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娶親最多的是酆都城。  新郎笑了笑,帶了些許苦澀,“揚州城裏脫籍嫁人的……姑娘,都隻能夜裏才上花轎,不許白日裏迎親。”  沈舟似是聽明白了,點了點頭,見新郎鬆了口氣要走,他抬手示意吳峰繼續攔住人,冷聲問道,“這轎子裏真的是要脫籍嫁人的姑娘?”  吳山會意,要上前掀簾子,迎親眾人忙團團圍住,新郎變了臉色,怒罵道,“媽的,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娶親的大好時候,耽誤了吉時,老子要你的命。”  江陵擋住沈舟,看新郎猙獰不堪的臉,勾了勾唇角,“放心吧,你這等貨色,不管幾更投胎,都算不得吉時,不用急,隻怕閻王還想著你晚些去才好,免得髒了人家的輪回路。”  新郎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煞是好看,直接就被他刻薄傻了,腦子裏反複過了好幾遍這才聽明白,揮著拳頭就朝他打來。  江陵不慌不忙,站著分毫不懂,拳頭還未到麵前,已經被吳峰一腳踹出去好幾丈遠,吳峰無奈笑道,“江大人這時候就別火上澆油了,你文文弱弱的哪兒經得起這一拳。”  吳山正和僵持,聞言也很是讚同,“就是就是,打著你倒沒事,連累了咱們殿……咱們少爺可就是大罪過了。”  沈舟道,“別廢話了,準備站這兒呐?”  “好咧,走你。”吳山三兩下將人都撂倒在地上,一把撤下花轎門簾,裏頭新娘的蓋頭早就掙紮掉了,她約莫二十餘歲,麵容姣好,滿麵的淚痕,嘴裏塞著布團,手腳皆被捆得結結實實。  新娘見著他們,掙紮得更厲害了,吳山忙把她的布團取了,又摸出匕首割開手腳上的繩索。  “妾,妾身……周徐氏多謝各位相救。”周徐氏被捆得久了,扶著花轎出來時候手一直在抖,仍舊勉強撐著身子,到恩人勉強福身致謝,“妾身娘家便在這揚州城中,懇求二位公子送妾身一程,家祖父必有重謝。”  可以看出,她有很好的禮儀和氣度,甚至背過身去,用袖子將淚水擦幹淨,又摘下鳳冠扔在地上,將頭發挽成一個光禿禿的纂兒,她自嘲一笑,“這身衣服著實沒辦法了。”  江陵隱約察覺到這婦人的身份,“這位夫人所說的娘家,可是老徐相徐家?”  “老徐相正是家祖父。”周徐氏道,脫險之後的她顯得沉靜端莊,和地上那抽出的新郎有些天壤之別。  “在下江陵。”江陵道,“原來夫人是嫁到周家那位徐二千金了。”  周徐氏先是一愣,隨後便是驚喜,“原來是小江師叔,這位是?”  江陵比了個噓,“不可說,還是先送你回家。”  他曾聽徐閣老說過幾回這個孫女。徐二千金生性聰慧,心性又佳,一手丹青妙筆,奈何青春守寡,也不曾有子嗣。周家也算的是書香門第,並不為難她,強逼她作那等粗布麻衣的節婦,一應供應如同丈夫在世時,婆婆極明事理,疼惜她若親女。  周家怎會讓兒媳被人捆在這花轎裏,更何況周家並不在揚州城,而是在杭州。  沈舟並不知這些個內情,隻是覺得挺掃興的,抬手比了個隱晦的手勢,一會兒工夫便有侍衛將馬車駛過來,後頭另跟了一頂小轎,是給周徐氏的。  去徐府路上,江陵將周徐氏的生平一一說給他聽,沈舟有些懷疑,“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徐家背後的事,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吳家女尚且好說,可這事兒的流傳速度未免太快太廣了,周徐氏好端端的在婆家,竟被綁來強送上花轎。  周家這等人家,若有個外男,連著二門都進不去,更不必說走到少奶奶跟前把人帶走。  江陵道,“有,如今隻能從結果倒推了,若徐家一敗塗地,誰人更得利呢?”  作者有話要說:  =3=第78章   “徐家倒了, 講實話,連你都不會有太大影響。”沈舟搖頭道, “徐老早就致仕, 也就是你人物設定裏的一部分,外掛作用還比不上林如海,除非有隱藏劇情。”  “講不定是哪位的特務頭子?”江陵道,“不太像, 若是真有幕後大人物動手, 斷不會不痛不癢害個寡婦,這等下作手段, 倒是讓我想到一個人。”  沈舟直接捂住他的嘴, “還是別說了, 著實惡心人。”  打個遊戲遇到個怪討厭的反派正常,但是頭頂高懸負值好感度, 行事卻偏偏做出情深似海的死纏爛打, 隻恨不能直接從源代碼刪掉。  二人行至徐家, 小轎無聲無息地抬入府中, 徐家下人還以為江陵那轎中是什麽重要人物, 江陵卻道, “悄悄請了師母來,旁人都不要驚動。”  他去而複返,徐老夫人心中很是不安,麵上分毫不敢露出來,見了那侍衛環繞, 下意識一掐掌心,“怎麽倒回來了,這位是?”  江陵見沈舟不願出麵,擋著他笑道,“一個朋友,年歲還小,事急從權倒是連累他隨我走這趟了,師母去見見那裏頭的人,鎮定些。”  周徐氏坐在轎中不知外頭情形,生怕叫人看見了,等徐老夫人去掀簾子,她見著親祖母,嘴唇顫了半天,啞著聲音道,“祖母。”  徐老夫人猜著些許,情知孫女定是經過凶險了,捏著簾子的手死緊,語調裏帶著笑,故意大聲道,“千裏你這孩子,前幾日讓你替小九請個教養嬤嬤,你手腳倒快,我當什麽事,這樣神神秘秘的。”  “不是為了在師母麵前邀功一番嘛。”江陵道,“人已經送到了,早些讓嬤嬤和九侄女兒相識,也好早些學起規矩。”  “小九聽見了,定是要恨你了。”徐老夫人道,“嬤嬤一路勞累了,也不必下轎,直接繞過花園抬到繡樓就是了。”  隨著轎簾輕輕放下,周徐氏的大石也落了地,總算逃出一條命來。  徐老夫人緩緩轉身,腳步蹣跚,江陵一把扶住她,“師母當心,還是叫婆子抬了滑竿來,天黑路滑的。”  “無妨,我這一輩子走的路多了,這點子夜路算什麽。”徐老夫人站得筆挺,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要是有個野貓竄出來嚇人,可別怪我老婆子不客氣了。我也不留你們喝茶了,日後再好生感謝。”  江陵道,“這茶還是要請師母倒一杯的,我在老師的外書房等著。”  徐老夫人看他留意堅定,自有人引他去書房等候,吳峰吳山守在門口。  沈舟吹吹手裏的茶,“你倒是心狠,她們祖孫剛受了驚嚇,你還非要留下問話,我還當你隻管把人送到。”  江陵看他要喝,抬手把杯子奪過來,“什麽時辰了,喝了茶又睡不著。”  “要你管。”沈舟瞪了他一眼。  “我不管誰管?”江陵笑笑,“事情總得問清楚,不然咱倆兩眼一抹黑,靠猜麽?”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書房外邊有了動靜,吳峰在門口驚道,“徐老太爺,您怎麽親自來了?”  竟是徐閣老掙紮著起來,硬是讓徐小七陪著他過來了。  江陵快步上前,扶了老頭子坐下,“早知道我直接去你那兒說了。”  “你做夢吧,入夜了誰讓你進二門,想得倒挺美。”徐閣老精神頭還不錯,翻了個白眼送他,用拐杖指了指牆邊掛著的鬆石圖,“小七,去吧。”  徐小七才往那兒走了兩步,又停住了,遲疑地看了看坐在江陵邊上的沈舟,沈舟側臉看他,雙眸亮如星子,徐小七頓覺滿室生輝,愣在當場。  “你招子還想不想要了?趕緊的。”徐閣老虛比劃了一下,似是在考慮把拐杖砸過去會不會耗費完他僅有的力氣。  江陵笑眯眯地看著他,“小七這是怎麽了?好端端魔怔了,別是中風了吧?眼睛都不眨了,麵癱?明兒我喊了太醫來給你紮紮針。”  徐小七小小地哦了一聲,呐呐地搖頭,“我沒事。”  徐閣老喘了兩口氣,看不慣江陵地道,“小七這等年紀,知好色而慕少艾,多正常的事兒。七殿下,您說是吧?”  “我總算知道江陵這磨磨唧唧哪兒來的了。”沈舟冷著臉道,“還有事兒沒有?沒有我回去了。”  “啊?”徐小七楞住,“殿,殿下,殿下是男子?啊,這就是七殿下,見,見過七殿下。”  “不然呢?”江陵敲敲桌子,“你這樣盯著殿下是大不敬你知道嗎?”  徐小七惶惶然轉身去揭那鬆石圖,嘟囔了幾句旁人都聽不見的。  他就是聽說爺爺想過把小九嫁給七殿下,多看了兩眼嘛。小九要是真嫁給七殿下,還不得天天自卑死,換成是他,見了這樣好看的人,都三天不想照鏡子。  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怎麽殿下就長得這樣好看。  鬆石圖後的機關哢嚓一聲響,牆體滑開一道小門,已經換了衣服的周徐氏獨自走出來。  周徐氏臉色倒是平靜,福身朝江陵和沈舟道謝,徐閣老又瞪徐小七,“你傻站著幹什麽?還不扶你姐姐坐下。”  徐小七摸摸後腦,去攙周徐氏,周徐氏擺擺手道,“哪兒用的著這樣,祖父也太小看我了。”  江陵道,“還請二小姐講一講來龍去脈。”  周徐氏落座後輕笑道,“裏應外合,周家有內賊,也不是旁人,正是我那三弟妹薛氏。”  她亡夫是嫡長子,周二少爺是庶出,三少爺則也是嫡出,後麵幾個還小,尚未娶妻。  “薛氏?”江陵若有所思,“可是從前做過皇商,金陵薛家的旁支?”  策劃也就這三板斧頭了,但凡遇上個姓薛的壞人,九成九是和金陵薛家有血緣關係的。  這糟心的基因喲。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逼婚了,我這糟心的日子喲第79章   “正是那一家, 薛氏乃是嫡出的小姐,如今家主的幺妹。”周徐氏顯而易見心理素質非常過硬, 眼神裏流露出些許對薛氏的不屑, “訂下親事的時候,薛家家風還不錯,又是金陵四大家,誰知到了薛氏待嫁的時候, 薛家不知怎麽的摸到了鹽商的門道, 靠著撿些人家指縫裏落下的,也拉起了富甲一方的虎皮。她素日裏不服氣婆母待我如親女, 數月前老三曾因為要分家大吵一架, 那時候婆母說, 今年從族裏挑個孩子過繼給我們,家業仍舊是我們大房的, 大約這個時候她就起了這等害人的心思了。”  江陵並不打斷她, 用眼神示意她往下說, 周徐氏下頭便說到了重點, “五日前是亡夫祭日, 婆母受了風寒臥床, 我本想一人去廟裏做水陸道場,薛氏言說為了照顧我,特意陪我一道。原本當天就要回來的,不知道怎的,到了午後我就不太舒坦, 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隻好命人回去送信,留在廟中客院過夜,這一留,就留了個人事不知,再清醒就已經在馬車上了。他們將我手腳悉數綁住,我路上都無法逃脫,眼見被塞進花轎,竟遇到了這位小公子和小江師叔,總算命不該絕。”  其中種種凶險,她雖一言帶過,卻也隱約可知。  她說了這麽些個話,徐小七終於有些眼色了,忙給二姐姐倒了杯茶,半晌憋出一句,“二姐姐莫怕,這會兒是回家了。”  周徐氏看他斯斯文文,尚帶些書生呆氣,禁不住多看了幾眼,“那會子才丁點大,枕頭似的,如今也是個爺們兒了。”  江陵正要說話,書房外一陣雞飛狗跳,能聽出是徐四爺的聲音,許是被吳家兄弟擋得急了,他也不管不顧了,扯著嗓子道,“爹你快出來,周家來人了,說咱們二姑娘和人私奔了!”  徐閣老被他這一嗓子,驚得打了個激靈,險些吐出血來,“前世不修,生出這麽個不是東西的東西。”  “唔唔!”聲音低了下去,隻剩下憤憤的嗚咽聲,應當是被堵了嘴。  徐閣老長長歎了一口氣,周徐氏跪在他麵前,叩首道,“都是孫女不孝,叫徐家門楣受損,讓祖父為難了,逼急了我拎著菜刀找呐賤人,左不過和賤人拚了一條性命,端看誰砍得過誰。”  江陵道,“紅口白牙的,周家人就說二小姐私奔,未免惹人發笑,先找屋子將人拘起來。”  哪怕是揭露了薛氏的惡行,可周徐氏也是名節受損,對她來說是個真正的死局,一個不好,被抓回去了,浸豬籠也是有的。  江陵左思右想,暫時也無甚妥帖的法子處理。  “這有何難,我讓侍衛送你回那廟裏,你當時的衣著發飾可還記得?照樣穿戴起來,原來的客院不行,直接從那大雄寶殿梁上將你放下,是從陰曹裏回來還是從什麽佛祖麵前而歸,隨你自己編。”沈舟道,“你隻管鎮靜些,他們下手都有分寸,繩子捆在腰後,到時候抽走便是。”  江陵看著他,一時也沒說出話來,沈舟眨眨眼,“怎麽了?那些個話本不都這麽寫麽?”  “連夜回去!老夫在這裏謝過七殿下了。”徐閣老激動地連拐杖都不要就站起來了,急切道,“隻怕繩索太過明顯,隻悄無聲息將人放在佛像麵前,再造一番聲勢便可。”  說是侍衛,有這等隱藏於梁上身手的,也隻有暗衛了。  沈舟點點頭,“你們自行商議吧,我讓吳峰留下操持,他為人最穩重不過。”  說罷捂著嘴地打了個哈欠。  眼見沈舟有些困倦,江陵也不再多留,“走一步算一步罷,老師莫要太過惱火了,早些安置罷,有事明日再說,身子要緊。”  徐閣老有了心裏支柱,也不覺得自己病中頹廢了,敲著拐杖,聲聲作響,“你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江陵無語。  驛館早收拾得和鐵桶一般,沈舟匆匆洗漱完就抱著被子滾到床裏麵,江陵想著心事,動作就慢了許多,等他上床,沈舟早睡熟了,感覺他睡過來,還無意識地蹬了他一下。  江陵在想的事對他來說還挺重要的,他在想怎麽才能把這個糟瘟的世子一舉給搞死。柿子不像薛蟠,撞上來的把柄,背後的靠山還挺雄厚,皇後娘娘,一時半會兒今上也不大像要廢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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