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雲低著頭,一點一點把她慣用的茶具擺上,然後去燒了一點茶水。薑謠疲乏的隻有一張嘴能動,見她燒好茶水,眼睛一亮,喊人,“雲雲!”宋暮雲動作一頓,她又這樣叫她。“有事說事,別亂喊。”小姑娘愛羞,不許薑謠叫。薑謠仰麵躺在床上,不理,依舊拉長了聲音撒嬌似的,“雲雲~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宋暮雲習慣了,沒再說什麽,聽話的給她倒了水,又用杯蓋輕輕扇風,驅散一些熱氣,然後將溫熱的茶水送到她麵前,才抱怨起來,“你啊,走兩步都不願意。”薑謠坐起身,拉著宋暮雲一同坐下,就在她身側喝著茶水,一邊喝一邊說,“這不是有你在嗎。”宋暮雲沒說話,隻用一雙水潤的眼睛看著她喝茶水。京城裏的公子小姐很少有出京城的機會,更別提是這麽遠,難得出來一次,都興奮的不得了。薑謠休息夠了,就帶宋暮雲與薑茹出去逛逛。她們一個宰相之女,一個龍虎將軍之女,自然有的是人願意和她們玩,唯一叫人猶豫的,便是宋家的宋暮雲了。她從前也算天之驕女且文采斐然,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存在,眼下卻跌落凡塵,進過樂坊,叫人覺得可惜的同時,也不敢過多靠近。因此薑謠她們一出來,就獲得了許多注視。“想不想去騎馬?”她問兩個小妹妹。薑茹的父親好歹是將軍,她雖不會武,但也是騎過馬,略會一點的,宋暮雲卻全然不會。兩人都看向她,後者有些猶豫的攥著薑謠衣袖,靠近她,模樣十足依賴,“可以騎嗎?我不會騎,你教我好不好?”這有什麽問題,薑謠點頭,拉著她的手往前走,這兒的馬都平平無奇,隻是出來玩玩,她也沒把自己的馬帶出來。“上去,我幫你牽著。”宋暮雲沒成想是這麽教的,她看向不遠處兩人同騎一匹馬,她以為是那樣教的。“我上不去。”她誠實道。薑謠看了看馬的高度,實在很難理解這所謂的上不去。停頓半晌,她才開口指揮,“你腳踩在這,很容易就能上去的,我扶著你,不會讓你摔。”宋暮雲看著馬鐙,輕抿唇,她臉皮薄,到底不好再說什麽,點了點頭,一腳踩在那處,被薑謠扶著上馬。小姑娘第一次騎馬,薑謠不敢讓馬走的太快,隻是牽著馬,在寬闊的草地上慢慢走,身邊誰騎馬都比她們快一些。薑茹也騎著馬跟在她們身側,她是個重規矩的人,即使騎在馬身上,也挺直腰背,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一點儀態上的不足。忽而,她聲音高了兩分,“姐姐,是八皇子,八皇子在前麵。”宋暮雲抓著馬毛的手緊了緊,馬在她身下不滿的哼哼出聲。薑謠抬頭,果然看見八皇子也在不遠處,與她一起的,是七皇子慕容清。“走吧,過去打個招呼。”自從那天偷摸進皇子府揍了慕容清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估摸是偷偷躲府裏養傷呢。兩方人走近,慕容慈詫異的看著薑謠,麵上忍俊不禁,“你怎麽變成牽馬的了?”“我教我家小雲兒騎馬呀,沒看出來嗎。”慕容清從看見她們起就不好看的臉色在聽見薑謠稱呼時更難看了。但他一個字也沒說,隻用陰冷的神色,一遍一遍去看宋暮雲。宋暮雲見到他,地牢裏被鞭打的疼痛再次襲來,她身體緊繃,被薑謠扶著下了馬,習慣性便來到她身後,牽起她一方衣角。薑謠自覺挪了挪身子,擋住慕容清看向宋暮雲的視線,然後懶懶瞧著慕容清,“七殿下,許久不見,近來可好?”慕容清神色愈發陰冷,即使是在慕容慈麵前,他都快維持不住自己儒雅的皮子了,“托薑大小姐的福,一切都好。”他想起自己養傷那些時日,打他的人下手極狠,他疼了好幾天,該死的。慕容清依舊在懷疑,那是薑謠做的,隻有她,能做到,且與他有仇怨。薑謠對他懷疑的目光恍若未覺,笑笑沒再說話。薑茹從馬上下來,朝兩人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隨後餘光看了看,見姐姐身邊的位置已經被暮雲姐姐占住了,她便下意識站到了慕容慈身後。姐姐說過七皇子不是好人,要她離七皇子遠一點,她自然是要聽話的。慕容慈轉身對薑茹輕笑一聲,低頭問她在行宮可還習慣。慕容清眯起眼睛,看著兩人說話,他知道慕容慈現在時常出入薑府,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嗎。若想坐上那個位置,借兵力,確實是最直接方便的。“明日狩獵,你可想好要獵什麽了?”與薑茹閑談完,慕容慈又問薑謠。“狩獵?隨便打打唄,有什麽打什麽,沒有特別想獵的。”慕容慈輕笑,“我聽聞許多貴女都會要求家中參與狩獵的親人為她們獵狐狸來做狐裘,二小姐和宋小姐不想要嗎?”宋暮雲輕輕拉了拉薑謠的衣袖,小聲說,“我不想要什麽狐狸,你明日隻管小心些就是,別受傷。”她什麽都不想要,隻想薑謠能好好的。薑謠知她乖巧又懂事,摸摸小姑娘綿軟的手指,答應她,“嗯,我會小心的,等我回來給你烤肉吃,好不好?”她話說的如此溫柔,像在哄小孩子一樣,宋暮雲忍不住抬起一雙晶亮的眼睛,“好,我等你。”薑茹好奇的看向自家姐姐和暮雲姐姐,總覺得她們相處間有些奇怪,又看不出是哪兒奇怪。她覺得姐姐待暮雲姐姐比待她還好,處處仔細著,生怕暮雲姐姐受一丁點委屈,每次暮雲姐姐高興,姐姐就也會高興,這是為什麽呢,好朋友間就是如此的嗎?慕容慈見薑茹在看她們,以為薑茹也想吃,這段時日她麻煩薑茹的父親許多,也見了薑茹很多回,是個有禮懂事的姑娘,她微微低頭,“你想吃烤肉嗎,我明日獵了叫人送去你那?”她們兩人兩人的說話,好像都把慕容清排擠在外,慕容清陰著臉插嘴,聲音聽起來卻還是笑盈盈的,“八皇弟有信心能獵到獵物嗎,話別說太滿,你往年的獵物可算不上好,許會拿不出手呢。”慕容慈對慕容清起初挺客氣的,但與薑謠她們玩多了,也漸漸同仇敵愾起來,覺得這七皇兄虛偽至極,見狀毫不猶豫回,“七皇兄放心吧,往年你都是最後一名,我再差也能比你好一點。”她還是有些小心機的,沒說出自己往年都是倒數第二的話,免得在小姑娘麵前失了麵子。慕容清恨的牙癢癢,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幸好不等他開口,便有嬌俏女聲向這邊而來。“七皇兄!”幾人都抬頭看去,隻見不遠處一黃衫女子歡快過來,身後還來著一粉衫女子。慕容清臉上陰冷盡褪,變為溫柔隨和,朝那人招招手,“和誼,你怎麽出來了。”來人赫然是和誼公主,她直至走近,才看見慕容慈也在,忙又行了一禮喚人,“八皇兄。”八皇子含笑點頭,“和誼來了。”和誼身後的粉衫女子也跟著行禮,“素秋參見七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不必多禮。”梁素秋行完禮後站起身,又看向薑謠,溫柔婉約道,“表姐,許久未見,表姐還記得我嗎?”梁素秋,薑夫人梁清音兄長的幼女,逢年過節走親戚時也時常能碰見。薑謠待她態度還成,笑容溫和,不算疏離,“素秋妹妹我自然不能忘,你是來騎馬的?”梁素秋輕輕搖頭,“和誼想來找七殿下,我陪和誼過來。”梁素秋是和誼的伴讀,兩人年紀相仿,關係一向不錯。和誼聞言卻是不滿,撲到梁素秋身上與她打鬧,“什麽叫陪我來的啊,你就不想見七皇兄嗎!”薑謠聞言驀地皺眉,臉上溫和的笑一點點落下去了,梁素秋推著和誼,滿臉羞紅,“哎呀,你,你別亂說。”和誼不敢看上次見麵凶巴巴的薑謠,隻顧笑著與她玩鬧,聲音裏都透著歡快,“怎麽啦怎麽啦,我怎麽就亂說了,你不想做我嫂子嗎?”薑謠臉上的笑近乎冷凝,這樣的話也是大庭廣眾之下能說的?比她還沒規矩!慕容清嘴角卻高高上揚,似縱容似寵溺的看著兩個姑娘。直到宋暮雲從袖子裏摸出薑謠的手,拉著輕晃了晃。薑謠回過神來,將那隻手攥進掌心裏。罷了,旁人想如何做,她是管不了的。薑謠不做聲也無所謂,隻想著回去與父親說一聲就好了。“想不想吃烤魚?我帶你去抓烤魚吃。”話音剛落,和誼就已經頗為驚喜的看過來了,新奇壓過了心底那一點害怕,“你們要去烤魚嗎,我也好久沒吃過了,七皇兄,你也帶我們去抓魚烤吧。”小姑娘看起來很期待,雙眼亮晶晶的,在她眼裏,她的七皇兄無所不能,區區幾條魚,如何能難得倒他?然而實際上,慕容清已經有些笑不出來了,抓魚?他堂堂皇子,哪有自己親自抓魚烤的,況且,他哪有這麽好的眼力,根本抓不到好嗎!薑謠並不想跟這群皇子皇女一起去抓魚,但眼下還得給和誼公主一個麵子,心裏早已打定主意,隻要他們去,她就不去了。幸好,慕容清還算心裏有點數,“和誼,你出來時與你母妃說過要去抓魚嗎,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不可再像從前那般任性。”他講的話讓薑謠直想翻白眼,但和誼和梁素秋卻很信服,雖都有些失落,到底沒再說要去抓魚烤魚什麽的。“茹兒,你不愛吃烤魚,就留在這玩?”烤魚需得生火,烤的焦香,但吃起來總會讓人有些狼狽,滿手都是油漬,臉上也容易擦灰,從小就要形象,十分端莊的薑家二小姐從來不吃烤魚。薑茹乖巧點頭,拉了拉身後馬匹的韁繩,薑謠又叮囑慕容慈,“八殿下,那茹兒就交與你照看了,若她想回去,麻煩你送一送她。”她想著八皇子既是女子又是皇子,由她來照看薑茹再合適不過了,起碼不會讓薑茹被什麽突然出現的狼崽子騙走。這等小事,慕容慈自然不會推辭,爽快的應了。薑茹也很願意和慕容慈一起玩。慕容慈談吐不凡氣質卓然,性情還溫和有禮,與他聊天,總不會叫她覺得無趣。薑謠這就放心了,轉身上了宋暮雲騎過來的馬,然後朝宋暮雲伸手,“上來,帶你去逛逛。”宋暮雲眼睛一亮,似得償所願了般心情驟然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