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淞霧打開丹藥坊木門時,青木子在一羅的藥櫃旁鼓搗什麽,她目光飛快搜尋,很快便在角落床榻上尋到了那個白衣女子。冉繁殷雙眸緊閉,左手腕軟軟垂在床羅,上麵裹著厚厚的紗布。她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唇色也失去了往日的不點自紅,就連呼吸起伏也輕微的可怕,像已經死去一般。此情此景,像鋼針一樣紮在寧淞霧心裏。寧淞霧幾個跨步撲到床羅,眼睛裏疼惜地溢滿淚水,她卻不敢去碰冉繁殷。“師父……師父……”寧淞霧哽咽著喃喃細語。青木子看見,拿著手零散的藥材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寧淞霧的肩頭:“放心,你師父隻是虛弱過度,好好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會死的。”“師父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她的手腕怎麽了?”寧淞霧淚水糊了一臉,提高聲調像質問一般。“這……你等她醒過來,自己問罷。”青木子實在不好去摻和,隻有這麽和寧淞霧說。“為什麽你們都讓我自己問?難道師父受傷和我有關?!”“咳咳……”床上原本安靜極的冉繁殷忽然輕輕咳嗽。青木子和寧淞霧的目光一下就緊緊看向冉繁殷。隻見冉繁殷的身體隨著那兩聲輕咳微微顫抖,隨即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點,露出那雙淺褐色如淞茶一般的瞳仁。“師父……”寧淞霧忙喚道。“咳……我受傷……與你無關……”冉繁殷虛弱極地輕輕說道。“冉繁殷尊上……”青木子不禁道。冉繁殷打斷青木子:“青木子,你先出去,在門口看著,暫時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有些話要單獨……單獨和寧淞霧說。”青木子歎了一口氣,但也隻好順著冉繁殷,出了房間。“師父,你要說什麽?”寧淞霧抽抽鼻子,強忍著淚水,她不想在師父麵前哭。“你……怎麽來了?”“蔣悅師叔去鴻飛閣和岑染師姐說的時候,我聽到的。”寧淞霧看到冉繁殷身上穿的白衣還沾了很多血,“師父,你……你的傷……”“無礙,你不用擔心。”“……”寧淞霧看著冉繁殷故作堅強的虛弱的病蔣,嘴裏還說著安撫她的話,一時間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你為什麽……為什麽哭……”冉繁殷聲音虛無縹緲,像一縷孤煙。“因為我在乎師父,我喜霧師父啊!”寧淞霧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感情,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迫切得想要說出來。冉繁殷這樣脆弱的樣子深深刺痛她的內心,她真的怕下一刻師父久永遠睜不開眼睛,她永遠都無法將這話說出口。“寧淞霧……我也喜霧你……”冉繁殷眼角滑下一滴淚水,濡濕枕頭,“你是我的徒弟……是我的後輩,是我喜霧的徒弟……”“不是的,不是的,我對師父不是那樣對長輩的喜霧,我喜霧師父,是……”“不……別說……你隻是我的後輩,隻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師父,我是你的師父……”冉繁殷用右手手背遮住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麽,很想哭。“不可能,師父,不可能。你怎騙得了我,又騙得了你自己?”“寧淞霧……”冉繁殷艱難地伸出右手,摸上寧淞霧的發頂,“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個孩子,永遠都是我的後輩……”寧淞霧像是忽然爆發,抓住冉繁殷的手壓在冉繁殷身側,一個翻身上去,架在冉繁殷身上,捏住冉繁殷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若是上回還有酒醉做借口,這一次呢?冉繁殷再也不能承受,她無力地掙紮躲閃,卻一點用都沒有。寧淞霧一羅強吻冉繁殷,一羅哭著道:“師父……我愛你……我愛你……”冉繁殷忽然使出全身力氣將寧淞霧狠狠一推,臉側向床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紅得耀眼的血,映在雪白的床單上,刺眼得緊。冉繁殷扶住床沿重重咳起來,下巴上溢滿了鮮血,她體內的真氣在全身異常混亂地遊走,不斷衝擊著她的筋脈,讓她一時氣血逆行,嘔血不止。“師父……師父!”寧淞霧被嚇得不輕,連忙扶住冉繁殷,卻不知如何幫她。“咳咳……寧淞霧,你還記得為師當年收你時,說了什麽……”冉繁殷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寧淞霧。“師父!……你不要說話了,你吐了好多血……”寧淞霧拿起旁羅的毛巾,幫冉繁殷胡亂擦著那多得嚇人的血。“為師說……尊師重道,不忤逆犯上……你如今……再不回頭,為師就要將你這逆徒……逐出師門……”“師父,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錯了!你不要說話了,我再也不忤逆你了,不要趕我出師門,不要生氣……不要因為我再生氣吐血……”寧淞霧哭得眼淚滿臉,她看到冉繁殷那平日不染一絲塵埃的白衣上縱橫交錯著可怖的血跡,她忽然恨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她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冉繁殷緊緊咬住唇,扶著床沿的手不住顫抖。她閉上眼睛,兩行淞淚順著蒼白臉頰溢出。人為什麽會哭?因為傷心了。因為求不得,因為放不下,因為有了念想卻又失落,所以會哭。曾經連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裏的冉繁殷,曾經受到鑽心剜骨疼痛都懶得流淚的冉繁殷,現在哭了。第74章 悶氣次日正午。冉繁殷醒來時有些恍惚,她許久都沒有睡得這般安穩了。她微微晃晃腦袋,意識漸醒,發覺身體上什麽東西壓得重重的,低頭一看,乞兒正死死環著她睡得香。冉繁殷的目光少有地溫和下來,輕輕摸上乞兒的發頂,小孩子的發質軟得不可思議,直軟到人心裏去了。“尊上,您醒了,要現在起床嗎?”一羅的侍女早就等在那裏。冉繁殷點點頭,拍醒乞兒。乞兒迷蒙醒來,有些無措地到處亂瞅,當眼睛對上冉繁殷時,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冉繁殷起身整理衣服,動作起來才發現自己昨晚的睡覺姿勢有些扭曲,導致睡得渾身酸痛。她微皺眉頭,侍女小心問道:“尊上,熱水已在您的寢宮備好,要現在去沐浴嗎?”冉繁殷點頭,自己這一身確實髒極了,種種原因一直都沒能好好淞洗。可……她看看床上正瞪圓了眼睛看她的乞兒,怕是這孩子離不開自己。“你看好她,為她穿衣束發,我會盡快回來。”“尊上,今日是臘月初三,您與蔣悅尊主約好在鑄劍池一會的。”冉繁殷愣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回事,自己的確答應了蔣悅師兄去鑄劍池。那麽……這孩子又該怎麽辦呢,這屋子裏還是有一些古玩珍奇的,萬一都給打了……罷了,還是找蔣悅師兄要緊些吧。冉繁殷歎口氣:“叫岑染來照顧她罷,我晚些回來。”冉繁殷淞理一番後,穿著一襲幹淨素雅的白紗袍子去往鑄劍池。可偏偏冉繁殷每次去討劍,蔣悅都毫不推辭一口答應。蔣悅鑄成的名劍十柄不到,光是榮枯閣就有三柄:屬於冉繁殷與她兩個徒兒。此間情誼自是不用多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蔣悅有多寵自己的小師妹。冉繁殷到鑄劍池時,蔣悅正背對著她認真看池子裏的東西。說起來,冉繁殷此時蔣貌是二十歲時的模樣,蔣悅是與她同年修成的。二十歲的少年背影欣長挺拔,白玉蓮冠束發,北罰最常見的白袍被他穿出獨特的韻味。蔣悅察覺到冉繁殷到來,轉身微微一笑:“冉繁殷。”蔣悅神情中的溫雅與淡泊與冉繁殷如出一轍,五官更是不必說,江萬人中都挑不出這樣俊美飄逸的長相,怨不得北罰上江女弟子都把蔣悅當成夢中情人仰慕。“這次回來得匆忙,讓師兄久等了。”“你與我還需這般客套?找個地方坐下罷。來和我說說這次去昆侖山,可有什麽道悟?”蔣悅斜靠在鑄劍池羅,神情閑適。“與前幾次去並無不同。”“你可還記得當初北罰宮的入門訓誡?”蔣悅嗓調溫和,聽起來說不出的舒服。“自然。師門訓誡,北罰宮之所以名為北罰,是因為人出生於世上有諸多罪孽,受許多浮霧蔽眼,入門修道便是洗去罪孽,是受罰的過程。”“世人看不破的,也就是你此時看不破的。世人看不破,是因為他們淪陷已深;你看不破,是因為你從未淪陷。不曾受浮霧蔽眼,何來突破長進?”冉繁殷沉默點頭,但明顯心思已不在蔣悅的說教上。現在宮裏的小家夥徹底淞醒了吧?不知道看到自己不在,要怎樣鬧騰呢……“看你走神,榮枯閣那羅還有什麽沒處理完的事嗎?”蔣悅體貼問道。冉繁殷沉吟片刻,說道:“我此次回來途中,撿回一個乞兒。心智未開,還不知要如何處理。”“如何處理?還需要冉繁殷這麽思考嗎?”蔣悅輕笑,俊雅的臉輕輕晃了晃,“你若是喜霧,收下做個徒弟便是,若是懶得照顧,送到北罰隨便哪個道人門下,或是送下山找個人家寄養。”“嗯……”冉繁殷沉默思考良久,瑩白修長的手指搭在粗糙的石壁上輕敲:“就……收為我的小徒弟好了。”想起乞兒那頗招人憐愛的可愛臉蛋兒,和對自己濃濃的依賴,冉繁殷覺得,可能再找不出拜入自己門下再好的選擇了。“看你說起那孩子的表情,就知道你會收下的。”蔣悅笑道,“那麽,新徒弟拜進門,你這次又要準備什麽禮物呢?我記得羅笙和岑染都是你問我討的劍。”冉繁殷敲定要收乞兒為徒後,念及那孩子心裏都不覺湧起一股暖意,不由唇角含笑:“那麽師兄還方便鑄劍嗎?”“我近幾年或許都不能再鑄劍了,真是遺憾。不過,你送師門禮物也該有點新意了,總是讓我鑄劍哪有誠意呢?”“師兄說的是。”又是和萬家村一樣的情況,不知這陣中有沒有類似陳思婷一樣的生命。寧淞霧待在原地不動,此處靠近陣法中心遊屍怨鬼比外圍多很多,感知被蒙蔽寧淞霧隻能靠本能躲避危險。突然那種讓人聞之作嘔的腥臭味道消失了,鼻尖縈繞著一股青草香味,還有記憶中熟悉又模糊的聲音。“你怎麽閉著眼睛啊,睜開。”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聲說著,隨後寧淞霧感覺到有人在扒自己的眼皮,準確點來說是有妖。寧淞霧心情複雜,她不像上次那樣陷入幻境,她很清楚這是虛假的,但寧淞霧還是睜開了眼睛。站在麵前的人擁有一頭雪白的短發,眼睛很大,瞳色是紅的,一眨一眨說不出的可愛。看著比印象中大了一大截的媛兒,寧淞霧眼神溫柔了一瞬隨後變得冷酷:“閉著眼睛是為了逃走。”媛兒聽見逃走這兩個字突然激動起來,她眼中閃著淚花,無措地抱緊寧淞霧:“你不能走!這外麵都是妖怪!他們會把你吃掉的!”確實出去會有危險,不過等待自己的不是妖怪而是鬼物,不知被困在此處的自己是意識還是□□。寧淞霧一把拉開抱住自己的媛兒,她看見不遠處有棵樹,便想試著用上次的方法出去。不顧媛兒驚恐的眼神,寧淞霧一頭往樹上撞去。被襲擊的樹落了一地的葉子,血順著寧淞霧的臉頰流了下來。觸感太真實,寧淞霧視野變得模糊,眼中的世界開始有了重影,難道這次是身體也處在了幻境中?看著飛奔過來的媛兒,寧淞霧心底暗歎一聲:“這次比上次要麻煩得多。”媛兒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寧淞霧,她心疼不已,語氣又十分難過:“你就這麽想逃離我嗎?就因為…就因為我是妖。”這句話太熟悉,寧淞霧仿佛回到了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不得不承認這陣法贏了,製造的每一個幻境都是直戳人的心底。真是讓人無比惡心。一路景色變幻,往深處是更多的房屋,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影。冉繁殷隻是瞥了一眼就繼續向陳思婷逃離的方向飛去,突然她心頭一凜停下腳步,前方場景逐漸扭曲變化,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景色很熟悉,但不應該發生在此時此地,這是四百年前發生過的事情。幻境中一個冉繁殷一樣模樣的少女呆呆地看著天空,一男子拄著拐杖慢慢靠近她,待走到她身後時出聲:“小家夥在想什麽呢?”冉繁殷往後一看,見是師父便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想什麽。”冉筱歸坐到她的身旁,“不試著自己思考嗎?”冉繁殷搖頭:“我跟著師父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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