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嘛,他們是匈人,是大草原的子民,正如祖訓一般,隻有強者才擁有將自己的聲音傳達給別人的資格。他之前怎麽就忘記了呢?他居然還想要和這些人講道理。軍臣單於將之前的愚蠢歸功於自己最近過於仁慈了,若是放到十數年前哪裏有人敢這樣對著他發出質疑。而現在,他重新用自己的強大鞏固了話語權。而且大巫的人選久久未定,讓這片廣袤的草原中一時隻存在他一個人的聲音。軍臣單於著迷於這一感覺,他告訴自己,軟弱的大漢都隻有一個聲音,強大又睿智的匈人怎麽可以有兩個聲音呢?如今的匈奴大巫由其弟子暫代,而這個代字何時去掉卻全掌握在軍臣單於手中。而事實上,草原上並不認可他這樣粗暴的行為,眾人雖然因為大單於的專製而不得不暫且接受,但他們隻需要一個理由就能夠爆發出來。這一年的秋季遷移就是一個理由。因為在代理大巫算出來時間啟程的匈人們遭遇到了一場暴雪。這一場暴雪來勢洶洶,橫掃了整個北部草原,幾乎沒有一個部落躲過了這次災禍,牛羊奴隸損失無數,匈人們徹底爆發了。大巫是他們的信仰,大巫能夠和上天溝通為他們躲避災禍。而每一年的去過冬地的時間都極為重要,如果提早走了,那麽牧草的積蓄就不完全,而如果晚走,那麽就容易遇上暴雪。但今年,他們明明按照代理大巫算出來的時間出行,卻還是遇到了大雪。如果他們再晚走幾日,待在駐紮地的他們絕不會有如今這麽巨大的損失。他們離開的時間沒有問題,那麽一定是代理大巫的問題,是代理大巫和上天溝通的時候出現了問題,更有可能是上天根本不承認這個巫,所以才會降下災禍。在抵達聚集地之後,幾乎所有的匈人部落都聚集了起來,他們隻敢小聲地表示不滿。最強大的草原力量現在掌握在軍臣單於的手中,而他們每個部落都有年輕人在軍臣單於的帳下做事,這些人都是部落首領最寶貝的孩子。以前覺得這是榮耀,現在他們卻不那麽認為,他們覺得這是王帳對於下屬部落的挾製。此刻這些部落對王帳的不滿漲到了最高,甚至比起之前單單因為貿易一事要更加高。就在這個冬天,有一個女人找上了南宮。“我知道你想逃,我可以幫你。”站在她麵前的是許多年前曾有一麵之緣的前任和親公主。見南宮麵上掩飾不住的吃驚之色,她笑了,“怎麽,你是吃驚於我為什麽能活到現在,還是吃驚於我為什麽要幫你?”“……兩者都有吧。”南宮捧了一些牧草,交到女人手中,然後她再從女人手裏接過來一點點撒給籠舍裏的兔子吃。從遠處看來,這就是有個女人給她搭了把手而已,絲毫不醒目。“我知道,你找過我。”女人聲音沙啞,每一句話都像是撕扯著聲帶逼出來的一樣。她遞給了南宮一個藥囊,“看在你找過我的份上,吃下這個藥物之後,你的全身都會發出紅癬,草原民族很害怕這種奇怪的症狀,大單於一定不會再來找你,你會有很長一段能夠相對自由的時間。”南宮接過了藥囊,她思索了片刻後猛然皺眉,“不行,這樣金日磾……”“南宮!”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女人打斷,“你到這裏這麽多年,難道還沒有學會一個道理?”“在這個草原上沒有兩全之策,有舍才有得。”“我舍去了容貌和聲音,才得到了一條命,你不會以為你什麽都不用舍去就能安然無恙回到大漢吧?”女人將手上最後一點草料撒入牲畜食槽內,衝著她行了禮,“使用的方法很簡單,隻要煮水喝下去就好了。東西我給你了,信不信,吃不吃都在你自己。”“……我知道了,多謝清河阿姊。”南宮將藥囊藏到了牧草下方,她的表情全無波瀾,看上去就像是一場平淡無奇的偶遇而已,然而藏在草料下頭不停顫抖的手說明了她的真實情緒。女人沉默了下,感歎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她的名字叫做清河,她的家門口曾經有一條澄澈的小河蜿蜒而過。父母隻有她一個女兒,若非後來父親病倒了,實在養不起她和弟弟,她也不會入宮去做良家子。若那一日她沒有被看中,也不會來這草原上,更不會變成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模樣。她慢慢向前走去,自從到了這草原上之後,她的名字就隻剩下了大漢閼氏和女人了。乍然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她忽而停下了腳步,道:“我坦白告訴你,我活下來的原因是因為我出賣了大漢,而我沒能好好活下來的原因,是我知道得還不夠多。”“在這個草原上有很多我這樣的人。”“南宮,你好自為之。”“我知,多謝阿姊。”南宮並沒有懷疑清河公主對自己說的話,但她心中自有一把杆秤在。清河公主給她的藥囊被她小心藏好,現在她還不打算使用它,南宮需要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機會很快就到了,後元二年一月,匈奴新年。恰在此時大漢地震頻發,來自南方的探子告知了軍臣單於大漢的城牆有可能會被破壞這個可能性,軍臣單於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當下毫不猶豫就率重兵南下攻打雁門雲中二郡,當然他也沒有失去理智,他在王帳內留下了三千本部騎兵看顧後方。沒有人覺得大單於會失利,因為大單於此次帶去的是三萬本部匈奴騎兵,而且還有左部右部的騎兵在,總數約有十萬,當年老上單於用十四萬騎兵攻入大漢的甘泉宮內,如今他們隻是去掠奪邊關,事實上在大單於看來他根本就不需要那麽多人。在他們的設想中這應當是摧枯拉朽的一戰,更別提他們覺得大漢的城牆已經在連綿不覺得地震中被毀壞,失去了城牆保護的大漢就如同一朵草原上的尋常小百花一樣,隻能無助得任由鐵騎蹂躪而過。但事實果真是這樣嗎?匈奴單於抵達大漢邊郡的時候的確看到了從外部裂開的長城城牆,這些牆看上去脆弱得隻需要輕輕一推,就會徹底倒下。雲中和雁門是大型專業關隘,長城之外是無人區,毫無疑問他們抓不到當地人來詢問。不過探子告訴匈奴單於,他長期借由行商的身份來往邊關,認識了此地的商人,他可以想辦法找商人打聽一下消息。這個探子是老上單於當年進攻甘泉宮後被擄回的漢民,此前一直是奴隸,後來因為漢匈間貿易需要增多,這些漢人奴隸因精通兩國語言被漸漸啟用。除了擔任翻譯一職外,在確認其忠誠的情況下他們被派入大漢為間,不過此前因景帝幾次梳理人口,加上漢匈間不做貿易往來使得埋伏在漢國國內的間諜盡數折損。隻能臨時調用些在外圍本身是負責消息傳遞的漢人。大單於應允了,並且準備了一些財物讓他去打點,很快這位探子就帶著一輛馬車回來。馬車上的商人一下車就愣住了,他在見到匈奴大帳的時候大驚。這商人一看就極為有錢,綾羅在身,穿金戴銀,一張臉更是富態十足,不過現在因為驚愕,表情整個都扭曲了起來。原來攤子在將他帶來之前並未告訴他自己是匈奴人,而隻是同他說來見大客戶,因為是老客戶了,商人也沒多想,如今被刀架在脖子上了他才後悔。他跪在匈奴大單於麵前瑟瑟發抖,在大刀就要砍斷他脖子的時候終於妥協。商人表示自己願意投向匈奴。“早這樣不就好了。”匈奴大單於笑著拍拍這個一頭冷汗的商人的肩膀,此舉可謂屈尊降貴,但是商人絲毫沒有感覺有任何喜悅,他被這一拍給壓到了地上,此時模樣極為狼狽,而探子靠過來,拽著商人說了好些利益,最後丟出了最大的誘餌——這要這一次商人幫了忙,到時候大單於可以封他做匈奴王,還能給他一塊水草豐美的封地以及數不清的奴隸。“你在大漢隻能將錦緞穿在粗布裏麵,馬車也隻能在塞外乘坐。”探子勸道“漢人一點都不明白商人的重要性,我們匈人就不一樣了,每一個商人在我們草原上都非常得受尊重。”一番鞭子加甜棗的勾引活動之後,這個商人最終垂頭喪氣得答應了。攤子之所以想盡辦法勾引這個商人是因為據他所知這商人背後還真有些門路,他告訴商人他們的計劃是攻破雁門,聞言商人非常吃驚,不過他吃驚的方向和眾人想的有些不太一樣“你們攻破雁門關是想要進攻長安嗎?”當然不是,對於遊牧民族來說攻破長安除了能夠得到心靈上的滿足外沒有任何作用,大漢的中南部地區草木蔥蘢,不適合馬匹馳騁,就算攻下來也不能放牧,要了幹嘛?而且他們匈人人少,漢國人多,少數人統治多數人這事想也知道多費腦子,傻子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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