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盛的湯還是喝了,旬長清低頭自己樂了,又覺得自己和傻子一般,才抿唇止住笑意,喝完了湯,自有人來收拾桌麵。  旬長清拉著衛淩詞往湖邊走去,走了幾步,皓月淩空,隱在水中,水色映著天際,她站在白玉欄杆下,遠遠天幕落下了銀流水光,跳躍生瀾,星輝脈脈,夏季景色,宜讓人意亂情迷。  千秋殿本是無人居住之地,雜草叢生,自旬長清住進來後,宮人翻新,將湖裏的水草拔走,又因著夏日,碧波粼粼,應景般地放了一艘小船。  旬長清早就看見了那艘船,命人放置了幾盞宮燈在上麵,拉著衛淩詞就上了船,自己坐在小艙裏,清爽的風自湖麵上吹來。衛淩詞今日終於脫下了白衣,一身胭紅的裙裳似蹁躚的蝴蝶,月色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姿,長發糾纏於水光,撩人心懷。  船離開了岸邊之後,衛淩詞就放下了撐船的篙竿,斂衣坐在旬長清一旁。  小艙內鋪了毯子,足以兩人並肩躺下,悠悠湖水,耳畔傾聽,佳人在側,不禁心神蕩漾。  旬長清側過身子,看著她一身的衣裳,扯了扯她的衣帶,桃花眼裏泛著亮光,“你今日怎地換顏色了?比你那個白色好看多了,我喜歡。”  “你怎麽什麽都喜歡,”衛淩詞拂開她的那隻手,又不敢太過用勁,畢竟這是船,要是傾斜,船會翻的。  旬長清順道揪住她的手,“隻要是你身上的東西,我都喜歡。”  “沒臉沒羞的,”衛淩詞往一側避了避,可旬長清還是貼過來了,她索性坐起來,雙臂抱著膝蓋,望著天空上的星辰,此時的夜色很像淩雲山的景色,更確切的說像上輩子那樣。  無憂無慮的生活,晚間的時候,旬長清就喜歡拉著她爬上屋頂,然後整個人躺在她的懷中,星辰多少,隻怕這個丫頭都能數清了。  旬長清也跟著爬坐起來,回身望著岸邊,船已經晃到中間了,船頭的宮燈悠悠晃晃,快要落入水中了,她伸手撈了一把,將宮燈放入船艙內,自己摟著衛淩詞,高聲喊道:“好舒服,水聲很好聽。”  無人時,旬長清總是不安分,全身就似沒有長骨頭似的,黏在了衛淩詞身上,眼下更是偏頭趴在她的肩上,閉上了眼睛,嘀咕道:“我知道你剛剛不是跟湯慪氣,是和我慪氣,這些日子我剛登基,以後就不會了,我一定按時用膳,不會忘了的。”  “你認為這話可信嗎?”衛淩詞將她身子攬過來,放在自己腿上,指尖撚起她鬢間一絲秀發,道:“我知你努力,可是一些事情急不得,我走後,大事可與太後商量,實在無法抉擇,可去請教唐茉,但不可全信,你要有分寸,王爺那裏該信的也可以信,畢竟他也是為了大齊。”  “我知道,你不用分心的,左右這個位置無人會把我推下去,無非受些氣罷了,我忍得了,那麽多年都過來了,我不是孩子了,”旬長清趴在她的膝蓋上,仰頭看著衛淩詞,宮燈之下,柔美的眸子煥著月彩迷蒙。  她忍不住起身,摟住了衛淩詞的脖子,碰著她的耳垂,不甘心道:“其實我不小了,其實……算算……我應該可以說是二十多了。”  衛淩詞亦是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認真與她掰扯:“你很黏人,哪兒像二十多歲了,上下如何看你,也不覺得像。”  指尖忽地從她胸前略過,衛淩詞亦是貼近了她的耳垂,嬉鬧笑道:“這裏不像。”  “不對……你嫌棄我,”旬長清愈發不甘心,用力將人撲倒在小船艙內,整條船因著重力突然向下而晃悠了幾下,衛淩詞抓著船沿的手都觸到了湖水,衣袖被浸濕。  她單手摟住了旬長清,二人俱被嚇得屏住了呼吸,宮燈差點翻了過來,旬長清眼疾手快地拿起來,順手丟到了湖裏,待船漸漸穩定後,她才抑製住緊促的呼吸,“你嫌棄也沒用,你的腦門上都刻了旬長清三個字,賴不掉了。”  迷魅的眼神落在了衛淩詞絕美的容顏上,水光映著二人身姿,幽糜燈輝,令她一雙眸子更加幽深,她攬著旬長清的腰,“你不過做了數日皇帝就愈發霸道了。”  “霸道乃帝王本性,我也如此,”旬長清整個人覆下來,手在她肩上遊走,時而落在冰涼肩上,時而在她腰間點了點,勾唇一笑,眼波流盼,“不如今夜……”  “你膽子不小,”衛淩詞輕輕喝止,手上雖無動作,可身體經她這般撩撥,隻覺得口幹舌燥,全身酥軟,口中道:“你成年了嗎?如此荒唐行事,小心明日禦史添你一筆,大肆宣揚。”  旬長清反駁道:“你我在一起本就是荒唐,難道還怕別人說,天下禦史一般黑,管他說不說,再者……”她頓了頓,腦袋埋在衛淩詞頸間,嗅了嗅清香,低聲道:“我要你而已,與我成年有何關係。”  “如果,我不答應呢?”  旬長清趴在衛淩詞的耳邊,輕聲細語,舔了舔她的耳垂,繼續哄她:“沒有區別的。”  衛淩詞隻覺得這句話酥到了心坎裏,耳畔的呼吸很燙,燙得她的肌膚發燙,她實在受不了旬長清如此‘撩撥’,再下去真的會誤事,她緊緊箍住了旬長清,不讓她動彈,不耐道:“是不是有人教了你什麽?”  “沒有……教什麽……”旬長清舌頭打結,她即將成年了,宮裏總比外麵多了點事……  衛淩詞半信半疑地打量著她,月光下神情雖然不清楚,但旬長清每每說謊,臉頰就會發紅,此時二人湊的很近,隱約可見她臉上不正常的顏色,便使勁在她腰間掐了一下,嗤笑道:“學來的東西用在我身上,你膽子真大。”  “哪有……你又掐我……每次都不知道輕點,”旬長清按住了自己腰間那隻手,順手撥開,自己咬住了她的鎖骨,痛得衛淩詞一個激靈,又不敢使勁推開她,畢竟兩人身處之地,隨時又可能翻下水。  兩人嬉鬧了須臾,旬長清也知道收斂,隻是趴在衛淩詞的身上就不願動彈,指尖在她被咬的地方點了點,“你說這裏會不會留疤?”  衛淩詞被她平白鬧出了一身汗水,身上黏得很,可這個人仍舊不知好歹地不知道起身,“你在我身上留疤做什麽,這麽心黑,咬破了才會留疤,你想疼死我?”  “不是啊,你看到這個疤痕就會想起我,這是提醒你。”  “還不是小心眼,”衛淩詞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該上岸了,今日起風,船竟被吹得些徐徐靠近了岸邊,二人如此衣衫不整,被宮人看到了,於旬長清而言又會多添口舌。  旬長清爬坐起來,看著幾丈遠的岸邊,又回頭望了一眼湖麵,風好像太礙事了。  …………………………  第二日,右相錢方果然上奏,請立衛淩詞為帥,出征邊疆。滿朝中竟有大半朝臣附議,旬長清將此事壓了幾天,群臣依舊不願罷休,在無可奈何之時,才準下此事。  旬翼以為自己成功將衛淩詞趕離帝京,殊不知是衛淩詞在其中推波助瀾。  大軍走的那一日,旬長清一身常服去送行,身旁跟著旬翼,想與衛淩詞說話都不可,隻好眼睜睜地看著烏泱泱的人馬在城外消失。  旬翼麵前,她不可透露對衛淩詞一絲情愫,自己下了城樓,走了兩步,發現城門處站了一個女子,黑衣長袍,看到她下來後,竟直接走過來,俯身作揖,“臣唐茉參見陛下。”  竟是唐茉,原以為是一個書香婉約女子,可見到了滿目滄桑之色,半邊臉竟用麵具蒙麵,隻露出了半邊臉,她上下打量了幾下,有些懷疑衛淩詞的決定。  此人多半是江湖騙子。  行禮的唐茉見旬長清不說話,便直接道:“臣幼年遭大火吞噬,故而壞了臉,望陛下見諒。”  旬長清頷首,上前扶起唐茉,瞥了一眼身後的旬翼,笑道:“既是如此,回宮再說。”  唐茉知她想法,便俯身讓開了一條路,而旬翼也並未再跟著,讓袁頃名護送陛下回宮。  在旬翼走後,唐茉望著他的身影發怔,半晌道:“陛下,您與王爺的父女感情可好?”  旬長清愕然,這人太不知好歹了,這個問題是帝京乃至整個大齊最微妙的問題,她竟直接提問出來。  這人,莫不是腦子不好用?  衛淩詞又在忽悠她,這人如何為相?第89章 戰場  一句話讓旬長清的腳步生生頓了下來, 但此人是衛淩詞費了一番心機請來的人, 不可在剛見麵就落人家麵子,她忍了忍, 斂去了尷尬之色, 淡淡道:“尚可,天家無父子,更何況是過繼的子嗣。”  唐茉跟在她身後的腳步也隨之一頓,半邊的臉頰也看不清神色,但說話也不再是那般僵硬, “如此,臣明白了。”  旬長清忍不住又看她一眼, 口中喊著明白,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是明白, 不過朝堂之上無人能看清皇帝與平南王的關係, 但唐茉清楚,旬翼在平南王府的權利前麵, 是不會放棄機會。  皇位,此生無緣。  但是他會緊緊守住屬於平南王府的權利, 就從眼前過世世子的的嫡子旬熙鳴破格封郡王, 就可知他想讓平南王府走向更輝煌的境地。  一府兩王, 曆史上可很是罕見。  回宮後, 禮部送上了幾個封號, 是為五皇子旬亦楠擬的封號, 王府早就已經建成, 但先帝癡癡未封,想來就是為了將這個機會留給新帝。  旬長清接了奏疏看了一眼,又讓紫縉遞給唐茉,試探道:“卿以為選哪個合適?”  唐茉知曉帝王之意,翻開後細細看了一眼,都是些平和的封號,她道:“五皇子如今可算陛下皇兄,封地未封,不如取寧字為號,意在安寧,寧州之地,地大物博,近江南而遠北邊,正適合他。”  旬亦楠癡傻,本就留在帝京,不會去封地,寧州於他而言,並無意義,不過多了些銀子罷了。旬長清點頭,眉眼一挑,“那你看,既然已封王,他也過弱冠之齡,不如直接賜婚,你應該對帝京形勢並不陌生,你覺得哪家女兒合適?”  接二連三的發問,讓唐茉對眼前這個登基不過一月的小皇帝又添了一層認識,隻要不是昏庸無能隻知玩樂的帝王,她都願意輔佐。  “帝京中世家雲集,為顯陛下仁德,不如從高位者選取,臣聽聞右相錢大人嫡次女已然及笄,不如聘之為寧王妃,最為合適。”  旬長清唇角勾了勾,眼神漫然,這個唐茉長得有些刻板,但做事卻刁鑽,錢方嫡女聘為王妃,但旬亦楠癡傻,也算打了他的臉,意在告訴他,如今掌權的是皇帝,旬翼不過也是臣子罷,要看清方向。  錢方得了婚事,但心裏必定不會舒服,而且旬翼不會助他,兒女婚事,在旬翼眼中曆來不算大事,為了這個和皇帝叫板,也不值得。  此事就算定下了,尋個黃道吉日,讓寧王搬進府,皇帝賜了些珠寶恭賀,又在眾臣朝賀的時候,皇帝下旨賜婚,雙喜臨門,不僅寧王歡喜,太妃也高興。  旬長清召見過旬亦楠,不像傳聞中癡傻,溫潤君子模樣,說話也有板有眼,隻是不如常人般機靈,但先帝子嗣隻有他活著封王,也算是不簡單。  但他隻要安分,富貴自然是屬於他的,皇帝也不會與他計較以前舊事。  ………………………………  穀梁乾對陣阿那嫣然,曆來是被人看好,但幾場戰役下來,潰不成軍,他的軍隊去哪兒,阿那嫣然立時派兵去堵截,猶如他腹內蛔蟲一般,清楚他的戰略布局。  他甚至懷疑軍中出奸細,可層層查下來,知曉核心機密的都是他多年的部下,直到最後一場戰役,他帶兵追出去的時候,才發覺那是阿那嫣然的圈套。  窮寇莫追,這句軍中名言,他忘得一幹二淨。  主將負傷,大齊這邊的將士士氣低沉,甚至連退了幾百裏來換取了暫時的安定,而穀梁乾傷重,被阿那嫣然一劍刺穿胸脯,隻有一口氣靠著人參吊著。  衛淩詞去時,主事的換成了袁謾,她本就是冀州刺史,在穀梁乾來時,主動將兵權交給她,而如今穀梁乾傷重,她隻好將兵權奪過來。  她深深懷疑這些男人們腦子裏怎麽想,每次都敗給了阿那嫣然,來時說得輕巧,必然在一月內收回冀州和邊疆,如今沒有收回,反而又丟了幾座城池。  看不起女子,自視清高,這就是下場。  她知曉新來的元帥是衛淩詞時,心中深深緩了一口氣,拉著旬亦素喝了一壇酒,在衛淩詞走後的一個多月裏,她日日擔驚受怕。原以為穀梁乾會扭轉敗局,誰知輸得更厲害,她們隻好關閉城門,任城門外白顏如何叫喊,都不出去應戰。  衛淩詞接手了穀梁乾手中的六萬人馬,加上帶來的七萬人馬,如今十三萬人馬合並,而阿那嫣然手中二十萬人馬,加之西番的幾萬兵,遠遠超過了大齊的兵力。  可想而知,這場戰,敵眾我寡,袁謾之前撐得有多吃力。  軍隊中曆來看不起女子,但邊疆主帥阿那嫣然的能力與武功,皆讓他們歎服,而衛淩詞在江湖上享有名聲,又是帝師,他們也不敢再有怨言。  衛淩詞命人將穀梁乾送回帝京,沿途一路好好照應,若他水土不服,死在半路上,可就怨不得人了。  城門外,叫陣的人每日,換著花樣罵人,城門站著的士兵恨不得將耳朵堵起來,那些話太難聽了,好在隻有白顏懂得大齊的語言,若是邊疆士兵都懂,估計晚上都不會停。  距離衛淩詞離開時,大齊的軍隊已經退了數百裏,如今所在的城池為襄州,比起翼州還要小,但這裏百姓較多,糧食也富裕,若這裏也丟了,隻怕所有的糧食就白白送給了邊疆。  袁謾死守不出,也是因為糧食原因,總不能一把火將地裏的莊稼都給燒了。  在送走穀梁乾的第二日,白顏又帶人在外麵攻城,見無人出來又開始罵人。  袁謾望著衛淩詞,特地端了杯茶給她,很自覺道:“衛元帥,要不您去試試,白顏我能打得過,但我怕阿那嫣然突然殺出來,我就敵不過了。穀梁乾都打不過的人,我打不過也很正常。”  雲深在旁邊捂著嘴偷樂,她們袁將軍在打架方麵就沒這麽慫過,在邊城時,不少將軍都吃過她的虧,看似一個姑娘家,卻異常彪悍。  自在阿那嫣然手中吃了虧之後,就不敢再如以前那般自信了,袁家搶耍得好,但是敵不過人家阿那嫣然的長劍,她爹來了,定抽她耳光泄恨,罵她以前不好練武。  衛淩詞淡漠的眸子驀地幽深,她並沒有接過那杯茶,直接城樓上走去,“去看看吧。”  城樓之下,聚集了一萬多的兵馬,白顏坐在馬背上,精神不振,對方閉門不出,強硬攻城隻會加大兵力的死亡。她知曉大齊將士愛麵子,她便日日來罵上幾句,撿最難聽的罵,可是罵了數日,都還是原樣。  今日本打算回去時,城樓上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莫名一震,白衣凜然,絕妙的容顏在城樓上的風吹亂,好熟悉的身影,她眼睫微微迷住,凝視了須臾,直接喊道:“衛淩詞,下來,你我會一會。”  衛淩詞定定地望著城外的白顏,眼色清幽,神色正如她一身白衣般清冷,露出了傲然沉穩的笑意,高聲回她:“白顏,如今你有何資格與我打,要打回去喊阿那嫣然。”  城樓下的白顏噎得腦門疼,猜測衛淩詞就是新來的主帥了,甩了甩手中的馬鞭,喊道:“衛淩詞,你先贏了我再說。”  衛淩詞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怕我下去了,你就看不見今晚的月亮了。”  袁謾聽得抽了抽嘴角,終於來一個人可以出氣了,這裏的將軍無論是誰,都怕了阿那嫣然,白顏好對付,就怕阿那嫣然在陣後衝了出來,回城都來不及,因此人人都不敢隨意應戰。  “別說大話,衛淩詞你下來,我輸了是我技不如人,你不下來就是縮頭烏龜,”白顏驅馬往前走了幾步,眼中是極度的興奮,她早就想試試衛淩詞的功夫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既然她是主帥,那她就先替公主試試了。  衛淩詞望著城下整齊劃一的將士,心中不免蕩漾,若論兵法,阿那嫣然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將才,但前世不知旬亦瑭如何擊破,或許時間久遠,邊疆軍隊物資跟不上,拖不起。  但她耗不起,如果三年內不回去,隻怕旬長清必然會自己過來,皇帝禦駕親征,畫麵又是不一樣了。  不過旬長清已經替她鋪好路,那就隻有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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