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兵還沒來得及確認,就見白光一閃,他喉頭已經被長戟刺穿。如果再給這個匈奴兵一點時間,他一定能看到地上散落著的全是帶刺的銅疙瘩,這樣東西在後世有個名字叫鐵蒺藜,是騎兵的克星,它的成熟體就算是打了馬蹄鐵的戰馬都受不了這東西,更何況匈奴馬是肉掌直接踩上。馬站不穩,此時的騎兵又沒有馬鞍、馬鐙,在雙手需要鬆開操縱弓弦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在這個匈奴兵之後,接二連三有匈奴馬受驚將背上的人甩下馬,大漢騎兵見到前頭匈奴騎兵人仰馬翻的模樣心中也是有十分感慨。這東西是他們軍候想出來的,據說軍候還是個讀書人,咿——真是好陰險的一讀書人。不過……我們喜歡!這一場戰爭隻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天邊餘暉散盡之前,剩餘的匈奴騎兵抓緊機會逃離衝入草原。在黑夜進入草原是不明智的決定,漢軍隻能止步於前,他們一個個點起了預備好的火把開始整理戰場清理屍身記錄戰功。從一開始就衝殺在前的馮唐打馬回旋,他的愛馬一路小跑,蹄子滴答滴答踏在草原上。男人摸了把自己的臉,擦了滿手的血,他哈哈一笑,啐了一口不當心漏到嘴裏的血沫,“痛快!”“太守!”郡丞策馬向前。馮唐側臉看了他一眼,“傷亡如何?”“不到一成,都是輕傷。”郡丞麵上全是喜色,“大獲全勝,兄弟們還嫌沒打夠呢。”“沒打夠也不能打了。”馮唐有些惋惜地看了眼黑黝黝的草原,“等天亮了再派人去草原上搜尋。這些匈奴兵身上的衣服兵器都收集好作為罪證送去長安,讓兄弟們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去草原上看看有沒有肉吃,沒有肉找些湯也行。”“喏!”“上奏長安的文書你讓那個竇君須來寫,他心黑。對了,讓他寫得慘一些,不要給老夫麵子,就說我們死傷慘重損失巨大,反正怎麽慘怎麽來,最好能讓人聞者落淚觀者……哦,沒有人看得到,反正就是要讓人一看就同意咱們出征的那一種。”老將軍三兩句就將自己的最終目的給泄露了出來,他嘿嘿笑了兩聲,“老夫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拖著我這把老骨頭去北邊了,到時候死了之後見著我那些個好兄弟,得多有麵子啊。”然而很可惜的是,漁陽距離長安到底遠了些,雖然他們的確是第一個燃起戰火的,但卻落在了雁門郡之後。雁門郡作為雲中郡的老鄰居,在過往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廣受騷擾,原因很簡單,雲中郡有魏尚為太守。魏尚可不是一顆軟柿子,一不當心咬一口就要崩掉牙,於是雁門郡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了太守刷新速度最快的邊郡。不光是郡太守,就連下頭的輔官也是頻繁更新,這一次不少匈奴騎兵還是習慣性地先來捏雁門郡,哪知道雁門郡現在的郡太守早就換了一個,正是摩拳擦掌等著他們來的周亞夫。周亞夫自駐守雁門郡以後大力練兵,他名聲在外,雁門兵士都很服他,願意來投奔的勇士也有很多,背後又有景帝不停地輸送物資和戰馬,雁門郡早已今非昔比。這些將領一個個都打了勝仗,但有誌一同地上了哭奏,一個個“泣曰”“跪奏”用得讓看到的人都覺得事態簡直嚴重到不行的程度。大漢北部邊關接連告急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長安城,長安城內的年輕人群情激憤。經過幾年的擇才試,長安城內氣象一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聚集到了此處,他們有些是考上後正在候官的,有些是想要來尋先生學習的,也有更多的想要應征來做這些新手官員的幕僚的人。年輕人滿身血性,一時之間街頭巷尾滿是請戰之風。還有若幹學子棄筆從戎,他們打包行李召集友人采買武器便想要奔赴邊關。不光是這些學子,諸多富戶也跑到了官府要求捐糧捐物。今日之大漢已絕非往日模樣。生活在這個年代的大漢人從骨子裏就不覺得自己比匈奴弱,且此前若幹場戰役的勝利都給了他們底氣,好戰之風極盛。自打消息傳開後,劉啟還收到了好幾個藩王請戰的奏請,這些奏書和將領、邊郡太守的請戰文書放在一起能夠堆起一摞。劉啟這幾日身體不太好,他半躺在榻上,由太子將這些奏書念給他聽。“魯王劉餘,請戰。”“江都王劉非,請戰。”“長沙王劉發,請戰。”“趙王劉彭祖,請戰。”……“雲中郡太守魏尚,請戰。”“雁門郡太守周亞夫,請戰。”“平成郡太守馮敬,請戰。”……劉徹舔了舔念奏書念得有些幹澀的嘴唇,隻覺得胸腹之間有一點亮光正飛速從熒星一點轉為燎原大火。他深吸一口氣,放下奏書撩起前袍走到父親榻前稽首而拜:“兒子劉徹,請戰。”秋七月,熒惑耀天。劉啟點了三路大軍自雁門雲中和上穀而出,又點李廣、竇皖兩個青年將領率軍為之做補給。大漢第一次由守轉攻,北入草原。這一次出征本是試探性,主要目的實則是為了探明道路,奈何漢軍運氣滔天,竟然接連與左部幾個大型部落遭遇,漢軍連番作戰,竟是將部落首領全數俘虜,這些首領宣布帶領部落歸順大漢,並且願意為漢軍帶路,為表誠意,他們帶著大漢軍隊襲擊了若幹雜胡部落。最後,大漢軍隊在入長安時,浩浩蕩蕩的俘虜隊伍令見多識廣的長安民眾都為之側目。冬十月,匈奴對大漢邊境進行了報複性攻擊,左右部聯合起來對大漢的邊境線連番騷擾,然而半月後,潮水般的匈奴敵軍漸漸退去,防守的大漢將士鬆了一口氣之餘也不由自主擦了擦額頭的汗。這群匈人是怎麽回事?匈人如此大規模的退兵顯然不屬於正常情況。被召去問詢的竇嬰沉吟片刻後道:“臣鬥膽猜測,是匈奴王帳出了問題。”“……王帳?”大漢的臣子們麵麵相覷,有誌一同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哎呀,莫非軍臣單於崩了?對於任何一個王朝而言,隔壁鄰居內亂、死皇帝都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然而等大漢安插在匈奴的探子傳回消息後,眾人都沉默了。很遺憾,軍臣單於還活得好好的,但匈奴的大巫死了。死個巫又算什麽?大漢人紛紛撓頭。這時就有了解匈奴情況的人來給他們解釋,對於匈人來說,大巫的去世問題非常嚴重,尤其據說這位大巫在臨終之前並沒有指定自己的繼承人,現在大草原上關於這個繼承人問題正鬧得不可開交。巫的學徒也都來自於各個部落,這些部落裏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支持自己部落的巫上位,但同時又有人覺得每個巫都能預先指定自己的繼承人,為什麽這任大巫不能?這其中明明有問題啊!一開始眾人是猜測大巫做了什麽為上天鄙棄之事,但漸漸地話題的轉向就變得奇怪了,有人覺得大巫的死不是正常的死亡,因為大巫不知道自己會死在這時候,所以他沒有來得及指定後人。既然大巫不是正常死亡,又怎會在此時死亡?當然是因為大巫是被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