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珩想說“臣自己喝……”,奈何皇上動作快,不等他開口,又喂一勺子……


    皇上生怕指揮使喝了,卻不咽下去,一定要自己一勺一勺地喂。


    徐景珩用完這碗藥,大體明白這個藥的用藥,沉默不語。


    皇上氣鼓鼓著腮幫子,比他還生氣。


    徐景珩抬手按按眉心,不用看他的好友們也知道,都在“忙著”和桂萼、張璁他們一起,抱著酒壇子拚酒……


    徐景珩不敢去看魏國公,他的一顆心酸酸苦苦,隻不露出來:“……晚上不要用大油之物,皇上用一些青菜。”


    皇上發現他不生氣了,立馬咧著嘴巴笑開,那笑容,看得徐景珩也燦爛地笑。


    今天晚上,除了皇上——小孩,徐景珩——病人,小娃娃——吃奶嬤嬤的奶,所有人都醉了。據說那看大門的侍衛們,灶房的下人們,都醉了。


    另一波侍衛們來扶他們去休息,就感覺自己也醉了。皇上洗漱沐浴還不要回宮,躺在美美·指揮使的身邊,自己抱著胖娃娃——皇上這些日子的擔憂緊張不安一朝放下,睡得沉沉。胖娃娃一夜幾次吃奶尿尿,他都沒醒。


    第43章


    清風明月,星河浩瀚,蟲鳴聲聲中樹影婆娑。寢室裏間的大床上,徐景珩半躺著,借著昏黃的燭光看著皇上的眉心,右手放在皇上的右手腕上仔細地診脈,良久良久,放下心來。


    他的目光落在皇上的脖子上,白色的鬆江棉布做的褻衣領口,隱約透出一抹紅,徐景珩縱使沒有內力,他也一眼看出來,這石頭怕他,最近一直在裝成普通石頭。


    徐景珩本來是擔心自己撐不過去這一關,特意找來這枚石頭送給皇上,畢竟……既然送給皇上,皇上要不要“交朋友”,都隨皇上開心。


    徐景珩自覺他的身體還能堅持幾年,護著皇上長大,足夠。他聽著身邊兩個孩子清淺均勻的呼吸,轉頭看窗外靜謐的夜空,一顆心安寧喜悅。


    侍衛來通報說,魏國公已然在洗漱休息,其他人也都送回家,或者在這裏洗漱,放下心來,閉上眼睛,很快睡去。


    第二天,太陽燦爛,大晴天。除了一些侍衛們,必須起床的大臣們,其餘的人,都因為昨天醉酒而沒能爬起來。


    徐景珩到底身體不如之前,又剛醒來;皇上最近累,也睡得沉沉;小胖娃娃更是時刻吃睡長的時候,三個人都睡到太陽老高才起來。


    洗漱穿衣,用早膳……安安靜靜的,飯後散步,皇上耍賴:“要去釣魚。”徐景珩:“好。”


    徐景珩領著皇上,好友們,還有皇上的老師伴讀玩伴們,去太液池釣魚,北京城裏炸開了鍋。


    指揮使好了???我們的指揮使好了!!!北京城的老百姓燒香還願、放鞭炮大肆慶賀,都說,指揮使病了一場,正好休息一陣子,娶妻生子……


    指揮使對老百姓的熱情,隻覺得感動。皇上釣魚回來,聽說後,一思考,嗯嗯這果然是好主意,朕要虛心納諫。


    自覺有了好主意·皇上開心地,放大臣們三天假慶賀,有皇上帶動,四九城裏頭各大家湊熱鬧,北京城熱鬧的跟過節一般,正好挨著救災事宜快要結束,達官貴人、平頭老百姓,都結結實實地放鬆一番。


    北京城,魏國公因為北京老百姓的熱情,歡歡喜喜地大辦三天流水宴席答謝,每天樂嗬的合不攏嘴。


    朝野上下因為指揮使的醒來,再次進入正規,放假也不能休息·某些操心官員們,該做什麽做什麽,比如那兩淮鹽業改革……


    戶部尚書越琢磨越覺得哪裏不對勁,和手下大將張璁抱怨:“沿海曬鹽,走海路運到北方?這運河?”


    張璁也正愁得慌:“運河,一時還是必須。沿海曬鹽後,長蘆鹽場也還是大鹽場。而且西南四省吃鹽更方便,再加上紅薯推廣……都是好事。下官擔心,這沿海……包括哪裏?”


    戶部尚書憋屈臉,這些好事他都知道,隻氣憤不平:“東廠試驗出來,南方有個蠻荒小島,叫什麽小琉球,有好鹽。楊閣老還要把戰艦作坊建在那裏。”


    張璁驚訝:“不在南海?”


    “南海自然也有建造。兵部的提議,不光要從內地移民,還要南海和內地開放通婚,那幾個小島,就是中間地段。”


    張璁眼睛睜大,好一會兒找回來聲音:“皇上是要……”


    戶部尚書灌下一杯濃茶提神,長長地歎口氣:“老夫不想移民,那樣的蠻荒之地……老夫也知道移民是必須……就算不移民,南海現在光是內地逃民、流民,就有四五萬……


    這次東廠江斌的提議,和內閣不謀而合……通知戶部的人打起來精神,移民,加上戶籍小改革,估計要幾個月才能完成,不能出錯兒。”


    戶部尚書的意思,運河一路……且看吧。如果沿海的鹽要從海路北上,我們也無能為力。


    張璁沉默。


    自從海路肅清,對大明的影響堪稱巨大,想象不到的巨大。光是運河漕運這一項……不說集中兩淮鹽財富的揚州,京杭運河通過的所有地方,肯定不會同意失去這份財源,這要鬧起來……


    內閣六部九卿都愁得慌。可海運對比大運河確實有好處,比如現在誰要從北京去廣州,你說走海路還是運河?自然是海路!


    魏國公收到南京書信,一打聽,和皇上、徐景珩商議:“以前隻是搭配運河漕運,送糧食稅銀北上……正好這次運河泛濫,沿海人都提議,加大海運力度。還有很多個人要求,海路開通私人船隻……”


    徐景珩大體明白形勢:“……暫時還是以運河為主,京杭運河不能亂。”


    魏國公瞳孔一縮,知道大明放棄運河運輸變成必然,隻是緩慢實施罷了,一時心裏不知什麽滋味。


    “那運河……”那運河,作為中原流動的大動脈,貫穿南北,從隋唐到現在上千年了,中原人對運河都有感情,魏國公也不舍得,更何況,南京?


    徐景珩笑而不語,看到皇上板著小胖臉,一副指揮使你要好好休息,不要關心政務的小模樣,小無奈地笑。


    “皇上認為,運河,將來如何?”


    皇上拿一個小毛毯給他蓋到腿上,氣鼓鼓著腮幫子,出口的話卻是眼睛眨也不眨:“灌溉。部分路段依舊作為內陸運河。年到二年內,漕運依舊主要走運河。但民間的老百姓,會用腳投票。”


    魏國公:“!!!”


    魏國公很是傷感:“是臣想得簡單了。”老百姓說是不舍得運河,可嚷嚷著走海運大船的,也是老百姓。


    “運河沿路一定會鬧起來……緩緩來的話,年到二年,差不多可以。臣就是擔心南京。如果沒有運河,南京、杭州、揚州……可能都將落後於廣州、鬆江……”


    皇上對此不大了解,看徐景珩。徐景珩倒是沒有多大的擔心。


    “廣州、泉州、寧波、鬆江一帶,自隋唐起就是海運港口,物寶天華,天子南庫。南海市舶司起來後,這些港口越發擴建,越發興旺。但是南京關係到大明西南,整個江南的穩定。”


    “江南還是大明的經濟重地,即使未來要從內陸移到沿海,內陸也是宜居之地。我更擔心的是,西部和北方。”


    魏國公一聽,回憶一下這次來北京的所見,不由也跟著擔心:“皇上,海貿興起後,北方和南方的差距越來越大,要不,也在山東興建港口?”


    皇上沒聽明白,徐景珩摸摸皇上今兒的衝天辮:“等皇上到江南一看,就會明白。”


    皇上乖乖地點腦袋,一看滴漏上的時間:“午休!”


    “好,午休。”徐景珩從躺椅上起身,牽著皇上的手一起去午休,魏國公瞧著他們的背影幹瞪眼,端著茶盞思考片刻,隻能去給南京回信——沿海興起大勢所趨,南京要好好準備,保住自己的優勢,布拉布拉。


    皇上和指揮使午休,用午膳,發現天氣陰了下來,一起在屋子裏不出門——休養中的指揮使,對西洋幾何有了興趣,皇上也就有了興趣,指揮使的好友們也有了興趣,幹脆,一起學習《幾何原本》。


    皇上的老師伴讀玩伴們,院子裏的侍衛們一看,好嘛,這樣功夫高的人都學習,我們也學習。


    文老先生樂哈哈地笑:“不學習,怎麽練好功夫?”


    眾人納悶,學習和練習功夫有關係?可指揮使慢吞吞的目光環視一圈兒,各個都低頭裝乖,無他,他們這段時間都放鬆學習了。


    尤其是皇上。


    皇上自從指揮使醒來,每天拉著指揮使撒歡地瘋玩,不玩的時候就賴著指揮使,非要指揮使教導他功課,他才肯學……指揮使正是心疼皇上的時候,自然是皇上怎麽鬧都答應,親自陪著皇上鬥雞遛鳥、陸博投壺……


    可是指揮使每天固定的讀書時間不變,皇上這小學生,每次都成陪客……如今指揮使一說學習,皇上立馬裝乖的不得了,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明誌。


    皇上領著他的老師伴讀玩伴們,坐在書桌後麵,擺出來文房四寶,坐出來一副乖巧懂事、認真學習的小模樣,看得指揮使的好友們都在肚子裏笑——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普通人的生活,但,很有趣兒,也都對徐公子這份“威嚴”喜聞樂見——這樣操心的徐公子可真難得一見,哈哈哈哈。


    徐景珩不搭理好友們看笑話,隻盯著皇上的學習。皇上不光要學習這些,大明要出洋,要到歐洲去,首先一條,天花、黑死病等等疾病的預防要做好,要準備的事情太多……


    天氣晴好,午後的太陽正好,徐景珩正在曬太陽,禦馬監大太監前來看望指揮使,提到這個事情,這位單臂老太監也擔心此事。


    “老奴最近也在看西洋的書,也在擔心那裏的傳染病。


    “即使這些病,都研究出來預防方法,全部種痘預防天花,還有路線方麵,南海、印度洋、非洲、好望角、大西洋……最可怕的是,好望角。據說當年鄭和下西洋,並沒有穿過好望角……”


    旁聽學習·皇上,立馬從腦袋裏調出來好望角的信息。


    三四年前,葡萄牙航海家迪亞士,奉葡萄牙國王若奧二世之命,發現好望角。葡萄牙航海家達·伽馬,再率船隊探索直通印度的航路……而早在七年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就在羅馬教皇那裏取得土地所有權。


    大明不怕這份不合法的土地所有權。但大明人從來沒有走過好望角,這是一個事兒。好望角——死亡角,傳說中九死一生的地方。


    徐景珩沉吟片刻:“黑死病,估計是類似南方老林子裏的當地病,聽說有些歐洲人一生不洗澡,為了預防黑死病傳播……


    先研究天花,天花自大唐時期從西域傳入中原,一直有人研究。野史記載,宋真宗時期,四川峨眉山有醫者能種痘,被人譽為神醫,來到開封府後,為宰相王旦之子王素種痘獲得成功。”


    “按照這個思路,召集民間醫者進宮,一起研究。”


    皇上板著小胖臉——驕傲——指揮使懂得好多。單臂太監一聽,麻利地答應下來,眉眼冷厲:“老奴也聽說,那黑死病其實是歐洲人邋遢貧窮,引起的。人一輩子不洗澡,那可不得生病?”


    皇上震驚地張大嘴巴,無法相信誰一輩子不洗澡。徐景珩聽著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討論,歐洲人多久洗澡一次,不由地失笑。


    身在繁華的中原,如何知道南方原始部落的落後?那真不是懶得不想洗澡。單臂太監回去後,徐景珩牽著皇上的手,慢悠悠地散步。


    “《日談》,皇上聽了嗎?”


    皇上立馬表示乖乖:“聽完。”


    “歐洲經曆的天花和黑死病,非常凶惡。據說死亡人數達到五千萬,歐洲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臣認為,‘福兮禍兮、禍兮福兮’。百年來,大明的遠航艦隊閑置,而歐洲卻環球一圈,文化經濟數學音樂醫術……都有莫大的發展,歐洲經曆天花和黑死病,社會崩潰,但另一方麵,他們順利地從宗教統治中,脫離出來……”


    指揮使今兒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指揮使在告訴他,歐洲的人為了生存,爆發出來巨大的能量,要他們能來到印度,來到大明……其中有黑死病的“功勞”。


    皇上的小胖臉一肅,想說歐洲人來大明,大明就打,又模糊明白,指揮使說的不光是打架,眼神兒懵懂。


    指揮使慢悠悠的語氣:“皇上看大明地圖,如果有一天,大明南方的緬甸交趾攻打大明,日本也來攻打大明和朝鮮,北方還有蒙古和女真,西部有蒙古,皇上認為,大明有幾分勝算?”


    皇上認真思考,如果這個可能發生……:“大明沒有勝算。”


    指揮使微笑:“皇上說的對。但是這個可能性很大。而且大明還有西洋如此大敵。群狼環伺,但大明人已然沒有憂患意識。


    人常說,‘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還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道理都懂,但做到很難。好比爬山,一旦爬到山頂,被山頂的風景迷惑,就顧不得站在山頂的危險。”


    皇上心裏警覺,信誓旦旦:“朕記得。”


    “臣相信皇上。”指揮使看著皇上笑,皇上開心的眉眼彎彎,純淨無偽的大眼睛笑起來,要人忘記一切煩惱。


    指揮使一時也感覺渾身輕鬆,目光落在栽的幾株木蘭花樹上,聞著太陽和草木泥土的芬芳,心情更好,聲音裏都帶著笑兒。


    “皇上可有發現,大明如今,看似站在世界頂端,要做到小心翼翼,更難。”


    皇上:“!!!”皇上剛要高興,因為指揮使的“看似”不服,待要辯解,卻也不知道怎麽的,又莫名底氣不足,他也不知道為何,生氣也不知道氣誰。


    指揮使還是眉眼舒展,示意皇上看向這午後的太陽。


    春夏之交的太陽,明亮溫暖,高高地掛在水洗一般的藍天上,傍邊還有一個白雲搖曳,好不自在。


    皇上看得舍不得眨眼,然而指揮使的聲音低沉,低到皇上的心裏去。


    “在臣看來,大明的儒家文化,就和這西落的太陽一樣,餘溫還在,卻呈下落的趨勢。”


    !!!


    皇上睜大眼睛,看一眼太陽,看一眼指揮使,腮幫子一鼓,這次是大大的不服:“還有心學。”


    皇上認為,心學比理學可愛。王守仁老師就比楊閣老他們可愛。指揮使徐景珩,輕輕解釋給皇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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