轉而勸道:“奴婢聽說這食鐵獸不到兩年就能長得和羆(棕熊)一樣大。那時再養在家上身邊就不合適吧!”“嗯!所以才要趁機多玩會兒啊!”劉瑞摸著食鐵獸的胖臉,在後者準備咬他一口時快速收手,失笑道:“這是孤來蜀郡的最大樂趣。”滾滾啊!滾滾。尤其是幼年期的滾滾。誰不想要這個萌上天的寵物呢!“等父皇的人到了,咱們就能回去。”玩夠了的劉瑞讓人抱走食鐵獸,隨即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來投靠的那些墨者肯定是要帶回去的,甚至得在太子宮裏有一席之地。”李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大著膽子去瞄劉瑞,發現後者擺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那時一定會非常熱鬧吧!”能不熱鬧嘛!太子詹事是喜歡儒學的竇嬰,你往太子宮裏塞墨者,竇嬰不炸才怪。倒不如說,竇嬰炸了才好。這樣劉瑞就有理由踹了他的詹事之位,同時也讓劉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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