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也隻是試一試,得到答案亦是不意外,她慣常謹慎,現在被景帝拒絕了竟連沮喪也不敢明顯,隻是喏喏應是。隻是她不知,劉啟見她這般模樣反倒是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但是沒說。劉啟拍了拍她肩膀,“你同你兄長說一下,過些日子讓他準備動一動了。”王娡的兄長隻有一個,那便是王信。劉啟讓她通知王信自然是要給他安排差事。王娡心中一喜,稍稍思索了下卻道:“陛下有什麽事要讓兄長去做直接說就是了,兄長是陛下的臣子,哪兒需要做什麽準備呢?妾到底是後宮之人,這前朝之事我去說,不好。”劉啟又拍了下她肩膀,沒再多說什麽,隻是看神色頗為滿意。王皇後親自將景帝送出了椒房殿,然後回了宮中繼續撿起南宮的衣裳一點點縫補,有女官想要來接過衣裳卻被她躲了過去。她手藝不錯,但哪怕她用最細的針線將這些孔洞填滿,這件衣裳撐開來之後也明顯有了瑕疵,大小不一、有褶皺、還有結痕,這樣的衣裳南宮一定是不會穿的,而且現在也一定穿不下了。王皇後卻將衣裳小心翼翼地疊起來,然後慢慢地放入了一個箱子裏頭,有女官小心翼翼問道:“娘娘,還是不放樟木嗎?”“不放。”王皇後淡淡說道,“你們看顧的時候勤快一些、上心一些,莫要讓蟲子傷了衣服,再有下次,我唯你們是問。”“喏。”幾個女官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均是苦澀難言。王皇後不願意讓女兒的衣服染上陌生的味道,便不允許她們用驅蟲的產品。可這衣裳最是引蟲,那小蟲又根本看不見,等看見的時候都已經有洞了。這衣裳還不能多曬,多曬了又要傷,也不能洗,這實在是太為難人了。不過還能怎麽辦呢?她們娘娘平日裏脾氣好得很,比起旁的娘娘要好伺候太多了,也就這一個點了……大家都知道南宮公主是王皇後心中永遠的傷疤,多少也能體諒這種思女之情,隻能一邊小心伺候著,一邊期待南宮公主什麽時候能來一封信,安安娘娘的心了。事與願違,自這一年匈奴大入邊之後開始,漢匈關係再次降到了一個冰點,當年的互市也沒有開放,十月大漢新年也同樣沒有邀請匈奴本部的人前來賀壽,這樣的氣氛實在談不上友好,雙方使者和商隊的往來次數約等於零,如此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什麽草原來信了。這是大漢第一次動用經濟製裁的手段,效果非常顯著。匈奴王廷在遣使者商討參加大漢新年被拒絕後立刻派來了使者求見大漢天子,他們向劉啟就之前的冒犯道歉,表示那是匈奴右部個人舉動,這次他們還讓右賢王也寫了一封致歉書送來,態度可以說是極其到位。大漢皇帝對此表示有些動搖,但他表示一切等到來年再說,匈奴使節團隻能灰溜溜離開,此舉看的大漢人個個拍手稱讚。唯有商人群體在此次經濟製裁中受到了牽連,但他們很快就不再愁眉苦臉,因為由官方為他們同羌人部落搭橋,開通了一條全新的貿易通道。羌族部落比起匈人部落對糖果的渴求更大,同時他們也渴求大漢的糧酒,經營這兩項生意的商人很快賺了個盆滿缽滿。而且羌族養出來的牛羊馬耐力更強,不過肉質不如北方草原上進口的要肥美,更加結實,直接吃用有些耗費牙力,不過製作成肉幹卻非常可口。但這些加工最早都在漢國境內進行,雖然於羌族來說運輸牛肉幹對他們更為有利,奈何羌族所在的地區草原廣袤,樹林卻不多,燃料稀少,如果耗費自己的燃料製作牛肉幹就不太有意義。大漢的商人得知真相後眼珠子一轉,給人算了一筆賬。他們算籌使得嘩啦嘩啦作響,在成功將羌族商人繞暈之後,大漢的商人又多了一項炭火的出口。羌人用買來的炭火進行牛肉加工生成肉幹,然後賣給大漢商人,賺得也不少,關鍵是比起直接出口牛來說,出口肉幹的運輸要簡單得多。最關鍵的是,因為有了這一個出貨渠道,羌族牧民們有了指望,女人們在下雨天也不再無所事事,製作肉幹還需要點火,若是平時牧民們不舍得使用珍貴的燃料,但現在是製作商品情況自然不一樣,餘溫還能用來取暖,生活質量節節攀升。他們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製作煙熏牛肉幹。煙熏這種方法對於燃料的要求更低,羌人可以用一些柴火以外的物質當做燃料,譬如牛糞……不過這一點作為羌族全體的秘密被隱瞞了起來。對於羌族而言,鹽巴是廉價的調味料,他們非常樂意為了吸引大漢商人往鍋子裏頭多撒些鹽,因為鹹口的肉幹能夠賣出更好的價格。這些肉幹的去處隻有一個——大漢的糧庫。抵達長安後它們還會被進一步地加工,切割成更小的肉塊,淡口的會再撒上鹽翻炒,最後裝入匣子作為軍需送往北線。比起粟米和麥菽,牛肉幹能夠提供更多的熱量,在實戰演練中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實,而且能夠吃到肉本身對於兵士們來說就是獎賞和鼓舞。估計羌族人做夢都想不到,看似有好幾批收購他們肉幹的商戶實則都是一夥人,這些商人彼此間口音不同著裝不同甚至時不時還要上演些心機說說對方壞話,但實際上他們都隸屬於大漢官方的糧食采購員。?有同樣工作和任務的還有不知道多少人,他們中甚至有不少並不知道這些糧食的最終去處,但糧草、物資就靜悄悄地轉移到了長安城郊區建在地下的庫房內。整個國家都如同精密的提花機,在景帝的手下編製出了各種圖案,而在旁人看來這些圖案均是東西零落,唯有景帝一人知曉這幅完成品會是怎樣的。他會在剩餘的時間裏盡可能將這幅華錦完成,然後披在他兒子的身上。漢景帝中元六年,九月年末,景帝宣布改元。十月一日為景帝後元元年,改元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小到不少民眾毫無所覺,大到所有官方政府都需要發布通知更改文件。對於自己的“友邦”,大漢自然也宣布了這一事件。而寫給匈奴王的落款也使用了“元年”一詞。草原上的男人們對大漢這一舉動隻覺得莫名其妙,軍臣單於抖了抖大漢送來的竹簡,他讓人將另一封寫給南宮公主的信件送過去。“漢人就是事情多。”他掛著輕慢的笑容對隨侍在旁的中行說說,“你那時候的大漢皇帝有這麽多事嗎?閑著沒事幹啊換什麽年號,麻煩自己還煩別人。”中行說思索了下,回道:“這其實大漢皇帝自欺欺人的手段。”“哦?”軍臣單於對這一說法非常好奇。見他興致高昂,中行說解釋道:“大漢的皇帝自稱天子代天治國,但他們又覺得每個人都是有任期的,任期結束了人就要死了。”“所以他們就想了個辦法……那就是改元。改元便是重新從一開始計算,這樣就會給上天感覺時間還有很久。”軍臣單於呆住了,然後他放聲大笑。不光是他,在帳內的匈奴人均跟著連聲大笑。軍臣單於笑到連聲咳嗽,他感覺很久沒有笑得那麽開心了,老對手的愚蠢果然是他們的快樂源泉。“原來是這樣。”一個匈奴漢子拍了幾下大腿,“漢人是傻子嗎?上天是無所不知的,難道改個年號老天就不知道今天過了多少年?這不是就騙騙自己人嘛。”“沒錯,哈哈哈哈哈……我看大漢皇帝該死的也沒逃過啊,看來他們一個都沒成功過啊,既然知道這是錯誤的方法,為什麽他們還在用?”“就是,還不如像我們一樣幹脆不用年號,要是按他們的說法不用年號,豈不是老天都不知道你當了幾年皇帝?”他說的話又引來了一陣大笑。中行說表情非常平靜,他看看室內這些人,默不作聲。事實上,自從漢匈貿易窗口打開之後,他的地位便肉眼可見地下降。中行說一慣的堅持是匈人不要和漢人接觸過多,保持自己的資源自給自足,千萬不能依賴漢人,這一點在老上單於時期被有效得實行下去,軍臣單於即位之初亦然。然而自互市開啟,廉價的鹽、糧食、布匹、生活物資源源不斷地湧入,那些外來物資嚴重衝擊了本土市場。漢人的東西比草原的更加精美,售賣的價格居然還能更加便宜。旁的不說,自從漢朝瓷器進入草原以後,原本燒陶的匠人全都放棄了自己的活計,因為比起辛辛苦苦挖泥巴燒陶器還不如從大漢購買。原本和西域購買鹽巴的商隊也斷了大半,因為大漢可以買到更便宜的鹽。原本在放牧之餘匈人也會進行簡單的種植,以保證冬季口糧,但現在除了大閼氏會去實驗種田之外沒有人會在這上頭花費力氣,因為大漢會售賣給他們便宜的糧食。中行說有時候看著大閼氏在田裏忙碌的樣子都會覺得她蠢,但轉而想想自己又何嚐不是,他們二人都在做無用功。他提醒過大單於數次,也在部落的會議上說過幾次,換來的結果是自己被排擠出了決策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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