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宿醉讓她的兩邊太陽穴像有奧特曼在蹦迪,伸手就想把手機砸了。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坐起來,煩躁躁揉一把睡成鳥窩的頭發。先給大頭發了條微信:【老子昨晚沒丟人吧?】沒想到大頭給她回了個電話過來。漆月接起:“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了?”大頭和她過去的作息一樣,徹頭徹尾的夜行動物。“你呢?你怎麽也起這麽早?”“老子上班啊。”漆月頓了頓,等著大頭那邊的反應。在她的預想裏,大頭應該嘲笑她一番,然後和昨晚的亮哥敏哥他們一樣,拚命煽動她說大尾巴狼別裝小綿羊,趕緊回到原來的世界才是正經,不然位置都要被別人搶走了。亮哥敏哥他們這麽說,她理解,她在錢夫人那邊混得好,才能罩著這些人。但大頭那邊靜靜的,漆月聽見他輕輕的“嘶”了聲。漆月覺察出不對:“你怎麽了?”“昨晚喝完酒,接到電話說酒樓出了事,有人喝多了械鬥,警察趕過來之前,這事不得我們兜著麽?我剛從警局做完筆錄出來,別擔心,一點小傷。”“去醫院了麽?”“哪兒那麽嬌貴,習慣了。”漆月沉默。“其實我挺佩服你的。”大頭忽然說:“誰不知道我們存身的世界是一潭泥沼呢,錢夫人做生意路子野,我們跟著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各路牛鬼蛇神都要打交道,今天根本不知道明天會出什麽樣的事。”“以前我跟著你一起見奶奶,總是心虛,覺得對不起她。現在,你上岸了挺好,我以後去給奶奶掃墓的時候,底氣也足一點。”“那你呢?你就不怕你爸媽擔心?”“我?”大頭笑笑:“我習慣了,你知道人要改變自己的習慣,是很難的。”漆月抿了一下唇:“我明白。”掛了電話她匆匆洗漱,喻宜之已經走了,她得趕上公交才能確保自己不遲到。往外跑的時候,阿萱忙問:“不吃早飯了麽?”“來不及了!”阿萱拿袋子裝了兩包子,追過來塞她手裏:“你最喜歡的大肉包子,記得吃。”漆月帶著太陽穴上蹦迪的奧特曼們一路狂奔,眼看著公交車就要在她麵前開走,她一邊追一邊大喊:“師傅!師傅!”所幸今早的司機心善,在發車之前打開窗:“八戒你別著急,為師等著你。”可算趕在電梯裏用軟件打了卡,又碰上和她一樣差點遲到的小孟。出電梯時兩人聊著天:“你還沒吃早飯?”“嗯,我朋友給我帶了倆大肉包子,熱得透透的,現在還沒涼呢,來一個?”“不了謝謝,我昨晚喝酒了,現在吃不下。”“我昨晚也喝酒了,我朋友給我做了道解酒湯,特好喝,我問問她怎麽做的,把配方發你。”“行啊謝謝,喝了酒還是喜歡這些熱騰騰的。”“可不嘛,尤其宿醉的早上,誰能吞下涼颼颼的什麽三明治……”漆月和小孟一道,快速向著辦公室走去。並沒有注意到角落裏一個身影,拎著個樓下輕食店的紙袋。剛才阿萱給喻宜之發信息,說漆月堅持去上班了,讓喻宜之多留意她一點。喻宜之看到那信息時內心有點別扭,但一時沒明白為什麽。知道漆月來上班後她放下工作,匆匆下樓買了清淡的三明治,怕漆月胃不舒服吃不下油膩。到現在,她藏在角落,手指在卷起的紙袋口捏出深深的褶皺從解酒湯、到三明治,也許真應了阿萱的那句話,她總顯得不像漆月世界裏的人。腦子裏憶起昨晚阿萱扶漆月回家的身影。漆月看著阿萱的眼神,有笑意。三明治是送不出去了,解酒藥呢?喻宜之垂著眸子上樓回齊盛,解酒藥應該也不需要了吧,阿萱應該也準備了。這邊漆月來到公司。“小漆,過來幫忙搬下展架。”“來了。”“小漆,你再幫忙把這易拉寶搬樓下去吧。”“好。”上樓的時候,看到組長在對著電腦做方案:“組長,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麽?”組長想了想:“有什麽的話我會叫你的。”“好,隨時叫我。”入職這麽久,她仍沒接到任何有意義的工作,這樣下去等實習期滿,她妥妥被開除。旁邊兩個同事趁喝咖啡的時候閑聊:“今早我在電梯又遇到齊盛喻總了,好a好美啊。”“把齊盛太子爺都踹了,你說她是想找個什麽樣的?”“說不定……嘿嘿嘿,你不覺得喻總這種高嶺之花,更招女生喜歡麽?”“你這可打開了新思路!哎不行了,越想越香,好想和漂亮姐姐貼貼。”“嗨,我等凡人就別想了,就算人家是,至少也是找今天來公司接受采訪的那種。”不一會兒組長來叫:“覃老師馬上到了。”眾人嘩啦啦站起來,準備開工。覃詩雅是k市出身、全國著名的鋼琴家,因為眷戀家鄉氣候,所以每年不巡演的時候會待在k市練琴。神秘,美麗,孤高,鋼琴界的高嶺之花。覃詩雅從不在自己k市的家接受采訪,那裏好像她的一座避世堡壘,所以就直接約在了乘星公司。本來她是下個月「shesays」專欄的受訪嘉賓,但她因故取消了一場巡演提前回了k市,組長又因這月臨時被嘉賓放鴿子的事嚇得不輕,便約著覃詩雅提前一個月過來,有備無患。電梯“叮”一聲。“來了來了。”大家都在門邊打起精神。走進來的人,冷月光一樣的臉龐卻叫眾人一愣:“喻總?”喻宜之借抬手撩發的動作環視一圈,腕間的鑽表閃閃發亮。發現漆月站在角落,垂著頭,避開她的眼神。喻宜之心想:是因為她把漆月拖入了不適應的世界,漆月對她不快麽?其實她的心情也很糟,昨晚的一場酒局,讓她覺得漆月好像要隨時縮回自己的殼裏,再像海螺一樣沉回那片泥沼世界。剛才她回了齊盛,仍是放心不下,還是想著把解酒藥給漆月送來,萬一阿萱沒準備呢?但心底的別扭,又讓她做出姿態,好像是因其他的事來乘星一趟。她問:“我剛好需要一張工作照,可以麻煩給我一張你們拍的麽?”組長:“這點小事喻總何必親自下樓,打電話說一聲就行。”她馬上吩咐:“小薑,你帶喻總去拷。”這時有人突然想起:“糟了,覃老師最喜歡的吉祥物還沒搬出來。”“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組長頓時急得跳腳。覃詩雅這人意外的很有反差萌,一邊是曲高和寡的高冷藝術家,一邊狂愛一隻禿頭河童,是某次運動會的吉祥物。為了讓覃詩雅跟河童合影,組裏提前租借了巨大的人偶裝。組長叫漆月:“小漆,你去庫房搬一下。”“好。”這時喻宜之正跟著小薑往裏走,路過漆月身邊,漆月卻招呼都不跟她打,直接轉身回避掉她眼神,好像兩人根本不認識。喻宜之抿一下唇。漆月在庫房找到那裝著河童人偶服的紙箱,抱著往外走,這紙箱對她來說並不重,但四四方方太大不好發力,抱著往外走時不停往下滑,她時不時用膝蓋往上頂,模樣狼狽。喻宜之在小薑工位邊對著電腦,在選照片,漆月不看那邊,也能感到喻宜之在不停瞟她這邊。她本來宿醉就頭疼得要死,這時心裏也不爽快,低頭蹙眉。其實她對喻宜之格外冷淡的原因,並非喻宜之所想的那樣。隻是她覺得,踏入喻宜之的世界,兩人的差距不但沒縮小,反而好像越來越大。她知道自己不能回頭,卻又很難向前,卡在中間,不上不下。所有人都在猜喻宜之要找個什麽樣的對象。高管。企業家。藝術家。人中龍鳳。總之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她。喻宜之突然跑來她公司,親眼目睹被磨平了棱角、變得微渺的她,會不會像她一樣快速發現,這種差距幾乎是不可跨越的?她搬著紙箱避開喻宜之眼神,搬到門口人群聚集處放好。喻宜之拷完照片走過了。這時,電梯“叮”一聲。這次走進來的,是一身薄紗仙氣飄飄的覃詩雅了。“覃老師!”“覃老師好!”覃詩雅點點頭:“不好意思,剛在車上確認了一份曲譜,耽誤了一會兒。”有人壓低聲音議論:“氣質也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