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月問:“掌握涅神通了嗎?”青洵聞言一梗,鳳凰山中大多數羽族都沒能掌握,這是十幾歲的她能學會的嗎?她的麵色漲得通紅,在鳳池月澄澈的視線下,一股羞慚情緒慢慢地攀升了上來。“沒有。”她回答道,聲音細若蚊蚋。鳳池月的視線頓時充滿了嫌棄,她又問:“很難嗎?”青洵茫然,難道涅神通很容易學嗎?明見素替青洵說了句話:“她還小。”“我像她那麽大的時候”鳳池月話說了一半,忽地戛然而止。怎麽樣呢?她記不起來了。撫了撫額頭,一陣針刺般的疼痛上浮。她立馬不去想了,躺倒在了榻上,眸光有些渙散。明見素察覺了她的異狀,將文書一扔,下一瞬便出現在了床頭,將鳳池月扶到了自己的膝上,伸出手替她揉了揉太陽穴。“怎麽樣了?”明見素擔憂地問。那疼痛轉瞬就消了,鳳池月已經不疼了。可明見素的手按壓著,帶來了一陣陣熨帖。她沒答話,垂著眼朝著明見素懷中蹭了蹭,輕輕地哼了兩聲。原本落在太陽穴的手改為捧著鳳池月的側臉,指腹輕輕地肌膚上摩挲。鳳池月橫了明見素一眼,一側臉,似是無意的,一個輕吻落在了明見素的掌心。明見素的手微微一顫,瞥了鳳池月一眼。鳳池月稍稍抬眸,勾唇露出了一抹得意狡黠的笑。青洵:“……”眼前交疊的人影變得不真切,殿中氛圍也是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怪異。她原想找個托詞,可一看壓根沒有人搭理她,立馬躡手躡腳地從殿中退了出去,回到了天羽司副殿中。卻塵衣問:“怎麽去了那麽久?”青洵很是憤慨地將靜德仙君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上一番,那股氣性又浮上來了,她鼓著腮幫子道:“他們真的很不要臉!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嗎?天羽司將內庫裏的東西給了他們,那天羽司下的仙官俸祿怎麽辦?大家都喝西北風嗎?”卻塵衣揚眉,譏諷道:“就地解散咯。”天帝那道法旨就是要逼他們做選擇的。她聽說天帝早就不滿天羽司中的變革了,可惜有天母相阻,他平不了這件事情。青洵不太高興,她也沒在這事情上多說。沉默了半晌,將話鋒一轉,灼灼地望著卻塵衣:“你會涅神通嗎?”卻塵衣淡然道:“不會。”這種涉及自身根本的神通就算會了也不會告訴別人吧?她想知道青洵為什麽突然產生了疑問,然而對上那雙眼睛的刹那,卻塵衣就被裏頭的嫌棄和震驚刺到了。難不成這小青鸞學會了涅神通?下一刻,青洵就說:“我也不會。”她取出了混沌鏡找到了幾枚熟悉的名印,先是問鳳瑤,再去問其他的同族甚至是長老,最後索性將人都拉到了一起,發出了一句源自內心的困惑:“你們都不會涅神通嗎?”鳳凰山中。不管是鳳凰還是重明、青鸞,他們都沒青洵那麽閑。要麽在拚命地惡補常識,要麽就是成功當上了巡山使,一邊履行職責一邊撰寫心得,壓根沒幾個人搭理青洵。可名印始終閃爍不定,直到鳳瑤受不了青洵的騷擾將神意投了過去,青洵才停止發問。青洵還在天羽司副殿裏,她整個人縮在了椅子中,抬眸看著顯化出來的鳳瑤身形,繼續說:“鳳瑤姐姐,你還沒有回答我。”鳳瑤無奈地撫了撫額,意識到了環境有些不合適,她匆匆地說了聲:“不會。”在青洵下一個問題出來前,又說,“你這麽閑的嗎?”青洵的視線飄到了卻塵衣的身上,頓時有些心虛。她避開了鳳瑤的視線,小聲地說道:“還好。”鳳瑤:“……”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半晌後她才說,“你好好做事。”整個鳳凰山中,也隻有青洵能夠靠近一點鳳池月了。得知那段過往後,鳳瑤心中很悶,憋著的一口氣始終無法紓解,她不知道該去怪誰。先不說明見素那樣的態度了,就算她願意與鳳凰山保持友好聯係,鳳瑤也無顏再上門了。她們抱著微弱的希冀,一直在等待主上重新歸來,帶領鳳凰們恢複過去的輝煌。可這種寄托在別人身上的希望始終是虛幻的。她們的主上回來了,又能怎麽樣呢?主上已經不願意再與她們有聯係了。鳳凰山想要走出困境,隻能靠自己。“青洵怎麽會問涅的事情?”一道嘀咕聲響起。鳳瑤回神,笑了笑後,又說:“小孩子心性吧。” 她心不在焉地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情,抬起手指壓了壓脹痛的眉心。她沒提“涅”,而是轉了話題說:“朱雀那邊出了那麽大的事情,都不見長離現身,恐怕不是閉關了。”“你們說她是不是猜到了什麽,去找主上的蹤跡了?”-天庭紫極宮中。天淵麵色陰沉,手裏拿著一道飛書。是從長離那處來的,說在魔淵中找尋到些許鳳尊的蛛絲馬跡,不日後便會有結果。時隔千年,那股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再度被撬動,他整個人變得森沉陰戾,眉眼間滿是躁怒之色。司祿星君恰好在天淵最為不快的時候來的。天淵伸手拂去了那張飛書,宣了司祿星君入殿。司祿星君感知到天淵身上的陰戾後嚇了一跳,緊接著又鬆了一口氣。天帝心情壞,或許是一件好事情。他朝著天淵行了一禮,先是提到了 “朱雀長老”離奇的死,雖然天樞部那邊已經結案了,可天帝落下的臉麵是撿不起來了,司祿星君偷偷地給明見素上了眼藥後,才扯到了正題上,大歎了一口氣憤然道:“天羽司那邊收繳了朱雀身後的私財,卻始終握在手中不願意上繳天祿部。我那靜德徒兒前去詢問,反倒被東阿主恐嚇了幾句,一直心神不寧、惶惑終日,請帝君為我等做主!”天淵不知道朱雀長老到底有多少私財,往常他是不會管這些小事的。可現在心中正煩著,對明見素的抵觸也攀升到了極點。他沉聲道:“你拿我法旨去天羽司中!”司祿星君等的就是天淵的這句話。他收起了麵上的喜色,又小心地問:“若是東阿主不從呢?”“不從”兩個字觸到了天淵腦中的那根弦,他眼中凶光一閃而逝,怒聲道:“那就當場拿下!”手腕一翻,一枚閃爍著紫色光芒的章印便浮現在了半空。他隨手抓起了一道法旨,將章印朝著法旨上一落,推到了司祿星君跟前。這枚章印名“天憲道章”,是天道自成之物,代表著天帝的權威。一旦法旨上落下天憲道章之印,便可借天道之力,壓製群仙。司祿星君的心安定了幾分。可他仍舊沒有滿足,這法旨是利器,可掌握的人未必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力,他訕訕一笑,說:“天庭中恐怕少有人是東阿主對手。”天淵眉頭皺得更緊,長離不在天庭,明玉衡與明見素都是從下界飛升的,兩人私交甚篤。有白陽星君、原遙星君的死狀在前,那些不守職事的星君未必可接過這一差事。思緒快速轉動,良久後,天淵才寒聲說:“去請西河主同往。”司祿星君應了一聲“是”。拿到了天帝的法旨後,司祿星君的底氣足了。隻不過他還不想徹底跟明見素撕破臉皮,故而正式動身前,通過混沌鏡知會了明見素一聲。如果明見素識相,他就不用去請白孤禪了。看到了司祿星君的“最後通牒”時,明見素沒有說話,倒是鳳池月先發出一句不屑的嗤笑。她取出了混沌鏡搗鼓了一陣,將天淵的法旨公布了出來。一石驚起千層浪,人族仙眾看熱鬧,羽族以及水族紛紛炸開了鍋。所有物屬天祿部,但是天祿部又不再發放丹玉、丹藥?這是什麽意思?要我們羽族仙官白幹活?天帝要裁撤羽族以及水族仙官就請直言。天庭這是什麽意思?卸磨殺驢?我猜跟天羽司改革有關。……關乎自己的切身利益,就算是往日裏最謹慎、怕事的仙人都要出來嚎一聲。丹穴山朱雀、畢方他們也有些不滿,因為他們的子嗣後輩掛名仙官的,也要從天祿部支取月例,現在天祿部不肯再接他們的文書了,可不就是將他們也排斥在外嗎?但是他們沒有鬧騰,畢竟隻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來,這回是天帝與天羽司博弈。不可能會長久,隻要有人退一步,一切就能恢複如常。他們埋怨天帝,可對明見素、鳳池月的恨意更是刻骨,巴不得見這兩人倒黴。但是朱雀、畢方等本部羽族能壓製族中仙人,那附屬於他們的羽族部眾就很不痛快了,畢竟好處從來輪不到他們,壞事總是無端被連累。這些部眾的長老找了丹穴山好幾次,沒得到滿意的答案。恰好鳳凰山那邊做了一件事,他們將自己名下的礦脈贈送給了天羽司,想要填補天羽司的空缺,兩相對比之下,許多部族都動搖了。他們不敢大張旗鼓地倒向鳳凰山,但是暗地裏都支持天羽司做事。態度從一開始的不配合變成了鞍前馬後的殷勤。明見素沒在意混沌鏡中的吵架。她反複思索著司祿星君那名為勸說實則威脅的話語,猜測天淵或許用了那一法門。她不喜歡那樣的壓製,得尋一個法子將它解除。片刻後,她垂眸凝視著鳳池月,輕聲說:“師妹,我出去一趟。”鳳池月點了點頭,也沒問明見素去哪裏。她歪在了榻上,點開了嬴寸心的名印看她那一堆絮絮叨叨的話。嬴寸心講她艱難的處境,進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該怎麽辦。鳳池月心念一動,落下了一句話:根源在於你太弱。嬴寸心虛心求教,鳳池月閑來無事點撥了幾句。末了,嬴寸心又問:“這些破綻也是帝女自己抖出來的?”她怎麽覺得帝女有點笨啊。鳳池月沒理她,百無聊賴地想,師姐怎麽還沒回來?是不是又跑了?明見素在離開了東阿山後,就朝著天母的太陰神宮落去了。天母與天帝關係緊張,並不住在昆侖山紫極宮中,而是另外辟出道場。宮殿錯落,上頭浮著一輪皎皎明月,清輝垂落,宛如冷浸浸的水流。明見素走過了一條水渠邊,踏在了水中懸浮的清淨蓮花上。長河好似沒有盡頭,腳下的蓮花散如月華,仿佛下一刻就要墮入水中。明見素神色淡然,披風、袖袍在風中拂動,風姿高華出塵。數息後,那道月色長河陡然一消,雕欄玉砌的宮殿近在眼前。一道輕笑聲響起,天母的身形顯化出來,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東阿主心如琉璃明徹,難怪能過我這塵心道。”她一拂袖,前方便出現了石桌、石椅,桌麵上還有兩杯靈氣氤氳的茶。天母手中自是好物,明見素也不客氣,行了禮後,直接在天母的對麵坐下。天母微笑著凝視明見素,她長久閉關,這還是首次近距離打量明見素。“東阿主來此,是為了天羽司之事嗎?”明見素一頷首,她守禦天羽司接的是天母的法旨。天帝、天母職權分割後,天羽司之事,理應來尋天母。她不信天母不知道天淵近來的舉措,沉吟片刻後,直接說明了來意:“帝君不願天羽司有變,近來一直在打壓天羽司,甚至要切斷諸仙官俸祿之源。我不懼事,但是在此之前,想知道您的看法。”天母伸手在桌上一拂,一張閃爍著金光的法旨便現了出來。明見素掃了一眼,露出了一抹笑容,她在意的不是法旨中的廢話,而是上頭落下的一枚代表著天母職權的、具有天道之力的章印。她將法旨收入了袖中,與天母對視了片刻,才說:“多謝天母。”不是為了如今的天羽司,而是因為千年之前,天母的仗義之舉。她知道並非所有仙眾都與天淵一樣的。天母忽問:“你先前去了天外天?”明見素沒有隱瞞,一點頭說了聲:“是。”天母深深地望了明見素一眼,說:“他們是那位的倚仗。”明見素不以為然說:“那又怎麽樣?”那些人遲早就要魂歸九泉的。見天母微微怔愣,她又主動出擊,漫不經心地詢問道,“天命在何處?”跟平淡的話語不一樣,她的眉眼間籠著一種一往無前的銳氣,森森然,寒光照人,與仙界仙人的墮懶、輕浮截然不同。天母頃刻間便明白了明見素的意思,抬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她微笑道:“天命在茲。”在萬萬載之前,首位帝主功行圓滿,開辟仙界,化身至陽合大道,與天地、太陰結下契約。天命之主在其血脈後嗣中誕生,當天命輪轉,太陰之中誕生天母相佐天帝。可再大的功德都有耗盡的那天,無數因果銷蝕契約。既然有了機會擺脫誓約帶來的束縛,她為什麽不繼續向上走?第49章 從太陰宮走出去的時候, 明見素的心情很是鬆快。雖然早知道天母出關不簡單,可得到了準信後,才算是真正地定下來。同屬天命之主, 天淵有天憲道章,而天母則是擁有天律道章,他們的法旨都蘊含著天道之力。丹穴山那邊朱雀長老身死了,可畢方、鴻鵠諸長老還在,長離也沒有解決。除了他們之外, 還有天淵、天外天真是任重而道遠啊!但是好歹見了希望。冷浸浸的月光如潮水般流淌,落在身上宛如披了一層朦朧的輕紗。明見素回到了東阿山,才從一團燦燦的劍芒中走出來, 就感知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息。她驀然間抬頭,隻見一道紅影伴隨著清越的鈴聲朝著她的身上快速撲來。明見素伸出手接住了鳳池月,眉眼間蕩開了一團柔軟的笑意, 她輕聲問道:“師妹怎麽出來了?”這個時間,不該是在殿中睡覺嗎?鳳池月哼了一聲, 她推了推明見素,打量著她半晌, 才說:“我出來等你。”頓了頓,又接著道,“怎麽去了那麽久?”她的語調中夾雜著幾分抱怨,唇角微微抿著, 將“不高興”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明見素忙道:“是我的錯。”過去她出行, 就算是夜半才歸,鳳池月也不聞不問的。現在跑出來巴巴地望著自己, 是不是說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上升了些許。明見素兀自沉思著,直到眉心被輕輕一彈, 她才回過神來,對上那雙明徹的眼睛說,“我們回去。”鳳池月順從地跟著明見素,盤問的聲音也沒停。“去找哪個同僚了?喝了茶嗎還是下了道棋?”“她為什麽要留你那麽久?”“你都沒注意到天黑了嗎?不會是想在外頭過夜吧?”“我在殿中等了好久。”“你剛剛失神了,在想什麽?”……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明見素語調溫和,慢條斯理地一一作答了。在踏入法殿的那一瞬,她轉眸凝視著鳳池月,柔聲說:“在想你。”鳳池月一揚眉得意地笑,也沒注意到明見素語調中的纏綿旖旎,隻說道 :“你就該想我。”她對上了明見素的笑臉,又強勢地補充了一句,“不許你想別人。”她對天庭、天羽司的興致都不高,拉著明見素坐在榻上就給她說嬴寸心和初意的那點事情,活潑愉悅的模樣,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初意的政見與天淵不同,是向著天母的。如果初意與嬴寸心之間關係能進一步,四海也不會因此傾向天淵。或許還會倒向天母,以更為劇烈的手段推動四海司的變革,於情於理,這兩位都該在一起。明見素的眸中閃過了一抹暗芒,附和著鳳池月的話,說:“這兩人的確是般配。”鳳池月懶洋洋地靠在了明見素的肩頭,混沌鏡懸浮在了半空,那枚屬於寸心的名印閃著淡淡的光華,點進去一看,就是嬴寸心的一句“帝女功法怎麽破綻百出”,鳳池月沒有再回答了。她苦惱地擰著眉,說 :“嬴寸心似乎有些嫌棄初意了?”一開始還能說初意是有“自知之明”,到了現在就是個滿是漏洞的篩子,嬴寸心很容易就將她看輕了。她這用力是不是太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