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寫信要曉蓮回來。很多生意賬目,家裏家外的事情,交給曉蓮還是比較放心。那孩子,帶她的師父在自己麵前讚不絕口,稱讚她做生意剛柔有度,聰慧敏銳,堪稱神算。


    斬鳳儀對他說,這些外在條件加上菲虹山莊的奇詭建築,沒人能占了他李安然的便宜去。讓他盡管放心。


    如果順利的話,他會在孩子出生前後回來。第一個孩子,出生時自己不在身邊,李安然由衷地虧欠。


    必須要把握機會。現在麵具人最柔弱,最空虛。三弟還沒有把他的生意最後最大,他新一輪的殺手還沒有完全成熟。他的傷,應該還很重。


    他的風華宮和雲初宮,項君若說,也很詭秘。到底有多詭秘,他很快就有機會去見識了。


    隻是,燕兒生產時候自己不在,必須實話實說告訴她,向她解釋清,她一定會比別人更讚成更肯定他的決定。


    明天,雲逸要走了,回雲家準備他的大婚,過上半個月,他和楚狂也要帶上項君若,離開。


    若萱去梅菊堂幫忙,婷婷和沈霄明天和雲逸一起走,要準備很多東西。


    琢磨不透的迷,將要有解。糾纏三載的恩怨,一朝清算。飄浮不定的人事,也將塵埃落地。


    雲逸離開的上午天氣晴朗清透。李安然和楚狂作別,李若萱跟楚狂去了梅菊堂,他獨自返回菲虹山莊。


    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他停步在家門外,向裏麵望。


    晴空白雲下,巍峨的菲虹山莊。


    突然對他產生一種壓迫。好像那巨大的建築在突然間坍塌崩毀,像一麵小山,壓頂而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的預感很熟悉。很熟悉。每一次總會發生讓人非常心痛的事情。孟伯伯過世,爹爹過世,都曾經有這種感覺,


    那麽這次呢?


    這次不祥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強烈,強烈得幾乎可以奪走他的呼吸。


    像是有人抓著自己的心,慢慢地揉捏,一點點撕碎。


    四周是晴朗明媚的天氣,可是李安然卻如墜冰窖,他感到四周死亡的陰影在向他慢慢侵襲,侵襲。


    他甚至聞到腐爛的發黴的氣息,仿似看到野草在屍體腐肉之上瘋狂的蔓延滋長,仿佛看到斷壁頹垣上幽暗的月光。


    李安然閉上眼。深吸氣。靜靜地站立,努力感受現實世界的陽光,初夏晴空萬裏應該有的溫度。


    他清楚地明白,這是他身體對自己麵臨危險的示警。雖然危險在哪兒還不知道,雖然蛛絲馬跡也找不到,但是他可以肯定,菲虹山莊現在非常危險,涉及到死亡!


    或許自己離開是錯的。或許自己的離開會帶給菲虹山莊一場滅頂之災!


    那麽,還要不要離開?


    他進了後花園,看見楚雨燕頂著大肚子癡癡地站在湖水旁,倚著大柳樹發呆。她穿著件象牙白的衣裙,寬大,輕鬆飄逸。


    他走過去,輕輕攬在懷裏,眼含笑意地問,“幹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楚雨燕道,“五弟走了嗎?”


    李安然說走了。楚雨燕歎息道,“我也想去送,卻不想沒睡醒,你竟然也不叫我。”


    李安然道,“不必了,昨天才在一起吃過晚飯,大老遠送什麽,你這幾天被噩夢折騰得睡不好吃不香,好不容易睡熟,叫什麽叫。”


    楚雨燕道,“今天喝了你的安神湯,好好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


    李安然摸摸她的脈,笑道,“看脈象還不錯,回頭我再為你煮安神湯。”


    楚雨燕道,“你自己也得喝安神湯。一晚上被我驚醒好幾回,又要照顧我,看你也是神情疲憊了。”


    李安然摟著楚雨燕的肚子,笑道,“我熬一大鍋,讓這小家夥也跟著爹娘一塊喝。他娘情緒不穩定,他也跟著受折磨。”


    楚雨燕撫著肚子靠在李安然肩上溫存地笑。


    仔細看楚雨燕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脈搏心跳都是正常無異,可是李安然老覺得她的人在一天天不可抑止地瘦下去。隻是他擔心也不能說,楚雨燕現在本來就疑神疑鬼,精神動不動很緊張,她擔心對寶寶不好,可是她越是緊張,對寶寶越不好。


    楚雨燕的情緒有點異常,很愛激動,很愛哭。動不動就很感懷,可能是噩夢的結果,她晚上睡覺怕黑,一定要點著燈。


    這樣煎熬折磨李安然她又心疼,讓李安然去別的房間睡。李安然笑著安慰她,擁抱親吻她,睡覺時在後麵擁著她,為了她不會夢魘。


    一連七天,安靜無事。


    李安然必須思考他懸而未決的心思。去還是不去。


    如果他不去,這次行動全當成是白費。麵具人的老巢建築氣候都詭異,他去也麵臨著難題,他不去對其他人更是別提。


    最重要的是,錯過了,再也沒有這麽好的機會。


    可真的去,菲虹山莊是個難題。他就是不放心。別的不說,那不祥的預感讓他不想走開。麵臨危險時身體本能的反應,沒有證據證實,可是感覺有時候很神奇。他相信自己身體的感應。


    李若萱對他說,她第二次夢到爹爹渾身是血撲向自己。他的心一緊,他也做過這樣的夢。


    難道是,真有大的劫難,所以都會起感應?


    楚雨燕每天喝安神湯,睡得勉勉強強,前天晚上又冷汗淋漓地驚醒,她又做噩夢了。從此非常依賴他,大白天也會覺得眼前有身手很快的黑影,幾乎寸步不能離他。


    李安然抱著她,暗暗想,燕兒如此反常,這次絕對不能走了,一定是有事情!


    下午陽光燦爛,李安然無來由的心煩,他做不下為項君若研製解藥的事情,在花園裏亂轉。


    楚雨燕喝了安神湯睡了。李安然突然很想,很強烈地想,去找楚狂喝酒。


    他都走到了大門口,轉念想著楚狂在教若萱學琴,再說燕兒一會醒了找不見他就著急,於是作罷。


    喝了杯濃濃的茶,靠在花園的藤椅裏曬太陽。


    傳來楚雨燕的驚叫。他飛奔過去,楚雨燕麵白如紙,冷汗淋漓,披頭散發撲在他懷裏。


    他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


    他扶著她,到陽光萬丈的花園裏,在藤椅裏坐下,陪著她,細細碎碎地聊,細細碎碎地說笑。


    他們相偎在一起,一起撫摸著他們的寶寶。寶寶感知父母的愛意,似乎歡騰地伸手踢腳。


    生出來一定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好動,一定會很淘氣。


    不多時候李若萱回來了。他們都很詫異,李若萱說沈姐姐身體不太舒服,有點中暑,四哥給了她一本琴譜,叫她回來自己練,三兩天再過去。


    李若萱是個開心果,她在哥哥嫂嫂之間插科打諢一頓,逗得嫂嫂開心,哥哥快樂。


    然後她很有良知地說要去練琴。楚雨燕和李安然攜手去書房,李安然忙他的,楚雨燕說在一旁看看書,累了就回去。


    書房裏有一摞李安然搬出來的舊醫書。楚雨燕隨手拿起,隨意翻。


    書頁泛著黃,拿在手裏有一種歲月煙塵醃漬之後的薄脆,不一會就覺得手都髒了。


    她本來沒有多少看書的心思,隻是覺得這樣時時刻刻纏著李安然,心裏過意不去,她來作陪的。


    胡亂地翻看著,累了,用濕毛巾擦擦手。逗弄一旁放置的吊蘭。


    有風。等她再有興致看書的時候,風已經吹亂了書,淩亂地展開。她隨意固定住,看。


    試情草。


    生於雪山絕頂的岩石,極稀少。三寸高,細葉如鬆針,依附於石苔之上,初生粉紅色,後轉墨綠,六月開細小白花如小米,有奇香。七月即枯黃。根、莖、葉、花皆奇毒,初入肌膚麻痹微癢,人不覺,三個時辰後頭暈,發冷,有幻覺,用石英灰伴珍珠粉服下可救治。三日後即滲入全身血脈,無以救。平日無異,男子中毒絕生育,女子中毒則在孕後一百七十二天毒發,血如流,衣裙浸染如石榴,母子不可保。故當地人俗稱“石榴裙”“薄命娘”。因毒發前對丈夫分外眷戀,毒發時七竅流血,人碰觸則必死,男子懼,則遠遠避之,女子孤苦而終,故名試情。


    試情。


    楚雨燕突然一下子跳起來,慘白如炮烙。


    她盯著案上的書,麵無人色。試情,試情,試情草,自己一定是中了試情草!


    她驚怖的神情讓李安然一下子衝過來,望著案上的書,下意識地扶著楚雨燕道,“怎麽了燕兒,出什麽事?”


    楚雨燕一下子掙脫他,失聲尖叫道,“試情草!我中了試情草!”


    第102章 局中局,死局


    李安然拿書瞟了一眼,溫柔笑道,“盡胡說,這就是記載。試情草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從來沒人用過。”


    楚雨燕麵無人色,搖頭道,“一定是試情,一定是它!”


    李安然向她走過去,她飛也似的躲閃,李安然道,“你太緊張了,別神經兮兮的,哪來的試情,不會的。”


    楚雨燕的腦子飛快地轉。


    他的門人,在投入他門下的那一刻,都會被他施入各種不同的毒,到死也要聽他的控製。


    可是自己從來沒吃過他的解藥,李安然從來沒發現她身上有毒。


    是他慈悲?他怎麽會慈悲!


    一定是試情。自己三歲沒有父母,家破人亡,被他養大,那麽就是在三歲的時候,進入他門下的時候,被他植入了試情。


    從三歲起,就注定了今生隻能是他的棋子。從三歲起,她就被詛咒,不能反抗,無法逃脫她的宿命。


    她是他的棋子。她要聽他的話,服從一切命令。


    他找人教她刀,教她易容,教她擁有女人絕代的風華,而最終的目的,是讓她做事的,不是讓她臨陣倒戈,嫁給李安然!


    她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就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利用自己的美色,對男人施以誘惑,予取予奪。如果不幸愛上,成了恩愛夫妻,懷了男人的骨肉,會在毒發前在男人的懷裏撒嬌依戀,形影不離,那麽自己突然毒發,就會結束自己和那男人的性命。


    如果不幸被騙了,身邊無人,自己流血而死,是對自己不聽命令的懲罰。


    如果聽話,麵具人是不會讓自己懷孕的。她注定一生孤苦,做他手裏一個美麗的魅惑男人的棋子。


    就是這樣的,就是這麽殘酷。


    她的愛,是他最厲害的武器。楚雨燕突然想起她在杭州想離開李安然的時候,麵具人出現,對她說,這是你的機緣,這是你的命,不要勉強自己,聽憑你的心,去愛他吧!


    愛他,愛上李安然,是麵具人最終的目的。


    愛上他,嫁給他,懷上孩子,然後在孩子一百七十二天的時候,全家死去。


    這就是麵具人的目的。他會成功地殺害李安然的肉體,利用她的愛。


    她,才真正是李安然的死局。才真正是麵具人一直想要看的拿手好戲。


    自己柔情深陷,麵具人沒有生氣沒有阻止自己。可是她進入有情癡,拿出一副不嫁李安然也不聽麵具人吩咐的姿態時,麵具人才真的緊張。


    他不是因為自己明目張膽的背叛才現身有情癡處置自己。而是因為她不愛李安然,她不嫁給李安然,亂了他精心布下的局。


    所以他坐不住了,他來,他或許那天真的不想殺自己,隻是想把自己捉回去,重新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順手的棋子。


    可笑可歎的是,李安然差點殺了麵具人。她回到李安然的懷抱,不顧一切嫁給他,他們共結連理,他們幸福地走到一起,卻不知道他們自己主動鑽入了麵具人布好的局。


    大婚那天,他還差人送來一株牡丹,如雪的白,幽蘭的香,名曰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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