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打趣地瞄了江陵一眼,做人蛔蟲的江大人,倒是個很妙的稱呼。  江陵攤手,隨後去拉架,“殿下麵前,哪裏容得你們失態如此?有話都好好說,秦大人,把手擱下,不酸麽?他要咬你一口,你這指頭還要不要了。”  “臣又不屬狗,咬他做什麽。”徽州知府不可置信,“您可不能偏幫他。”  “別把我拉下水,我就順口一說,你倆這一個著急上火,一個睚呲欲裂的。”江陵手掌往下壓了壓,“說正事,別最後一回了叫殿下給你們個沒臉,傳出去也不好聽。怎麽被七殿下罰了呢?原來是秦知府和江知府倆人吵還不夠打起來了。”  淮安知府又結巴上了,“臣,臣沒有要打江大人,不是您這個江大人……”  徽州知府打斷他道,“合著你還想打我是怎麽著?你來啊!”  沈舟看得津津有味,覺得比吃飽飯沒事幹為了完成係統任務開政/治會議有意思多了,他示意江陵也坐下,“江陵你別勸了,讓他們吵。”  揚州知府適時地在一旁幫著解說,“這二位大人本就是同窗,後來成了同科,再就是同僚,常年不和,從前裘總督在的時候也沒法子,一碰上就要打起來。”  話音未落,淮安知府已經朝著徽州知府揮拳而去,留下一個烏眼青,徽州知府下盤極其穩當,直接朝揚州知府腳上狠命踩去。  江陵歎為觀止,“哇,厲害了。”  吳峰看得直搖頭道,“踩管什麽用,站穩了踹才行,或者直接踢脛骨。觀兩位大人這個力氣,打出個傷都不容易。”  在禦前侍衛吳大哥眼裏,兩位大人莫說手無縛雞之力,可能連雞都打不過,更不要說鵝這種家禽界扛把子了。第84章   說話間, 二人已經都倒在地上扭打,秦知府拽著江大人的頭發,到底是受過封建精英教育的, 並不敢罵粗話俚語一類,隻管用不帶髒字的人參攻擊往對方臉上吐唾沫。  江大人被拽得生疼,感覺本就不甚茂密的頭發被揪下來許多, 怒不可遏地揭秦知府老底道,“你在這裏得意什麽?不過是個靠女人上位的慫貨,什麽衙內有個經年的老師爺, 那分明是你夫人!好意思說你治下多好多好,笑掉大牙!還不是靠抓著女人的褲腰帶!”  “我夫人怎麽了!我夫妻二人伉儷情深,琴瑟和鳴, 不似某人,富易妻,貴易友, 占了個全!”  眼見他們連讀書時候抄過對方文章的事也要扒出來說, 江陵看不下去了,和吳峰道,“吳大人,還是分開他們吧, 這成什麽體統, 街頭小兒打架麽?”  二人像小雞一樣被二位吳侍衛拎開,還要喋喋不休地對噴,“打不死你打不死你!”  江陵半靠在石桌邊, 笑著拍拍手,“兩位大人,表演得比船上的歌姬好看多了,這一招一式,一言一語的,茶館說書的都及不上,不過是兩榜進士,無愧於身上的官袍。嘖,秦大人胸前這補子上的鳥都快要飛起來了,堪道是栩栩如生。”  江大人把頭發被抓的憤恨都發泄在那官服之上,四品的鴛鴦補子被撕了一半下來,鴛鴦腦袋無力地垂著。  “去取銅鏡來。”沈舟命道,“叫他們自己看看如今的樣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南的主官就是這樣遇事對罵打架的潑皮無賴,治下百姓又能多知禮。”  一時銅鏡被鶯歌捧上,沈舟側頭看一眼江陵,似是在問,難不成你還要我出馬?  江陵朝他一笑,隨手將銅鏡擲到諸人麵前,“今日之後,諸位大人各返各地,既殿下賞賜,走之前便都照一照,看看自己是何等麵目,尤其徽州、淮安兩位大人,多照一會兒。本官接旨下江南,是領了陛下死令的,若幾番治理,江南仍是這等模樣,江某隻能含恨而終了,諸位大人,許是也得陪江某走一遭。”  這些官員一麵暗自喟歎京城來的消息太準了,口蜜腹劍江千裏,真真是恰當,一麵思忖著沈舟吃飽了沒事幹要下江南旅遊的時候,就能處置了個裘總督,抽甄家一巴掌,這會兒他奉了聖命,砍個把知府知縣還不是當玩兒一樣。  紫藤花瓣悠悠落下,恰是落在沈舟的杯中,他隻得停下喝茶的動作,將茶水連帶花瓣潑在一旁。  輕輕的水聲,竟嚇得有幾人都抖了抖。  “都退下吧。”沈舟冷冷地掃了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吃人的妖怪,引得你們這樣恐懼。”  “殿下龍章鳳質,天家血脈,我等心懷敬畏,以至於失儀,殿下恕罪。”發呆了好半天的慕容總督終於想起來替下屬說幾句話了。  沈舟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多問了一句,“齊二公子如何了?”  慕容總督勉強笑道,“老毛病了,好在有胡院判在,昨夜也算睡了個安穩覺。”  “近日放你幾天假,好生照料你朋友罷。”沈舟道,“左右也不是短時間裏能弄完的。”  誰也沒想到,這會兒還惆悵著小夥伴病況的慕容宇棠,到夜裏頭,就已經了無生息了。  江陵乍一聽,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吳峰,“吳大哥是說,慕容總督?是我認識那個慕容總督嗎?”  “正是這位大人。府裏下人說慕容總督午後去探望齊二公子時候還是好好的,之後一直在書房辦公,到入夜的時候,下人進屋點燈,發現慕容總督已經斷氣了。”  “備馬車。”沈舟擱下手裏的書,“讓梅將軍親自領兵,將已經出城的幾個官員帶回來。瞧瞧有沒有跑得特別快的。”  總督府內已是一片亂,有還沒走人的,譬如蘇州知府、徽州知府,被遺忘在角落的金陵官學新任總裁,此時都被看管在一處三麵臨水的小花廳內,等閑是跑不掉了。  江陵悄聲和沈舟道,“這一點兒提示都沒有,不算主線劇情麽。慕容大人多好的人,分明是個霸道總裁人設。”  沈舟搖搖頭,“我這兒也沒提示,無端端就領便當了,不知道背後是太上皇還是今上的黑手。若叫謝家小舅舅知道,該傷心了。”  皇貴妃胞弟,實打實的才子,便是慕容宇棠口中恩師,在粵廣一代素有名聲,隻管教書,不曾入仕,據說當時為了皇貴妃入宮一事,還曾和兩個哥哥大打出手。  “咱們折了個好幫手。”江陵道,“你覺得誰有可疑?”  沈舟見已到了書房門口,不方便說話了,便沒有作答,立在門口正要往裏看,被江陵捂住了江陵,江陵道,“雖是假的,萬一嚇著你。”  “去請胡院判來協助仵作一起驗屍,下手注意著些,別辱沒了慕容大人,總督府現在隻許進,不許出。”  “殿下,齊二公子來了。”吳山道,“說是想見慕容大人最後一麵。”  沈舟朝他身後看去,齊二公子身形單薄,麵色慘敗,比昨日被人打了還要難看,要不是有小廝扶著,大約就要被風吹走了。  這樣楚楚動人的美男,幾乎要折騰出旁人的母愛之心來。  “讓他進去罷,盯著點,別叫悲傷過度,厥過去了。”沈舟點頭答應,拖著江陵讓開了路。  “多謝殿下。”齊二聲音嘶啞,簡單的四個字都發著抖,一步一挪地讓人攙扶進了書房。  慕容宇棠是趴在書桌上的,從江陵站在門口的角度,隻能看到齊二緩緩坐在他腳下,他看了一會兒,齊二半分未動,像是僵硬在雪地裏的雕塑。  身旁的小廝勸了又勸,齊二隻是低低地歎了口氣,背著身揮了揮手,示意他走開。  “這齊二公子還真的是慘,統共就慕容大人這麽個朋友了。”江陵心裏有些酸澀,牽著沈舟走得遠了些,“別看了,瞧著難受。”  沈舟不知怎的,有些怔怔的,江陵和他說話,他就隨意地點點頭,吳峰瞧著不對,皺眉道,“殿下?殿下莫不是衝撞了?”  “胡說什麽,我不忌諱這個,隻是覺得有些頭疼,人悶悶的。”沈舟半闔著眼,深呼吸了幾口氣,“胸口也悶得慌,大約是白日裏中暑了。”  江陵將他抱到涼亭內坐好,“今天又不熱,哪有中暑半天這會兒才發作了,還是讓胡……去請個大夫來瞧瞧,許是晚飯吃積食了,開些消食的方子來。”  沈舟晚飯吃了小半盤的炸排骨,又是油膩又是辣的。  “你才吃積食了。”沈舟在他臉上掐了一把,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好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手無力地垂下,不等再傲嬌兩句,人就軟軟地往一旁倒去,險些摔在地上。  江陵也顧不得和他爭執了,忙將人攬在懷,給他拍背順氣,“吳大哥,你去截一下胡院判,讓他先來給殿下把脈。”  吳峰正要應,忽然驚道,“殿下的臉!”  江陵低頭看去,沈舟臉上和昨日過敏時一樣,紅腫了一大片。  吳峰經曆的事多,很是警覺,“這事不對,殿下不能再留在這府裏了,咱們立刻回去。”  倒是沈舟自己不肯,努力吸著氣道,“若真有不對,也來不及了,萬一對方埋伏在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倒不如留在此處靜觀其變。”  梅庚新去追走了的人,吳峰要親自去請胡院判,此時隻有一個吳山可用,吳峰耳提麵命,“千萬要注意殿下安危!”  “我知道,你趕緊走罷,放心放心,殿下在我在,江大人在不在我就不管了。”吳山將兄長往外推。  江陵取下腰際裝了薄荷的荷包給沈舟嗅著,“心跳得厲害嗎?你這什麽人設,聽說過敏會死人的,這策劃……”  沈舟虛弱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有些好笑道,“就是有些暈,也不難受,你別罵人家策劃了,打遊戲嘛,要是那種全息斷手斷腳的,還不得嚇死你。”  “你還打過斷手斷腳的?”江陵捏捏他的手腕,“誒,你快別說話了,眼睛又腫了,和個小熊似的。”  “維尼熊。”  “是是是,敲可愛的維尼熊。”  吳山領著一隊侍衛守在涼亭外,瞧著路過的下人,沒一個好人。  江陵正在給沈舟講故事,說的是“霸道仙君愛上我”,正說到仙君給女主角剝香辣蟹的時候,林如海匆匆而至。  沈舟還在那兒問,“仙君還給人剝蟹?你這哪裏聽來的山寨故事?”  “我/媽說的,我爸追我媽那會兒,就給她剝香辣蟹。”  林大人隻聽到最後三個字,見了沈舟的臉,語重心長勸誡道,“殿下如今吃不得蟹這等寒涼之物,辛辣更是最好不要碰。”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魚塘:你前兩章還誇我霸道總裁,結果你給了我一個便當???  我們兩個老大姐終於都要離職了,謝謝她們全家……差點給我氣出病來。  心肝兒們來猜凶手吧,猜對了有紅包。第85章   沈舟默默地把頭轉到江陵懷裏, 拒絕聽林如海說話, 順便掩蓋自己的豬頭臉。  江陵看一眼吳山,表達了一下“大哥我倆這姿勢你就放林如海進來圍觀這不好吧?”的意思。  吳山摸了下後腦勺,自己看秀恩愛習慣了,一時忘了要提防外人。  “咳咳, 我去送慕容總督最後一程。”林大人很是識相,不意沈舟在他身後含糊道,“  林大人久在江南, 德高望重, 便由你暫代兩淮總督之職了, 待得事後必定向父皇為你論功請賞。”  林如海腳下踩到石子,踉蹌了一步,又若無其事地轉身要叩,“臣林如海謝殿下恩典。”  江陵抱著沈舟,避無可避,眼見著林如海就要連他一起跪, 林如海忽然站直了,“留著日後再跪, 省得折了這小癟犢子的壽。”  沈舟腫著臉笑了笑, 揮手示意他退下。  江陵見外人走了, 持續叨逼叨模式,“就說不能吃辛辣的,殿下非用完晚飯還跑廚房去偷吃,要不是我去得快, 一整盤都沒了……”  “煩。”沈舟小小聲抱怨了一下,“你別說話了,我好難受。”  把江先生心疼得不行,在小殿下額頭上親了一口,“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吳山低頭,恰好和他對視一眼,聽得江陵輕聲道,“命人看緊了齊二公子。”  胡院判火燒火燎地趕過來,順子跟在他身後提藥箱,老太醫一瞧兩人這纏纏綿綿的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尋一處幹淨的廂房來,讓殿下好好躺下,心平氣和了,老夫才好診脈。”  吐字重重咬在心平氣和之上。  江陵認輸,尋了處幹淨的客房,妥妥當當把沈舟安置好了,這才出了房門去見焦急不已的順子。  “出了什麽事?咱們家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去選秀了吧?”江陵坐到美人靠上,眼神還是落在房門口。  順子臉色很是難看,斟酌著道,“江賈氏送信來說,您要是不肯救江春生,她就把……把太太的骸骨挖出來挫骨揚灰。”  他口中的太太便是豐氏。  江陵隨意在紅漆的美人靠上敲了敲,漫不經心地道,“你親自走一趟,告訴她,她要是把太太的墳掘了,我就讓她連江春生的屍身都摸不到,說不得哪天屋頂掉了的灰就是她兒子。”  “真的這樣說嗎?您也出宗了,是不是考慮給太太遷個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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