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首《無衣》,是秦地的軍中戰歌,秦奉周王之命抗擊犬戎,軍中男兒們慷慨激昂,豪邁樂觀,英勇抗敵。莊彗先生講課引經據典,有家有國,別樣生趣,堂上師姐們頭聽得心無旁騖。


    ——“葛之覃兮,施於中穀,維葉萋萋。黃鳥於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衛姮也覺得真是太美了,簡短重複的詞語,怎能把畫麵描繪得那般栩栩如真。仿佛打開了一個世界,府上家學可沒有這裏生動。


    衛姮的頭便點得似撥浪鼓。她在班裏年歲最幼,其餘的師姐們都比她長上二三歲不止,因此給排在了第一排第二列的座位。那搖頭晃腦如背詩的小模樣,跟著她粉撲撲的臉頰,分外的醒目,惹得堂上好一番低低嗤笑。


    莊彗自然也看到了,心裏覺得很逗。


    這個衛老太醫的孫女,原是父親特特叮囑關照過的。父親年邁且有心疾,一日在街中走馬,忽而倒地不起,幸虧衛太醫恰巧路過,及時施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莊老學士記著衛衍正的一份情,衛衍正謙虛不受,這回卻為著孫女親自堪堪的上門拜托,可見是極為愛重的。


    莊彗蹲下來,瞅著小女孩豐潤的睡容,其實眉黛鼻挺,玲瓏精巧,乃是少見的聰穎鳳相。


    她輕輕咳了咳嗓子,應為仔細引導。


    呼~


    衛姮身姿一震,頓地恭敬站起道:“先生。”


    其實衛姮上輩子已經能夠在書案前,一坐幾個時辰清醒了。祖父二叔與哥哥們被發配後,她心中憂思掛念,又無從得知消息,隻能坐在桌前抄經書,聊以寬慰。


    但今時這具小兒身體,尚還在安逸之中未曾習慣於刻苦,所以忍不住還是饞吃貪睡。


    莊彗斂起笑,佯作嚴肅問:“你就是衛太醫的孫女衛姮?我聽說你嬌憨貌美,頗得盛眷,如何家學不上,自請就讀書院,卻又連連打盹不止?”


    “噗嗤,她還挺好玩。”師姐們低語。


    沒打板子凶臉告狀各種,還這般好言語說話的先生。


    從前若遇到這種情況,衛姮必要被打手心,打完她哭,家學先生垂頭歎氣去祖母跟前告狀,久之她便厭學,全家也都對她的課業放棄了。


    前世莊彗乃為衛怡的師傅,衛怡是她私授的入門學生。衛姮自然曉得莊彗非比尋常,連忙赧然道:“讀萬卷書如行萬裏路,腹中有經綸,遇事有度量,榮耀是別人給的,自己有底蘊才是真。衛姮自知不足,便來學習,學得不好,或為天資不足,還須繼續刻苦。請先生不吝責罰,衛姮自願出去罰站。”


    如此年歲,便方知人情厚薄,幾分難得。


    莊彗聽得訝然,便又問道:“你的意思是,愚鈍與想學並不矛盾的對吧?好,你既願罰站,那便拿著書去站吧。這篇《無衣》較短,在下堂之前,務必給我背出來。”


    “喏。我正有此意,拿著書去廊上背,站著或就不困了,謝先生。”衛姮乖乖地拿起書出去站。


    輔教姑姑在她左右腳邊各放了一杯水,防止她再睡著,必然將水碰翻。


    男院的少年們正上著策略課,忽而撇頭一看,便見那邊長廊之上,小姑娘綰著雙螺髻,微微胖的小身板兒,襦裙在風中撲簌撲簌的。


    清淡的幽香隨風逸散開。


    衛家翹翹果然第一天就被罰站了!


    哈哈哈哈。


    似乎這書院的生活也別樣增添了景致。


    書中所授皆為前世銘記,李琰隨便聽聽已過耳不忘。鳳眸不自覺地往廊外看,他的目力極好,就看著衛姮站在那邊,小手時不時地揪胳膊,生怕打盹過去似的。


    她的繡鞋短短的,腳尖並如兩隻小兔,那肉手腕兒細嫩潔白,被她一捏一捏就紅起。


    蠢笨的衛翹翹,前世可不見她這般刻苦。


    還以為長大了些,該長點腦子。結果光長肉,怎麽舍得揪下去?


    李琰濃眉微蹙,想不搭理,驀地又被攪擾了心神。


    午膳是在書院的食堂吃的,男女各分一堂,四個菜一個湯。衛姮沒虧待自個,她的食盤上盛了兩個米飯團,一坨醬肉絲燜麵條,一道清炒胡瓜,還有條蔥花煎帶魚,配湯是牛腩燉蘿卜。


    餓了一上午,她已經饑腸轆轆了。隻要三餐正常,不時刻想饞嘴兒,她無須苛刻自己的食量,畢竟前世後來她的身段婀娜迷人,今世也不能耽誤。


    一早上的功夫,師姐們對她的警惕果然放鬆了下來。其實不像外麵傳得那樣嘛,小師妹笨是笨些,但憨態可人,而且吃得多難道不是很可愛嗎?看著她小臉蛋埋在食盤裏,一口一口的,好像自己也特別有胃口了。


    就連早上還勸大家小心的沈若柳,都猶豫地給她騰了坐。衛姮當然也嘴甜,親親地喊了聲“謝謝沈師姐。”


    各家的書童們都在隔壁小房吃著,忽而雪曼跑進來,給她遞了一盒子竹青紋飾的小瓷瓶。


    瓷瓶十分精雅,隱隱淡香襲人,衛姮疑惑:“拿的是什麽?”


    雪曼說道:“方才有個小廝叫我拿來給小姐。說此竹薇露含有玉竹、靈芝和紫草等,可有提神醒腦化瘀之效,讓奴婢送給小姐用著。”


    竹薇露,聽著莫名耳熟,卻不記得是哪裏聽過。


    衛姮接過來,打開精致的小瓶蓋聞聞,味道確然清逸怡然。是誰這般有心,竟然發現她自揪手臂了。


    她想了想,這院中公子們本就多有喜歡她的,便收著也無妨,因此大方道:“好,那你替我謝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抱住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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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寫古言了,感恩各位讀者大大們不離不棄,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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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各位寶寶,愛你!


    第二十三章 成全公子


    (二十三)


    下午習書法, 另一名阮姓師母上的課。


    衛姮對書法卻不陌生,侯府被抄家後,她有抄寫經書的習慣, 剛開始寫得不太工整,嫁給李琰後, 李琰瞧不上她的螞蟻爬, 拿了幾張字帖給她臨摹。


    若得閑有空, 還會把她叫至書房。兩人盤腿坐在桌案前,衛姮倚著他清寬的胸膛, 李琰左臂兜著她腰,一邊握住她的手指, 手把手親自教她改進筆跡。


    衛姮的豎筆畫就是李琰糾正過來的,若不然衛姮從前寫豎筆,半途總是容易彎曲開叉。


    男人俊逸的臉龐貼近她, 那青勁的指骨握著她白皙的小手,有時練著練著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咬起來嘴唇, 咬得安靜空間下都是齒-舌糾纏的聲音。他本性情冷淡,強調過不喜肌膚親近,可每次揉起衛姮來卻過分熱烈, 讓衛姮怎會不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呢?


    誰曾想到他背後披皮, 原是另一副鐵血麵孔。


    彼時衛姮照著字帖臨摹, 那字跡筆走龍蛇, 遊龍飛鳳, 衛姮太難,就不摹了。李琰便又從書架上取來一疊更簡易明了些的,衛姮此後就照著那字跡寫,等到寫習慣了, 又跟著自己的性情逐漸做了優化,是以有著別樣的風格。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


    今日抄寫的是《木蘭詩》,一共抄了五頁交上去,竟然得了阮師母的表揚。隻道衛姮寫的字“勁中有柔,收馳適度,乃柔韌堅毅中又含可屈伸之沉靜。小小年紀,寫出這樣的字確然難得。”


    然後給衛姮的筆帖上印了個紅色的“甲”。


    散學後衛姮站在門外等二哥,男院剛上完武課,公子們正陸續從後院操場走出來。衛沄戎服上掛著汗,看見翹翹站在月牙下,忙笑道:“翹翹兒第一天上課,便堅持到現在,委實優秀。和二哥說說,感覺如何?”


    他自是知道衛姮頭一堂課就被罰站了,可妹妹愛臉麵,他也不敢提,生怕打擊她積極性。


    衛姮卻是坦蕩不拘,直言道:“上午瞌睡被罰,但是,下午我寫的字貼被先生表揚了。二哥出了許多汗,我給你擦擦!”


    說著從袖中取出絹絲手帕,給堂兄擦了擦耳鬢。


    衛沄高興得眼睛一亮,笑道:“那可太好了,果然我家妹妹聰明,拿來給二哥瞧瞧!”


    衛姮掏出蓋紅戳的筆貼給他,雖是重生回來,但能彌補上幼年的不足,仍然十分歡欣。


    盛京城的秋日風大,衛沄接過風中撲簌的紙頁。


    李琰從身旁路過,卻未注意到那紙上的筆跡,他隻聞到翹翹手裏帕子的淡香,一抹拂進心脾。


    那是他前世最為沉醉的味道,可惜平素也鮮少能聞到,隻除了她沐浴初出之時,然後腦仁疼的香囊就又出現了。


    看著衛姮墊腳為堂兄拭汗的模樣,桃子般粉嫩的臉頰,鼻子也翹翹的,櫻桃小口輕抿。不知為何,腦海中卻略過前世馬場外,衛姮為自己擦鬢角的一幕。


    “郎君出這許多汗,累不累呢?”


    “府兵訓練莫不如此,哪陣風又把夫人吹到這裏來了?”


    ——她的聲音甜,目光柔眷。他微斂著笑,又覺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非讓所有人認為折衝將軍離不開娘子嗎?


    李琰也不知道今時出了什麽岔子,她竟也會出現在書院。


    她的書法課被表揚?前世若非他拿著少年時的筆跡叫她臨摹,她到了及笄後也還隻會照紙畫符。


    可轉念一想,自己既能帶著記憶重來一回,她便有不同發展,卻也無可非議。


    與衛沄兄和姮師妹道過別,便徑自走向回府的馬車。


    衛姮自然也撞見李琰冷俊的身影了,他們齊國公府和英國公府本就一樣,都是眼高於頂,此時他父親李陵剛升為雲麾將軍,捷報連連,勢氣必然更重。


    但越如此,衛姮越是放得開。終究今時的已不是前世的了,這樣挺好,一個嫁了如若守活寡的郎君,一月一次,他日誰愛要誰要去吧。


    雪曼瞅著衛府馬車旁的書童,忽然道:“小姐,竹薇露就是那位小廝送的。”


    “巫旋?”衛姮望向那邊一個清俊的小生,不免詫異。


    現今離成年還有許久,憑著長相猜測,那小廝應是李琰的親隨巫旋,前世衛姮與他常打交道。這意思竹薇露是李琰送的?


    他不是對她冷淡,幾無交流,怎會送她東西?


    衛沄在旁了然笑道:“必是給翹翹兒提神用的,我這位兄弟不擅表露言辭,卻頗有些俠氣。你既為我特意關照過的,便用著也無妨,左右不過一個小膏露,滿大街隨處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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