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人自然也明白。這也是他們不得不出麵,阻止文老先生和孤獨劍的原因。盡管這個方法,徐景珩很可能也不會答應,可,這兩個人不會輕易放棄,麵前的一老一小,也都需要另一個希望。


    沉吟片刻,三個人對視一眼,那位青衫落拓年輕人緩緩開口:“吾等想出來的辦法,可以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皇上和魏國公做主,太醫院給徐景珩施針。


    徐景珩的身上紮滿銀針。


    一針一針,都紮在皇上和魏國公的心口上。


    魏國公無法想象,他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的兒子,如何麵對幾百高手的圍攻?他的兒子一出生就嬌養著,卻是要承受一般人承受不住的苦……


    皇上記得,太醫說指揮使身上這般傷重,一個是經脈受損嚴重,一個是失血過多,五彩霞光隻能治療好指揮使的諸多外傷,指揮使的生命根本油盡燈枯,皇上在魏國公的身邊,呆呆地看著他的指揮使……


    指揮使當時,一定很痛,很痛……比現在還痛……


    魏國公克製情緒默默看著,主要是擔心萬一出現意外……皇上克製情緒默默看著,卻是要記得徐景珩受過的所有的苦痛,皇上要所有這些苦痛,都一千倍,一萬倍的報複回去!


    其他五個人加一個滿月的小娃娃,一起看他們。


    魏國公是徐景珩的父親,他們自然當成自己的長輩尊重。接觸到魏國公的氣度後,更是欽佩他一個普通人有這份定力。


    五歲的小孩子·大明的皇上,他們也都當成自己的晚輩一般,這是徐景珩要護住的孩子,他們自然也要護著,也感動於他對好友的感情——可他們至今也沒看出來,這孩子的特殊之處,奇哉怪哉。


    逆天而生?不對,如今大明的國運改了,此方世界的氣運軌跡都改變了,大明皇上的出生,變成順天而生了嗎?


    幾個人對視一眼,唯有苦笑——徐景珩的謀劃,他們說至今隻能猜到一二,那真是一二。


    皇上把學習和政務都放下,白天跟前跟後地守著徐景珩,看太醫施針,晚上就在魏國公的懷裏,拉著徐景珩的衣袖,才能睡著。


    小小的孩子,這般執著,無論是誰都動容。皇上卻是在做一件極其自然的事情一般,這就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他做的極其認真。


    皇上知道,大明人都說他爹傻乎乎的,說他爹胡鬧折騰,有幾個人知道他爹的掙紮?皇上天然的懂得。


    每次太醫取出來銀針,他拿著毛巾,在溫熱的臉盆水裏濕透、絞的半幹不幹,輕輕地給徐景珩潤臉,一一試去銀針留下的血珠。


    怕徐景珩疼痛,鼓著腮幫子給呼呼。又怕徐景珩身上留疤痕,一點點地給抹藥膏……


    魏國公心疼皇上,再看看兒子的模樣,一顆心黃連一般。


    但皇上很開心做這些。皇上安靜地守著徐景珩,滿滿的依戀。皇上不要重複他爹的人生,要抓住身邊所有的溫暖。不要和他爹一樣,一輩子掙紮,一輩子也沒掙紮出來。


    大明皇上·朱載垣,孩子氣的心理認為,一切都是因為他不夠強大。他要時間長大,在他長大的時候,什麽都不要失去。等他長大,他就能護著他們了,他們永遠在一起。


    他連“永遠”是什麽,都不知道。


    五天後,徐景珩醒來,皇上正在午休。魏國公出去處理有關淮海鹽業的事務,皇上就趴在徐景珩的身上,睡得香甜。


    皇上這幾天用飯睡覺按時,卻還是沒有胖回來,臉瘦的,看得徐景珩心生疼。


    徐景珩試著抬手,摸摸皇上的臉,抬了半天,手不動,身體不聽反應,他驀然反應過來,他的身體不是從前,內力也沒有了。


    他隻能默默地看著懷裏的孩子,等候身體慢慢康複些許。


    皇上在夢中感受到一股溫柔的目光,那溫柔,和他在親娘肚子裏一樣,和他在他爹懷裏一樣,和徐景珩看著他的目光一樣……皇上動動小身體,胳膊更抱緊這道目光。


    徐景珩心裏一顫。


    他護著長大的孩子,知道害怕,因為懂得失去的可怕,所以試圖緊緊抓住。


    他輕輕閉眼,隨即睜開,守著皇上午休。


    三位好友在門口望著他,還有一位忘年交,一位對手,徐景珩的目光還是那麽溫柔,更溫柔,人生有如此好友,如此酒友,如此對手,還有何遺憾?他的胸腔鼓動,眼睛濕潤。


    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子懷裏的孩子身上,慈愛、驚喜。徐景珩和其他人一樣沒有問你嫁人了嗎?孩子是誰的?其他人不問是不敢問,或者出於禮貌,他不問,是因為不用問。


    好友有了孩子,她歡喜,他也歡喜。


    他的好友們,為了他,護著即將臨盆的朋友一起來大明,他記在心裏。


    徐景珩的目光輕柔,好似江南的煙雨,大漠的綠洲。幾個朋友因為他的醒來驚喜,因為他的眼睛感動。他們的朋友,經曆一番磨難,眼睛還是那麽愉悅,浸透著春天百花的明媚,夏天陽光的活力……真好。


    他們因為他笑出來,笑容豪邁灑脫。那個女子因為他的目光,甜甜的一笑,小姑娘的嬌俏。


    他也笑,一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更是笑。


    人生這般好,能活著,徐景珩豈能舍得死去?魏國公得到消息,簡直是從外麵飛掠而來,一眼看到兒子真的醒來了,和以前一個模樣,開心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忙不迭地吩咐下去,兒子最喜歡吃的幾道菜,快準備起來。


    眾人因為魏國公手足無措的模樣又哭又笑,都覺得今兒是個好日子,要好好慶祝一番。


    錦衣衛們買酒的買酒,買菜的買菜,聽到消息的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直念佛,大臣們一窩蜂地湧來,整個宅子裏擠滿了人,臨時建造起來的幾間屋子裏,更是歡笑聲不斷,


    可是,一直到太陽落下去,飯菜已經做好,徐景珩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因為皇上沉浸在他的夢裏不舍得醒來。


    徐景珩目光寵溺:“皇上,起來用晚飯。”


    皇上在夢裏聽到這般好聽的聲音,更是耍賴,小身體動動,兩隻胳膊抱得更緊。


    徐景珩認知到,皇上的力氣越發大了,功夫也有長進,高興,卻又因為他這酣睡的模樣擔心:“皇上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起來用晚飯,好不好?”


    不好好!皇上在夢裏回答,生氣,徐景珩光憑他身上的氣息,就知道皇上鬧小脾氣,卻也沒招兒。


    魏國公一看——當即心疼皇上,還瞪了兒子一眼。徐景珩:“???”


    奈何魏國公這些日子,和皇上結下深厚的“君臣”情意,而且兒子醒來了,兒子就從最驕傲的變成最頑劣無賴的——魏國公在皇上耳邊哄:“皇上乖乖,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皇上果然有了反應,依依不舍地蹭蹭腦袋,皇上不舍得從這麽好的夢裏醒來,可皇上還要喂指揮使用參湯,給指揮使擦臉。


    皇上的情緒一時又低落,慢吞吞地起身,眼睛半睜開,一眼看到指揮使睜著眼睛看他,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隻以為還沒睡醒,抬手揉揉眼睛……


    徐景珩醒來後一直沒動彈,腿麻了,可胳膊能動了,抬手摸摸皇上的小包包頭,聲音慢吞吞的溫柔:“皇上,先去用飯。”


    皇上的嘴巴張大,可以塞下一個大鴨蛋,就在徐景珩以為,皇上要醒困的時候,皇上“哇”的一聲哭出來。


    “哇——哇——哇——”一聲聲,驚天動地、震撼雲霄,簡直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


    徐景珩給他擦眼淚,哄著他,他更能嚎,小胸膛鼓著,張大嘴巴,拿出全部的功夫,哭得鳥雀驚飛、氣勢驚雲,眼淚珠子跟那九天銀河之水一般,傾瀉而下。


    魏國公等等人,叫皇上這個嚎哭的架勢,跟著落淚,可哭著哭著,怎麽不對勁兒?皇上我們知道你受到大驚嚇了,我們也覺得徐景珩可惡,可皇上你這樣耍無賴,真的好嗎?


    皇上真的覺得很好。美美的指揮使醒來了,溫溫柔柔的給他擦眼淚,即使皇上知道,指揮使距離完全康複,還有很多很多辛苦,皇上還是“好好,好好。”


    可是皇上委屈啊。皇上這輩子,最無助最無力的時候,就是看著徐景珩失去意識,而自己什麽也不能做。


    “哇——五月要過去了,哇——朕要去燕山——”皇上一邊哭一邊控訴,“哇——說好的,十天——哇——哇——”


    徐景珩叫皇上哭得心酸,自然什麽都答應:“臣帶皇上去燕山,五月來不及,六月份,好不好?夏天的燕山,也好看。一年四季都好看。”


    皇上無賴:“就要看五月,哇——”


    “明年五月,好不好?”徐景珩給皇上擦眼淚,抱著他輕輕哄著,皇上就更會耍賴,關鍵皇上還能耍賴的理直氣壯,任憑周圍的人抖著肩膀笑,笑話他,他也能無視。


    “要去看大海~~~”


    “去看大海。”


    “還要去看大漠~~~”


    “去看大漠。漠北、漠南、漠西……都去看。”


    “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去很多很多地方,皇上喜歡哪裏,去看哪裏。”


    皇上這才眉眼彎彎地笑,趴在指揮使的懷裏,眼淚鼻涕的全蹭指揮使的身上,也虧得皇上心大,打小兒被寵著,一點兒也沒啥不好意思。


    指揮使感覺他的腿可以動了,卻又怕沒有力氣,心裏遺憾以後都抱不動皇上了,隻說:“皇上,先去用飯,好不好?”


    皇上當然不樂意:“一起。”


    錦衣衛指揮使·徐景珩,第一次感受到,身體狀況不好的結果,卻也隻能接受。


    徐景珩說:“皇上,臣需要先去換衣服,臣牽著皇上的手,好不好?”魏國公、餘慶、謝閣老……所有門口圍著的人,都眼裏一紅。


    曾經淩波微步踏雪無痕的指揮使,抱不動皇上了。


    皇上還沒反應過來,小大人地答應:“好。”


    徐景珩微笑,試著邁出去左腿,落到地麵上,動一動,很好,到底身體底子尚在,否則這兩天真要坐輪椅了。他看向魏國公,魏國公趕緊壓回去眼淚,上前一步扶著他站起來,皇上才反應過來,登時眼睛紅了。


    皇上憋回去眼淚,小小的身子撐在另外一邊,徐景珩試著走幾步路,找回感覺,對所有人抱拳行禮:“感謝,各位這些日子的照顧。”


    眾人擦擦眼淚,笑哈哈地打趣“指揮使今兒一定要美酒管夠”“指揮使要好好喝一杯”……指揮使徐景珩,都笑著答應。


    指揮使徐景珩,硬是洗了六桶水,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看得皇上滿臉心疼。


    皇上吸吸鼻子:“徐景珩,胖胖。”


    皇上更記得,施針時候他看到的指揮使,除了肌肉,隻有一把骨頭。


    徐景珩摸摸他的小腦袋:“好,臣和皇上一起長胖。”皇上就眉開眼笑地開心。


    皇上和徐景珩來到宴會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院子裏點燃火把,亮如白晝。眾人也都吃的差不多,喝了三四分,正是高潮的時候。


    就見各個桌子上猜拳行令,詩詞歌賦對對子的比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場麵那個叫熱鬧開懷,皇上大眼睛眯眯成月牙兒,決定不生氣他們都來吃指揮使大戶的事兒。


    徐景珩對他們的開心,也很開心,應該說,他是最開心的一個。他牽著皇上的手坐下來,向來吃東西少,又一個月隻用參湯,本沒有胃口,卻還是陪皇上用一碗奶湯。


    眾人知道他身體需要康複,都不鬧他,皇上也餓了,抱著一隻大雞腿啃——皇上認為,他這樣可以快快長大。


    可是皇上一眼看到指揮使抱著那個小娃娃,登時瞪大眼睛——壞娃娃搶他的指揮使!


    那女子一看皇上的小模樣,從徐景珩懷裏接過來孩子,笑聲若黃鶯出穀清脆動人:“皇上,等將來指揮使有孩子,怎麽辦?”


    皇上氣呼呼地瞪大眼睛:“弟弟妹妹。”


    “噗嗤”,這下子,不光那女子笑得前仰後合,所有人都因為皇上孩子氣的話大笑,指揮使因為皇上的話也笑,冷玉清寒、風月無邊,眉梢眼角的風流多情,比那天上的月亮星星還吸引人。


    皇上挺著小胸膛,一邊覺得指揮使好看,喜歡,一邊夢想胖嘟嘟的弟弟妹妹追著他喊“哥哥”,笑逐顏開。


    所有人都一顆心苦澀無比。指揮使要是有孩子多好?可他們如何和皇上說?指揮使這樣的身體情況,即使願意嫁給他的女子,圍繞北京城一圈,他也不會答應娶妻。


    唯有喝酒。


    眾人繼續喝酒,那女子把孩子給奶嬤嬤抱著,自己也醉了。所有人都醉了,謝閣老抱著魏國公,喝得滿臉通紅,眼淚汪汪的,還不鬆手,錦衣衛的侍衛們,禦馬監的侍衛們,抱著酒壇子猛灌……


    皇上好奇地看徐景珩,徐景珩笑:“他們是太高興。”


    皇上迷瞪眼,長大的人高興要哭,高興要喝酒……皇上對酒好奇,目光落在酒壇子上,要喝。


    徐景珩拿一個毛巾給皇上擦手,笑容明朗:“等皇上十五歲,就可以喝酒。”


    皇上:“!!”皇上正要耍賴,五歲也可以喝酒,恰好一直沒在場的錦衣華服·青年人、青衫落拓·年輕人一起走上來,那青衫落拓的年輕人手裏,端著熬好的藥汁……


    皇上大眼睛一閃,一個起身,自己接過來藥碗,兩隻小胖手穩穩的,舀起來一勺,送嘴邊試試溫度,再送到指揮使的嘴邊。


    徐景珩眉心緊皺,他已經聞出來這藥味道不對,可皇上端著碗,舉著勺子,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大有他不喝就一直等著的架勢……隻能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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