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駒不是姓秦?怎地使楊家槍?”“……此事說來話長,我也不很清楚,總之澤鹿州秦家名氣很大。”有人不屑道:“澤鹿州秦家在百年前是很有名,那時還叫澤鹿州楊家,秦家恬不知恥三代還宗,斷了楊氏傳承。如今不過虛有其表,你幾時見這位秦家槍常在江湖露麵?”“竟然如此,姑娘這話可有憑據?”“我正是來自澤鹿州,那裏的老人都知道,字字屬實。”底下從議論秦伯駒能不能擋住陸綰一招,變成討論秦家是怎麽鳩占鵲巢的,對秦家的言論也越來越不客氣。秦伯駒長.槍一頓,擂台發出重重的一聲響,台下安靜了些。司儀朝雅座高聲喊道:“落英宗陸綰,速速應戰,否則以棄權論!”祝無伸手過去,覆在陸如琢手背上,輕輕按了按,輕聲開口。“去吧。”陸如琢和她互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恨意。陸如琢落在台上。秦伯駒皺眉道:“請出示你的兵器。”陸如琢道:“對付你,不需要。”她在擂台向來點卯似的打完就走,從不開口,這還是第一次和對方有言語上的交流。台下的觀眾:“……”這這這,她好狂,可是又有狂的本錢怎麽辦?非但討厭不起來,反而覺得很喜歡。祝葳蕤興奮地發出一聲尖叫。之後她立馬扭頭看旁邊,想著裴玉肯定能和她一起,卻忘了裴玉已不坐在那裏,不由一愣。諸葛玨伸手捏住她上下兩片唇。秦伯駒大怒,槍尖筆直一抖,搶身率先攻上。司儀張了張嘴,他還沒喊開始呢,但是眼下這情況也不用喊了,果斷溜了,留下寬敞的擂台給兩位較量。台下觀眾詫異地發現這次陸如琢沒有消失,反而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槍.刺過來。那槍離她的麵門不足半尺的距離,她負手而立,腳下微微一動,輕鬆避開。秦伯駒接連攻上,都被她遊刃有餘地躲開,並不還手。秦伯駒邊打邊怒道:“你敢戲耍我!”“你還不配。”陸如琢輕描淡寫,伸手在他槍頭下方輕輕一拂,秦伯駒隻覺一股大力湧來,排山倒海,槍身不住震顫,幾乎脫手。這一下他終於曉得厲害,心中大駭。陸如琢提前看破他的想法。“想認輸?”她出言譏諷。秦伯駒臉色漲紅,那句認輸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說出口。他隻得硬著頭皮打下去。“青龍落地”“白蛇吐信”“夜叉探海”“蘇秦背劍”,每一式陸如琢都能提前應對,知道他出槍的時機,出槍的角度,似乎對楊家槍了若指掌,這並不是武功高出他就能做到的。秦伯駒心生疑竇:“閣下可是與秦家有舊?”陸如琢冷冷道:“我不認識你們秦家的人,楊家倒是有一個。”秦伯駒皺眉不解。出槍軟弱無力,收槍拖泥帶水,靈氣全無,沒有絲毫楊家槍的氣勢。這杆槍隻有握在那個人手裏,才是真正的楊家槍。台下觀眾看陸如琢一味躲避看得都有些不耐煩了,正要出言催促,陸如琢忽然動了。她握住了秦伯駒的槍,如同鐵鉗。秦伯駒大驚,欲抽手掙脫,不見陸如琢如何動作,那杆槍槍身急轉,落到了她手裏。秦伯駒:“你!”陸如琢雙手持槍,握住槍根,向前疾刺,破風聲幾乎化為實質。楊家槍,不動如山,動如雷震。這招叫“白蛇吐信”,琢兒,你可學會了?我再教你一招,你不許生祝姊姊的氣了。秦伯駒狼狽躲過,肩頭的布料劃開了一條大口子。台下眾人麵露疑惑。“陸女俠使的這招,怎麽好像也是楊家槍?”“嘶,好像比秦伯駒的更正宗些。”秦伯駒勃然色變,指著她道:“你從哪裏偷學的我楊家槍法?!”陸如琢不語,“狂風擺柳”左右夾擊,一柄槍使出千軍萬馬的氣勢,擂台上千千萬萬道槍影,將秦伯駒淹沒。台下有人慨然長歎:“聽聞當年楊娘子衝鋒陷陣,有萬夫不敵之勇,當是如此。”“我等今日有緣得見楊家梨花槍,不虛此行。”“可是……”有人小聲道,“為什麽真正使楊家槍的卻是落英宗的人?”祝葳蕤的手被諸葛玨戳了戳,衣袖裏包著她的手指向右前方。祝葳蕤才發現她娘竟眼含淚光。秦伯駒身上的衣服沒一個地方是完整的,卻隻割破外衣,裏邊的衣服完好無損,似乎存心羞辱。秦伯駒實在受不了,張口道:“我認”“輸”字還沒說完,被彎折回彈的槍杆重重擊中胸口,倒飛出去。秦伯駒喉嚨噴出一股血箭,重重落在了人群之外的青石地麵上。篤的一聲,陸如琢手握長.槍立在地上,槍纓獵獵,她居高臨下的目光充滿了諷刺,道:“梨花槍法,天下無雙。楊家槍,你也配?”言罷她右膝一抬,用力撞向槍身,一折為二扔在地上。秦伯駒急火攻心,當即暈死過去。陸如琢前幾次與人比試都是將人打下擂台,絕不傷及對方一絲一毫。這次不僅重傷對手,而且折了對方的兵器,實在是……可縱觀整場比試,她似乎與澤鹿州秦家有舊怨,江湖人有仇報仇順理成章,且在擂台光明正大,也挑不出什麽太大的錯處。本以為落英宗終於出了一個異類,沒想到也是如此狂悖不仁、心狠手辣之人。祝無的首徒,果然和她一脈相承。場下一時噤若寒蟬。司儀派人上來撿起斷裂的槍,送到已經昏迷的秦家家主手邊,秦家人跟著愣了會兒,才跑過來將家主帶下去救治。陸如琢回到閣樓雅座,拇指輕輕擦去祝無眼角的淚水。“好了。”陸如琢道,“他活不過今晚。”祝無點了點頭。兩人眼神交匯,同時朝不遠處的紫袍男子看去。下一個,就是謝玄知。第056章 謝玄知冷眼看著秦伯駒被打飛,重傷在擂台上,他揚手招來自己的心腹弟子,低聲道:“送最好的療傷藥過去。”弟子應是,攜劍下樓。謝玄知背後生眼似的驀地回頭,正好與祝無仇恨的眼神對上。還有另一個年輕女子平靜蘊著殺意的目光。謝玄知含笑回視。身為天下第一莊神劍山莊的主人,謝玄知見過許多次這樣的眼神,但他並不介意,因為那些人都成了他的劍下亡魂。對於祝無,他聽過很多她的傳言,也在多年前與年輕的她交過手。大抵是一種複雜的心理天既然生了他謝玄知,又為何要生祝無。他已很久沒有輸過,這次也是一樣。至於她的徒弟陸綰,手持銀槍、回身挺刺的模樣,倒是讓謝玄知想起一位故人。他曾經的一任妻子,武學天資十分出眾,簡直不像一位女子。可惜性情剛烈,很不聽話,叫他失手一掌打死了。死了也好,否則這世上就會再多一個祝無。這些女子,區區女子。謝玄知在心中冷笑。陸如琢按住了祝無的肩膀。這些年祝無在百花穀苦練武功,極少入世。就算出穀,陸如琢書信裏輪番叮囑她絕不可與謝玄知共處同一場合,就是擔心她意氣用事,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報仇。祝無偏激易怒,謝玄知老奸巨猾,哪怕她武功或許已高出謝玄知,卻未必能勝他。即便勝了,也是慘勝。兩敗俱傷,並不是陸如琢想看到的,楊姊姊也不希望她們為了報仇搭上自己的命。謝玄知一條爛命不配。“再忍幾日。”陸如琢盯著祝無眼底的猩紅,道,“祝姊姊,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祝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臉埋進陸如琢懷裏,雙手緊緊勒住對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