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裏連點火星都看不到,他失去對時間的概念,隻覺得度秒如年,似乎過了許久許久,在一陣又一陣的恍惚之中,有盞燈火在黑夜中亮起,他瞪大眼睛,看見麵前多了把椅子,也多了個人。他很快認出來。這是他數十年如一日地恨著,但是這幾天才剛見到的人。傅端榕。在傅櫪心目中,毫無疑問是傅端榕搶了他的天子之位。困倦疲憊讓他失去了偽裝的精力,他仇視地瞪著眼前的人。傅平安從懷裏拿出一個瓶子,對身邊的祝澄說:“給他喝下去。”祝澄接過,有些驚訝,心想,難道陛下已經不準備問了,而是準備直接毒死他?但是拔開塞子的時候,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好烈好香的酒!隻是聞了一下,都覺得鼻腔似乎灼燒起來,這定是世間少有的好酒啊。說不定是天上的酒。她平日不喝酒,但其實也愛酒,一時都覺得有些可惜,那麽好的酒,居然是毒酒。但是麵上沒表現出來,隻麵無表情地捏開了傅櫪的嘴、傅櫪自然掙紮,但是他早已虧空了身子,哪裏是祝澄的對手,輕而易舉地便被灌了一口進去。他很快劇烈咳嗽,臉長得通紅。“要殺要剮你直接點便是,何必折磨我!”祝澄把剩下的全灌了進去。“好毒的心,果然是沒爹娘養的雜種……嗝。”祝澄低聲問傅平安:“要拉走麽?”本來站在後麵陰影處的洛瓊花也靠近,蹲在一邊問:“陛下給他喝了什麽啊?”傅平安無語:“……就酒啊。”隻不過,是度數高達四十的高度白酒。世人不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嘛。隻不過如今這世上釀的酒,把人喝醉之前就先把人給喝飽了,傅平安便幹脆用了些便宜買的高度數白酒她本來是準備用來賞給愛酒的大臣的。她盯著傅櫪,見傅櫪的眼神開始恍惚了,便開口道:“傅櫪,當年下毒的究竟是不是你?”酒精上頭,傅櫪眼神開始呆滯,緩緩搖了搖頭。“不是。”“那你給端酒內侍的那一錠金子,是為了幹什麽。”“金子,什麽金子?”傅平安想了想,換了種說法:“下毒的是晉王麽?”“孤不知道,父王為何不來救孤啊!”傅平安又換了種說法:“被趕出皇宮之前,你都做了什麽?”傅櫪伏地,突然哭道:“孤隻是希望那人給父王帶句話,問問他孤何時才能做天子,孤給他金子,又不是為了下毒!”洛瓊花驚訝地望著傅櫪,又看看傅平安,輕聲道:“真不是他下的?”傅平安卻冷冷笑了:“所以……你給了金子的那個人,是晉王……是你父王的人咯。”傅櫪眼神飄忽,茫茫然望著傅平安“什麽意思?”這麽說完,仰頭向後倒去,不省人事了。祝澄上前探了探鼻息:“陛下,他睡著了。”傅平安摸了摸下巴:“……看來他酒量不太好。”!第一百二十五章 祝澄叫人將傅櫪帶走之後,看著傅平安欲言又止。傅平安明白她的意思,開口道:“朕知道,醉酒之言,當不了證據,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不。”祝澄道,“臣隻是覺得,陛下心中好像早有答案。”所以,問的問題都有的放矢。傅平安“嗯”了一聲,也沒說太多,隻是招呼祝澄靠近,又低聲吩咐了幾句。直播間幾千人猜了一晚上,最後總結出來的問題就這麽幾個,傅平安也想,先問了再問別的。結果剛問完,傅櫪就睡過去了,這誰能知道。搞得現在直播間都在嘲笑她,說她酒灌得太多,沒把握好分寸。傅平安隻當沒看見。最近,她很能開始無視一些彈幕了。她自然還有些自己的想法,這些想法是如今不會再同彈幕說的。其實她去見傅櫪,還是想確定一下,對方是不是真的那麽恨自己。從前她曾以為,傅櫪會和自己有相似的心情呢,那段在深深宮廷中沉浮的歲月,仰太後與攝政王鼻息而活,他們所過的,不是一樣的日子麽?原來完全沒有。因為他們不一樣,傅櫪還有晉王。洛瓊花見傅平安從暗室出來,目光飄忽地落到遠處的山間,又收回來落在石階上,空空的不知在想些什麽。不知怎麽的,洛瓊花覺得傅平安的心情有些不好。但她摸不準是因為什麽,想來想去,覺得隻能是因為傅櫪,再去回想,便想起傅櫪竟然罵平安是沒爹娘養的雜種,當時因為那烈酒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竟然沒反應過來。她氣得夠嗆,望向陛下,道:“陛下,您、您可得好好教訓道隱。”傅平安愣了愣,扭頭見洛瓊花氣得臉都紅了,如霞光照臉,她不明所以,隻答:“好,這是自然。”洛瓊花覺得頻繁提此事,也隻會叫平安傷心,於是又轉移話題道:“今日士子們在浩淼宮辦論道會,陛下可要去?”傅平安本以為今天會花上一些時間,如今一看天色,卻早得很。她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吧,皇後也一起?”洛瓊花眼睛發亮,點頭如搗蒜,神情中的熱情和喜悅感染到了傅平安。嘴角翹起,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來。皇後是愛熱鬧的人,小時候就是如此。和她不太一樣。但很有意思。……浩淼宮中,眾官員圍坐於亭中,高談闊論。說著說著,談到陛下。“陛下今日不來麽?”“昨日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那麽大的動靜?”“陛下調動拱儀司,卻瞞著我們,再過一陣,這朝堂之上,恐怕就沒我們的位置了。”說這話的是少府屬官尚署令朱巍,這話說得酸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又瞟到了坐在最邊緣的孫綠枝。更酸。誰人不知,這疫病之事,是全權交給她負責的。在場的官員,多得是大族出身、素有才名的,陛下卻跳過他們,用了一個內官。沒法不酸。若是在魏京,少不得集結眾臣彈劾上書,可因在潛梁山,又剛經過了疫病的陰影,陛下得天保佑的神跡,沒人敢冒頭說話。“陛下喜歡用常庸,無非是覺得他們聽話、好用,跟條狗似的,給跟骨頭就搖尾乞憐,可這治世馭民,到底還是隻有我們能做。”這話說得太刻薄,就算認同的人,也不禁露出點尷尬的神色。便有人圓場:“管他呢,如今否極泰來,正該喝酒,山中秋景正盛,諸位大人可有詩興啊?”朱巍喝了點酒,瞥見孫綠枝仍低頭喝酒,不為所動,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心裏莫名升起邪火來,舉著酒杯站起來,走到孫綠枝跟前,開口道:“孫常侍,聽聞你也是博學廣知,不知道對行宮取名之事,有何見解啊?”阿枝本來想無視,眼下隻好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平靜道:“朱尚署一定是聽茬了,在下隻是念過幾本書,識得一些字,博文廣知的說法,和在下真是扯不上關係。”周圍的人停下動作,看熱鬧似的投來目光。他們自然也是看不順眼孫綠枝已久,如今自己雖然不敢出頭,見有人敢出頭嘲諷,也樂得袖手旁觀。朱巍斜嘴笑著:“孫常侍謙虛了,對了,此等美景,正該賦詩留念呀,還未見過孫常侍的墨寶呢,快,也給我們開開眼界。”阿枝不說話。她識字都隻是小時候田稍教過一點,字更是成年之後才練的,寫得不好。不過眼前的刁難她都已經習慣了,聽著便是了。實在聽不下去,大不了躲著。正當她準備開口稱身體不適離開時,邊上傳來熟悉的聲音“景色雖美,卻有人口吐惡言,臭不可聞,便不美了,哪還能作詩。”目光聚焦而去,是薄孟商。薄孟商本來是想坐到阿枝身邊,可是阿枝卻不願意,說座次有順序,是下令安排好了的,不可以亂了規矩。薄孟商隻好坐到給自己安排的位置上去,聽到朱巍句句嘲諷指桑罵槐,早已氣急,眼看著對方還不知足,都走到阿枝身前去,終於還是忍不住站出來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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