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時候,艾景皓來邀漆月:“別坐大巴了,跟我們坐小車走吧。”她望一眼喻宜之,站在樹下拿著手機打字,一副與她無關的樣子。漆月:“不用了。”艾景皓:“用的用的,一起玩了一天大家都熟了,剛好聊聊。”因為副總監有事先走了,人事開車,坐車的就隻剩她們三個。上車時艾景皓準備坐副駕,喻宜之叫他:“一起坐後排吧。”艾景皓有點開心:“誒?”“有點工作上的事還想跟你聊下。”漆月大剌剌拉開副駕的車門上去。小車比大車更不容易暈車。副駕比後排更不容易暈車。可喻宜之太自然了,自然到好像她真是無意。人事車開的不錯,漆月胃裏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不太洶湧,白天又玩累了,靠在車窗上睡了過去。夢到了很多事。夢到喻宜之高考前從喻家別墅走出來的顫抖。夢到喻宜之得知漆月沒去高考的沉默。夢到喻宜之去k大報到那天的鬱鬱。醒來時她不知身在何處,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喻宜之去l市出差、沒車回不了k市的時候。那天是她倆高三相識的紀念日,喻宜之在電話那端久久沉默。她留在會議室加班,心想待會兒去找個一百塊的快捷酒店,突然收到漆月短信:【下樓。】【給我點外賣了?】【下樓不就知道了?】【不會是蛋糕吧?不吃怕胖(瑟瑟發抖】【喻宜之你廢話真的很多(暴躁小雞】喻宜之笑了下,收起手機下樓。其實漆月給她點了蛋糕,她當然還是會吃的。她看了一圈:【沒看到外賣小哥,你給他打個電話呢?】【有輛黑色的車,車牌是xxxxx,過去。】那時喻宜之心裏已經有了預感,走過去車窗打開,露出漆月一張貓一樣的臉時,她還是十分短促的“啊”了一聲。喻宜之是個沉穩的人,那一聲“啊”更像是心裏不斷湧現的歡快氣泡溢了出來。她說:“等我半分鍾。”她跑上樓收包收電腦,當時她的上司說:“小喻那方案……”“我回k市發您!”她開溜一般鑽進車裏,漆月笑著介紹:“這是敏哥。”喻宜之點點頭,敏哥對她笑笑。因為漆月暈車,所以喻宜之讓她坐副駕,自己坐後排。l市離k市挺遠的,漆月找車開過來再開回去,其實天都快亮了。她們的紀念日什麽也沒做成,就是坐在同一輛車裏,喻宜之電腦放在膝蓋上趕方案,漆月坐副駕睡著了,頭在車窗上一磕一磕的。隨著那有節奏的“咚、咚”,喻宜之心裏的小氣泡也跟著“啪,啪”。漆月醒過來時不知幾點,車窗外的天色不辨晨昏。漆月揉著眼睛聞到喻宜之從後座傳來的香水味:“之之。”喻宜之手一頓。“我好喜歡你啊。”喻宜之瞟一眼駕駛座假裝沒聽到的敏哥,臉就紅了。******這會兒團建以後,車往市區開去,窗外最後一絲白晝逐漸被暮色吞沒,漆月茫茫然睜眼,覺得與即將到來的清晨何其相似。她睡得恍惚,還沒清醒,鼻端先聞到後座喻宜之飄來的香水味,還有鍵盤劈裏啪啦打字的聲音。恍然啊回到了七年前她去l市接喻宜之回k市的時候,讓她低聲喚出:“之之。”後排打字的聲音猛然一頓。漆月看著車裏女性化的內飾,漸漸醒過神來這顯然不是七年前她拜托敏哥開來的那輛車。淡檸味的車載香氛飄散,後座傳來一陣西裝的聲音。艾景皓在團建完以後就已換回西裝,剪裁精良領口雪白一副貴公子樣,和同樣坐在後排精致套裝的喻宜之是同個世界的人。而漆月坐在前排,虎紋裙機車靴一頭金色長發獅子似的,活脫脫一女痞子,和喻宜之艾景皓的世界隔出一道天然界線。然而就是這個女痞子,用近乎輕柔的聲音喚:“之之。”艾景皓:“你說……什麽?”車內的氣氛一瞬仿若凝滯。漆月盯著那香氛的透明瓶子,心裏忽然冒出很惡毒的想法:公司人都覺得艾景皓對喻宜之有意思是嗎?那她現在把一切說出來的話,喻宜之的前途是不是就完蛋了?一陣很微妙的聲音,好像喻宜之的高跟鞋尖輕輕刮過車毯。漆月輕笑了一聲。“我是說……”她聲音變得媚氣和慵懶:“喻總的小名是不是叫這個?”閑聊八卦似的。車內繃緊的那根隱形的弦一瞬鬆了。“嗯?”艾景皓笑著轉向喻宜之:“你小名是叫這個麽?”“我沒有小名。”喻宜之淡淡的說:“從來沒有人叫我小名。”漆月轉向窗外,看流光溢彩的街燈擦過,虛幻的好像抓不住。騙子。她懶洋洋摸出手機,打字:【以為我會揭穿你?沒這麽輕易喻宜之,我要讓這件事一直成為懸在你頭上的劍。】我要讓你一直怕我,或一直恨我。也好過你像以前那樣一走了之,徹底忘了我。******先送漆月,再送喻宜之,喻宜之下車時,艾景皓溫和對她說“明天見”。她踩著細高跟鞋回家。點了香氛蠟燭,又在浴缸放了整包浴鹽,一股帶點植物澀味的香氣傳來,並不柔媚,反而有種強烈的霸道。她脫了套裝,瑩白的背脊上是凸出的蝴蝶骨,完美腰線盈盈一握,玉足踩在大理石地磚上幾乎會被當成同樣材質,完美到令人嫉羨。泡進去,仰麵,貼著膠布的紋身傷口露在水麵外。手機響了。喻宜之皺眉,但看到甲方客戶的名字,還是接起來:“喂。”“喻總,今天那個方案啊……”更多磨人的細節,更多不合理的要求。“方總。”喻宜之道:“如果貴公司覺得跟我們合作有困難,不用勉強,結清前期百分之十五設計費就可以另請高明。”對方默了下。“不是這意思喻總,我們可以慢慢談嘛……”要求逐漸變得合理起來,喻宜之應答兩句,掛了電話。現在,無論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她終於不用對任何人尊嚴盡失、忍氣吞聲了。她仰麵望著浴室天花板。這公寓她請家政阿姨每三天徹底打掃一次,連天花板都閃閃發亮,想到她在漆月家借住的那段時間,屋角的蛛網,剝落的牆皮,桌椅黏滿擦不掉的黑色油汙,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喻宜之從浴缸出來,埃及棉浴巾蓬鬆而柔軟,吸幹她一頭黑發的水分。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瞥到一旁放置的果盤。其實她不怎麽吃水果,覺得麻煩。家政阿姨卻本著自己的職責,每三天給她換一盤新的。她拿起一個橘子掂了掂,望一眼被她放在沙發上的兩隻狐狸玩偶,藍黑的眼睛透著狡黠。像某個人。她把橘子放回果盤。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心甘情願給她剝橘子的人了。那個人今天跟她說:“喻宜之,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第二天一早,家政阿姨過來打掃衛生,喻宜之在玄關換高跟鞋的時候,阿姨拿著兩個狐狸玩偶過來問:“這個要留下,還是扔了?”喻宜之看起來是“斷舍離”主義的信奉者,喜歡保持家裏的絕對簡潔,而這兩個玩偶看起來又跟她家的簡奢氣質格格不入。喻宜之扣著高跟鞋亮閃閃的搭扣,垂眸沒抬眼皮:“扔了吧。”家政阿姨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好。”“等一下。”那位看上去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女主人說:“還是留著吧。”******入夜,喻宜之在辦公室加班,艾景皓走進來:“漆老板有沒有聯係你?”喻宜之一愣:“沒有。”繼而反應過來艾景皓說的是公事,語氣轉為正常:“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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