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坐在最靠前的座子上,第一時間見到了兩位見證人,哦不,見證妖,臉色鐵青下一刻可能就要提刀殺人的白素貞和……一臉喪到地府的青魚小青。  “他這是脫水了吧?”  範夢華聞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我看著也像。”  一人一鬼出聲,且聲音並不小,白素貞和小青立刻一眼就鎖定了夏天無,就在小青滿眼驚喜想要張口時,新人入場了。  鳳兒姑娘可真是一隻別出心裁的妖,紅男綠女,偏生到了她這邊反了一下,許仙穿了一身綠色的長袍,雙眼無神,顯然……不是心甘情願的。  “姐姐!你到底要等到何時!”  白素貞臉色極其難看:“再等等。”  小青一臉暴躁。  鳳兒姑娘卻好似沒瞧見兩位見證人的“心不甘情不願”,一臉歡喜地拉著許仙走過來,她邊走,還便挑釁地看了一眼白素貞。  待到她拉著許仙走到前頭,白素貞終於忍不住了:“好,我答應你。”  “當真?”  白素貞點頭:“我說話,從無反悔,你放了他吧。”  鳳兒姑娘的神色莫名:“我竟不知,縱橫妖界出手淩厲的白大人,竟會為了一介凡人……,渡劫,就這般重要嗎?”第66章 小青與小白(二十六)  小青聽到姐姐竟然是答應而非動手,立刻暴躁地站了起來:“姐姐, 你不能答應她!”  鳳兒姑娘眼神逡巡了一遍小青, 又回到了白素貞的身上:“你看, 連小孩子都知道你不該答應我,英明神武的白大人竟然越活越回去了!”  “你——”小青雖是氣憤難當, 竟是並未有動手的意思。  這顯然是私人恩怨,且是妖與妖之間的瓜葛,兜了這麽一大圈, 合著許仙又是池魚之災啊, 這臉未免也太黑了吧, 譚昭瞧了一眼一身綠的許仙,唔除了黑, 渾身還冒著綠光。  不吉之兆啊。  遂開口道:“漢文呐, 這離開永濟堂才幾日, 怎麽見了老夫連聲問好都沒有了?”  譚昭這一開口, 顯然將滿堂的視線都拉了過來,沒辦法, 作為在場唯二的凡人, 剛剛還與大妖打過一場, 大家想不關注都難。  鳳兒姑娘不愧是久經人世的大妖, 一聽便嬌俏地笑了起來:“許郎, 夏大夫同你說話呢。”  許仙原本什麽反應都沒有,一聽鳳兒姑娘的話,立刻就僵硬地轉過來, 強行擠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道:“夏大夫好。”  “……”這是控製還是水仙花毒啊,這麽強勁?難怪以白素貞的道行,並沒有強行搶奪許仙了。  “鳳兒,你該知道我的決意是不會變的。”白素貞忽然開口,她今日作女裝打扮,卻沒有再cos扶風弱柳的大家閨秀裝,反是一身白色勁裝,眉宇間英氣勃發,即便怒氣上頭,也難掩她的氣場,這或許才是真正的白素貞,隻聽得她又道,“我已應下你的條件,還不放了他?”  鳳兒姑娘多情地看了一眼許仙,又迅速有些意興闌珊地收回:“我明白了。”  “可老夫不明白!”  這幕戲眼看著就要落下帷幕了,譚昭卻又非常不合時宜地開口了:“鳳兒姑娘,是誰給了你這個膽子,肆意挾持凡人的?”  鳳兒奇異地看了一眼白素貞,臉上神色莫名:“我竟不知白大人在人間,還有此等好友!”  小青:分明是小爺的好友!  然而妖怪之間武力為尊,大妖博弈,為了不給姐姐添麻煩,他是不好多開口的,否則要說白大人家的弟弟沒有素養。  白素貞看了一眼夏天無,心中認為是小青傳信對方才出言相幫,但以她的驕傲,並不需要道門中人的幫助,便道:“夏大夫,可否請你帶小青先行離開?”  這全場的人都站著,就他一個坐著,譚昭想了想,站了起來:“這個先不忙,人妖兩屆雖沒有明確規定,按常理老夫是不該插手你們妖與妖之間的瓜葛,但……”他隻想一身綠的許仙,笑了一聲,“這種情況,你們妖族是不是當我們道門都是死人?”  範夢·真死人·華表示不敢說話。  “那麽夏道長,是想單刀赴會,與全杭州城的妖族為敵嗎?”這一下,就換了稱呼,甚至將在座所有的妖怪都托了進來。  妖族與佛道,本就關係緊張,像譚昭這樣鋒芒畢露的,更是惹妖警惕,這全場的妖加起來,倘若連一個道士都打不過,那也不用活了。  所有妖和鬼,都認為這個道士在找死,又或者在強出頭,博聲名,連範夢華聽了,都難得有了幾分緊張。  氣氛一刹那凝滯,連小青都安靜入雞,譚昭忽然就笑了:“沒這麽嚴重吧,老夫一向很是惜命的,雖說四麵環妖,但老夫相信你們都是好妖,不會欺負老夫一個可憐無辜又短壽的凡人的,是不是?”  臥槽?這人的臉呢?妖力都打不穿吧!  “再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夫既是出了這個頭,焉能有縮回去的可能!”漂亮話嘛,譚昭是非常會說的,“今日你拿許仙作要挾,他日別人就會拿李仙、趙仙要挾,我們凡人難道欠你們妖族的嗎?”  這麽不畏強權的夏天無,簡直不像他認識的夏天無,小青表示驚呆了。  “是不欠,可這世界,向來強者為尊,夏道長沒聽說過嗎?”鳳兒開口道。  譚昭頷首點了點頭,指了指許仙:“自然是聽說過的,但人老夫還是要救!”  “你找死!”  鳳兒眨眼間就出手,白素貞出手欲阻攔,卻沒想到夏天無的動作快得出奇,這個男人平日裏當著懶散的凡間大夫,可當他動手時,卻比許多妖還要果決。  小青那柄青鱗劍在其手中,就像是另一柄劍一樣。  這當然不能說小青的劍術不好,小青的劍術是她一手教出來的,淩厲不減鋒芒,絕對已是一流的水準,但劍法,到了一定境界,看的就不是這種表層的東西。  是更深層次的,玄而又玄的東西,道門的人向來擅劍,他們不像佛門中人講究渡人,反是以誅殺滅妖為己任,他們妖族不知有多少死在道門中人的桃木劍下。  她見過許多道士,也出手教訓過許多人,卻隻見過夏天無這麽一個不用桃木劍的道士,甚至他用的……還是妖劍。  這個夏天無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有何目的?  相對於白素貞的沉思懷疑,小青就簡單許多了,他心裏麵難得挺感動的,心想著等這回事兒過了,夏天無不是喜歡人參嘛,他去深山裏頭多挖兩根送人就是了。  作為一隻能與白素貞打得不相上下的大妖,鳳兒並沒有什麽渡劫升仙的偉大野望,她所向往的,無謂是撩最好看的小哥哥,做最靚的妖,她本人葷素不忌,對於凡人妖族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概念,倘若許仙是妖,她照樣會綁架了來威脅白素貞。  她行事想來無忌,開心起來可以漫天撒錢,但倘若覺得自己被冒犯,那出手絕對能讓妖界許多妖聞風喪膽。  可偏偏,今日就有這麽一個不知死活的道士來挑釁她!  她非要讓他知道,妖界的花兒為什麽不好欺負!  “小心她的花毒!”這顯然是小青的聲音,帶著難掩的焦急。  譚昭穩穩一躍,劍比他的人還要快,靈力隔絕,花毒被格擋在外,鳳兒的利爪卻已近前,這顯然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譚昭再不藏鋒,劍尖一彈,又將花毒返還了回去。  他自然沒寄希望於這花毒能傷了原主,可他卻因此多了一個呼吸的功夫,這一個呼吸的功夫,已經足矣做許多事了。  比如,將困陣最後的一步落成。  一刹那,陣法起,譚昭一向喜歡玩劍法陣勢兩開花的聯動,此次也不例外。  作為一個合格的假道士,他當然明白什麽樣的陣法才能困住大妖。  青光一收,譚昭坐回了輪椅上。  “白姐姐,你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我被個道士欺負!”  白素貞自然不是那種聽了一句兩句激怒的話,就匆忙動手的人,但她確實不能坐視鳳兒落入凡人之手,即便這個凡人是她頗為信任的夏天無。  “夏大夫。”  “不用謝老夫。”  白素貞:“……”突然說不出口。  譚昭打了一回岔,卻並沒有避開這個問題:“你想讓老夫放了她?可以哦,我們談個交易吧,於你有益無害那種。”  “什麽交易?”  譚昭擺了擺手,道:“這個先不急,這裏,就勞煩白大人先搞定了。”說罷,招了招範夢華,示意他推老板回家,走到半道,忽然轉頭又開口,“勞煩白大人帶句話給那隻花妖,就說老夫要看到許仙明早之前安全回到家,否則明日一早,陣法裏的烈日符就要起作用了。”  水仙花最是怕熱,即便是經年的大妖,也禁不住靈力聚攏的烈日曝曬。當然,這並不會致死,就是可能會毀容而已。  一旁明明聽得見的鳳兒:“夏天無,你給老娘等著!老娘不弄死你……”  然而譚昭已經走遠了。  在場所有的妖和鬼:遭了,是要變天的趕腳!  等背後的喧囂妖宴拋在遠處,範夢華才長籲了一口氣:“夏大夫,你嚇死我了,剛剛那樣的情況,為什麽要強行出頭?”既不討好,也不像……你的風格。再說許仙的事情,白素貞肯定積極,就算不出手,許仙絕對也不會出事。  這剛才要是錯了任何一步,夏大夫說不定就可以跟他作伴了。唔,這樣想想,鬼生要是有夏大夫作伴,其實也是蠻不錯的。  譚昭莞爾,他現在還不想正麵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便道:“難道你以為老夫當真是去喝喜酒的不成?”  “說的也是,不過我瞧那隻小青魚有點不對勁啊,感覺跟上一次見到的時候不太一樣。”不是說受了傷,而是更玄的東西。  譚昭點了點頭:“是有點兒不同了,他或許得了某些奇遇。”至於是什麽,他也不是妖界百事通,不可能什麽都知道的。  這鬧了一場,範夢華雖說沒參與,卻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他從前是個書生,擅長謀定而後動,像夏天無這樣全憑武力來硬杠的,他以前從未想過,但第一次瞧見,竟有種別樣的爽感。  “哦對了,那隻花妖當真會放許仙回去嗎?”第67章 小青與小白(二十七)  “老夫賭她會,你信嗎?”  範夢華心想他信不信又有什麽關係, 關鍵是那水仙花妖怎麽做, 不是嗎?  但事實證明, 夏天無賭贏了,範夢華作為一隻鬼, 本身也不怎麽需要睡眠這玩意兒,他幹脆跑去許家門口蹲守,等到第一縷晨光破開地平線時, 他就看到許仙由白素貞送了回來。  清醒狀態的那種。  當然了, 白素貞也做回了偽裝, 一個中年平淡無奇的坐堂大夫,範夢華懶懶地看了一眼, 沒甚興趣, 轉身消失在了原地。  打昨夜回來, 譚昭已是困倦不已, 這一回永濟堂倒頭就睡,連泡腳都沒顧上,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  其實他現在的腿已經好了不少, 雖然不能長時間的行走, 但短暫地站立穿衣已經不成問題, 想想剛來時的窘境, 譚某人不禁落下了一滴辛酸淚。  “夏道友,可是醒了?”  門外傳來了法海的聲音,譚昭估計是對方知道了他昨晚大鬧妖族婚宴的事情, 便應道:“嗯,早啊!”  法海敲門的手一頓,非常無奈地開口:“昨夜,夏道友你……”他本想說太亂來了,可想了想自己沒什麽立場,故而又換了種說法,“許公子已經平安回家了。”  “那就好,稍等。”  說是稍等,也真的就非常快,法海很快就聽到了輪椅滾動的聲音。門吱嘎一聲打開,同時也傳來裏頭人的聲音:“是不是白姑娘來了?”  法海點頭,甚至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誰知某人半點不急,摸了摸肚子,一臉正經道:“不急,等老夫先吃個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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