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們順安侯府的東西是頂頂好吃的,有嚐過的都知道。幾個不擅長矜持的師兄便從廊上躍下來。


    不行,別被她騙了,據說她慣會嘴甜拉攏人心。勇毅侯府大小姐沈若柳想起來,三妹同李緋交好,常有提過這個。可不及她說出口,旁邊幾個女學伴已經蠢蠢欲動了。


    衛姮也不急於討好表態,隻兩手搭在跟前,跟眾人微微鞠了個禮。


    那邊衛家的二公子衛沄本在窗前和李琰對陣,聽得動靜連忙跳下廊來,走到衛姮身旁道:“趞兄快閉上嘴,哪家是沒妹妹了怎的!”


    然後低頭對衛姮道:“翹翹,你來可好了!到這兒好好學,有不懂的就找二哥。走,二哥帶你認識下我的好兄弟!”


    自家的零嘴他早吃慣了,沒有吸引力。說著便牽起衛姮往男院的廊上走,留下雪曼抱著包裹分零食。


    二哥的手心暖躁,比衛姮大五歲的二哥有幾分肝膽俠氣,小時候說要教翹翹騎馬,衛姮的騎馬就是二哥教會的,長大後亦多有得二哥的保護。


    可憐後來衛家被抄家,祖父二叔與三個哥哥都被發配荒遠。衛沄的妻子腹中還懷著胎兒,丈夫就已經迢迢千裏,再難相見了。


    衛姮跟隨二哥走著,心想今生一定要避開那些禍端。衛沄矯健,人群散了,翹翹兒步履細碎,廊上溢開一縷淡淡的沁人芬芳。


    齊國公府三公子李琰手上握著竹簡,正靠在窗旁書桌看陣法。李琰今年已然十一歲,他平肩窄腰,清逸修長,看去卻有十二三模樣。


    少年著月白圓領常袍,外罩淺青短衫,眉尾飛揚,鳳眸中隱隱光澤流動,是為俊美非凡。這一世他沒有掩飾真實,一身氣度肆意灑脫。


    父親李陵久在邊關打仗,李琰便隨母親去了師門一趟,在那遇到一個深諳奇門遁甲、擅長兵法布陣的高人,便磨著跟高人學了一年多。那高人原本不收徒,隻身放蕩江湖,但見他少年凜凜,骨骼清奇,眉間頗有一股銳氣,便破格收了他。後來師傅出去雲遊,李琰便回來京都。


    進京就聽說衛姮給太子送情書、自比嫦娥一事了。


    果然不管時間如何重來,她心目中的刺永遠是那一根——那道雅雋英風、浩然才氣的身影,拔也拔不掉。


    前世李琰自是知道衛姮堵在東宮門外,攪擾太子成親一事,不僅如此,她的所有恣肆不拘、嬌蠻造作的過去他都知道,包括她與二皇子的一幕誤會。


    可他也知道衛姮的另一些,譬如她蹲在禦園內,手掂著碎麵皮一點一點喂貓兒,她站在枝頭下與鳥對話,掏出錢給行乞的老者……還有她後來跪在慈安宮門外,那秋風撲簌中,桃子一樣臉頰上淌落的晶瑩淚珠。她著淺櫻的襦裙,額頭叩出了嫣紅,並無有傳說中的驕慢。


    當然這些都與彼此無關,他們本在不同軌跡。


    娶她也不知是哪根筋骨忽然錯亂,隻因在坊肆裏聽人說及穢語,道她待嫁的姑爺武安伯府蔣三,還未成親便已與她身邊丫鬟苟且。


    這便置了一行聘禮,將她娶回了家來。


    娶回便擱置了,至少她不必再應對那些逼迫不堪。怎知母親卻極是歡喜她,終日“阿翹”長、“阿翹”短,又叮囑自己,必要對娘子好,多陪伴,不可輕慢。


    而衛姮更是誤將李琰認作真心,掏心掏肺地對他好,每日出門為他親手環腰帶,下差回到家取帽纓,擦臉的棉巾都給他仔細擰好。若非李琰說不喜太多肌膚接觸,隻怕沐浴洗身她都會親手代勞。


    母親見兒媳婦這般體貼,變得更加喜歡她了。


    須知李琰所執暗-黨“逍遙室”,所做皆為極盡性命“逍遙”之事,各種酷吏見血不見刃,原不應娶這門累贅妻室。


    時有執夜或辦事,不便回去,母親便總要差丫鬟去營房催歸。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將軍若隔上幾天沒回府,老夫人就要差人來營帳中叫了。


    等到後來跟翹翹越過了那道界限,有了肌膚之親,她嚐到了甜頭,麵上佯作不表露,每到一個月滿,李琰不回去,她身邊丫頭綺綠就要主動到折衝府等。


    那個耿直一根筋的綺綠,李琰看見就頭疼。若在外辦暗差,趕不及回去,能在公房外等一天。有時暗衛發信號告知,李琰沒得辦法,隻有大半夜從城外,滿身風塵仆仆地趕回去。


    到得府中,看著女人身姿窈窕,一副假意睡著的矯情模樣,他卻又忍不住柔情異動。


    本不應這樣動容,須知沾她一次,那麻煩便多一分。


    她隻道他“沒興趣”,卻可知他隻要一寵她就失控。每日為她抓心撓肺,相處久了,不知不覺中一顰一笑,生氣揚起的唇角,甚至隔著錦簾洗水的叮咚聲,便都入了他的心。


    時而手裏拿著燙紅的刃,行著威嚇之事,眼梢還能勾起一絲哂意。


    前世太子出城,李琰是統管護衛盛京城道的將軍。


    出公職回來,推開門便見女人立在臨街的院牆下,仰著脖子發呆。丫鬟綺綠站在她附近的廊簷下,無有言語。


    李琰看著她薄薄而撫上去微暖的肩膀,就走過去把她環進了懷裏。


    衛姮竟然沒動靜,她隻是看著那鍾鼓遠去的天空。可李琰知道她,她自幼被配以太子,最終以鬧劇收場,她心裏裝著有那個男人。


    李琰身高而清逸,衛姮的額頭剛夠到他下巴,李琰冷淡地磨了磨。衛姮自顧自對他說:“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就站這裏看看。”


    然後抬起嫵媚的桃花眸看他,在她的眼裏,自己是她嫁作的丈夫。


    李琰就應道:“有也無妨,今生都不用怕,我會護好你。”薄唇噙住她柔軟的唇瓣,忽而也不顧那牆頭上有無眼線,便深深地將她索要了起來。


    驀地探過她的腰,青-天-白-日便將她抱進了廂房裏。


    那天的他們前所未有的悸動,衛姮也格外溫柔,此後的一段時日心靈契合起來。


    以為一切都將處理好。


    然而在那不就的之後,奪宮之夜便發生了。許多的事來不及說清。


    今生李琰已經想好,互相不再牽扯,但看著她能避開禍事,自個兒過得好就行。所以有意結交了她的二堂兄衛沄,亦是個驍勇的男兒。


    ---~---


    “李琰!”長廊上傳來衛沄的叫喚,李琰心思頓地回轉。


    隻這般抬眼一看,隱隱有熟悉的味道飄入鼻息,衛翹翹來了。


    一年多不見,卻是比五六歲時更嬌豐,臉蛋像顆水蜜桃兒,還知道穿衣服,胭色的褶裙把那肚子給遮了去。


    不是幾乎詩書不通麽,成親後,李琰偶爾對個詩,卻發現翹翹半句接不上來。今世卻知道來書院了,隻怕前段時間在宮中對句,受了刺激,來也是為了更好地嫁太子。


    之後要讓她知道,太子本不適合她。


    衛沄牽著翹翹走過來,朗笑招呼道:“李琰,這是我妹妹翹翹。你們幼時應也見過,如今她來書院,平素還請多關照!”


    李琰看向衛琰,走得近了,忽然看到女孩的腰上沒有掛小香囊,眉頭一下舒展開來。


    前世李琰第一次看見翹翹,便是在過段時間將要開始的番邦朝拜的大典選舉上,她穿得花綠繽紛,站在九個童女之間。太極殿前的漢白玉台上,腰上就掛著三個花裏胡哨的香囊,個個都比鴨蛋大。


    李琰彼時是後麵的少年旗護衛,瞅著就想笑。隻他本不欲高調,唯有薄唇間的幾抹哂意。


    天曉得為何身上淡香沁人,卻偏要掛著香囊,寸步不離。有時他受不了,趁她不注意摘了去,衛姮便被惹惱了,大半夜地將他踹下床,又不敢被外麵母親或者仆從知道,隻能硬生生睡一夜地板。


    他見她今生沒戴,隻覺舒了口氣,心又有那麽一點柔軟了。


    遂應道:“衛沄兄吩咐的,自然沒問題。翹翹兒有事吩咐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我把17章的結尾到21章都小修了一下。因為重生前後的性格轉變之前沒有掌握到位。


    大劇情沒有動,修改的地方如下:


    1、翹翹重生後的性情和想法。包括她沒有吃鹿肉,也沒戴香囊。也明白自己跟太子不合適,今生已無感。前世她喜歡是自己的丈夫李琰。


    2、她去書院把零嘴兒分給大家吃了。


    3、太子那裏的劇情也稍微改了下,隻說到太子出城。


    4、兩人的前世劇情互動也補充了點。


    5、丫鬟雪曼與蔣三懷孕,提了一句。


    ……好像差不多就這些了,真的炒雞不好意思,謝謝親們的等待與包容(/w\),下章給大家送紅包!


    第二十二章 竹薇甘露


    (二十二)


    果然是自己的好兄弟。


    衛沄朗朗笑起,又對衛姮說道:“翹翹兒,這是齊國公府三世子李琰,你叫他琰哥哥便可。他父親雲麾將軍在邊關打仗,今歲連連捷報傳來,我正與他聊著布陣兵法之事,可有趣了!”


    前世衛姮卻不知二哥對打仗感興趣,家中的三個哥哥,大哥衛澤承了祖上衣缽,本分踏實入太醫署為官,二哥自己考入兵部,在庫部司任職,三哥衛漠在司農寺。卻原來是二嬸舍不得二哥遠行,二哥便考入相關的部司任職。


    隻是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李琰,前世他們的第一次遇見,是她十三四歲,射箭場上給他遞箭纓,遞過便無有交集了。開始接觸則在他下聘娶她之後,而真正看清他的麵目,卻是在新帝登基,他被冊封大將軍王了。


    他的金剛衛護駕有功,一夜位極人臣。男子俊美的臉龐上銳意凜然,後院把酒尋歡,坐懷美人。而昔日小家小庭、情濃蜜溢的恩愛眷侶,轉頭間便仿若笑話。他更把她像監-禁似的,叫人把她守在將軍府雍凰台的院裏。


    夫妻三年半,衛姮不知枕邊郎君原披著張皮。


    而今生二哥竟與他交好了。


    衛姮凝著窗前少年俊美的側臉,此時李琰也才十一歲,看著卻比年歲要高挑許多。


    她以前沒發現他身上這股銳氣的,竟然小時候就這麽好看,還以為她是成親後喜歡他,才覺得越來越英俊的。也難怪身為英國公府小姐的竇韻,會主動給他送情箋示愛,若沒點兒姿色才情又怎會心動?


    不過看著他現在少年肌膚白皙,紅唇皓齒的稚嫩模樣,好像也沒那麽氣恨。


    衛姮後來有想過,前世李琰毒死自己恐怕也是危急當下的萬全之策。畢竟他背後殘絕狠事經手太多,新帝要辦他,身為將軍夫人下場又會好到哪裏去,或沒入官奴、或發配軍-妓,給她喂一顆藥毒了卻是最簡單的。


    與虎謀皮焉能善了,怪他自己選的路。


    此刻的男孩,既非之後的郎君。衛姮自然也想清,今生再來一次,她卻不必再掛在同樣的樹上吊死了。


    大晉王朝男兒濟濟,或驚才風逸,或驍勇果敢,找誰不行?找個不同的過個全新的人生,它不香嗎?


    衛姮輕咬著嫣紅櫻唇,凝了眼少年李琰,淡聲道:“李琰,幸會。”


    呃,剛才翹翹在院子裏還一口一個“師姐師兄”、“趞哥哥”地叫著啊,怎對自己兄弟好冷淡。


    衛沄解釋道:“我家翹兒妹妹素有自己的性情,十分可愛,琰弟日後熟絡就好了。”


    李琰自然不意外衛翹翹冷淡自己,可能與他叫過她肥翹有關吧。


    不喜便不喜,這樣隔開距離倒好。


    看她現在七八歲大,已經不是小時候聽過就忘的墩墩妹了,他便隻應道:“無妨,快要開課了。”


    衛沄牽著妹妹去女院那邊找座位。


    雪曼和綺綠站在廊上,雪曼身上的零食早被分光了,愁眉不展如何回去跟夫人交代。


    衛姮走過來,舒口氣:“這是在幫你結交好人緣,日後都曉得,我翹翹身邊的丫鬟包裹裏有好吃的了。放心,回去隻管對芳娘說我用了就是。”


    好像也是,方才一個個的過來都蠻親熱的說。雪曼這才紅著臉點點頭。


    綺綠耿直,衛姮想了想,便叫她拿了張椅子坐在課室外聽講。畢竟貼身陪伴的丫鬟,總須得一點情操長進。


    *


    很快學業便開始了,女院的主-教習姓莊,名彗,乃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


    叫女子是因為莊彗先生並未成家,她乃翰林院莊老學士的幺女,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學識深廣。同樣的四書五經,從她這裏講出的課都頗為生動有趣。


    原本朝廷要招她做公主們的教習,可莊彗喜歡自由,情願留在宮外。是以,這個學院並非誰人都可進來,對學生的要求也甚為嚴格。


    衛姮第一堂課便睡著了。


    女院這邊一般上午講學,下午實教,如琴棋書畫等,各從其好。


    古有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其中的哪一樣,皆有女子的參與。今日莊彗先生講的是《詩經》,先講了一首《葛覃》,出嫁女子準備回娘家探望父母,那會兒女子出嫁後回娘家是件不容易的大事,又采葛煮葛,織布做衣,征得公婆師母同意,整理衣物,方才興高采烈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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