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馬車消失在遠方,“王生”才轉身回城,哎,這天底下確實有好男子,隻是她沒有這福氣,不過沒關係,她總歸還是遇上了好人。  如此,真好。  馬車中,張生又恢複了生龍活虎:“道長,你們聊什麽呀?”  譚昭嘿嘿一笑:“想知道啊?”  “對呀。”  “她說呀,要考三年後的秋闈,小張啊,說不定你們會在考場上相遇哦~”  張生、張生自閉了。  **  這轉眼啊,就是三年匆匆而過。  前幾日,秋闈才剛剛放榜,如今的張生,已經是張大舉人了,榜上第一名,解元公是也。  這平安縣張家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  “走走走,咱們還是早些上京趕考去!”  張生編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張家父兄也不會阻撓,況且還有司道長,哦不,現在是司先生陪著,他們是一千個一萬個放心啊。  原本兩人還覺得張生找了個道士當先生非常不靠譜,或許又是像從前那樣搪塞他們,不過經過王生一事,張老爺也看開了,故而也沒有反對。  誰知道啊,這一路案首解元地上來,張老爺完全被征服了。  哎呀,誰讓他家小兒子識人有術呢,果然是沒錯,他兒子就是當大官的料,於是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將人送出了平安縣。  司先生的道行放在那裏,那是百邪不侵,張生此番上京,也就隻帶了一個書童白天。  值得一提的是,“王生”也中了,不過“王生”並不打算上京趕考,據說已托了人推官去了。  舉人,本就是可以入仕了。但天下書生,誰不想金榜題名,故而即便明知道大概率不中,卻都會入京趕考,“王生”這樣的,實是少數。  “先生,此番咱們上京,路過祁山觀,你要回去一趟嗎?”  祁山觀啊,譚昭來到這個時空三年了,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先不說他身上的“破綻”一眼就能被人洞穿,再者說……道士雲遊在外,就是十年五載不回去,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先不回去,都沒闖出名聲啊,沒臉回去啊~”  張生:……先生您真愛說笑。  他倒是想懟回去,但……三年的讀書生活,已經讓他非常乖覺了。先生看著是光風霽月,但當他露出這種笑容時,千萬別說話,乖巧點總歸沒有錯的,畢竟連他家阿佛遇上,都會乖覺不少。  哎,也不知先生這三年修煉了什麽,感覺越來越高深莫測了,惹不起惹不起。  “哦對了,等你這次金榜題名大登科,回去後也快要小登科了吧?”  張生想到這個就頭大,他其實從小就跟人結了親,隻是那李家小姐守孝連守六年,過了開春,才出孝期,他爹早幾個月就開始做準備了,才讓喜歡看人好戲的先生知道了這個消息。  “先生還說小生呢,先生比小生還大上五歲呢,怎調侃小生這個!”  譚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做道士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呢。”第33章 道士與鬼妖(三十三)  張生:……完全忘了有這回事了!  然後,心裏就不自禁地起了一種“哇, 做道士真好”這樣的想法, 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 他爹要是知道他要做道士,可能會直接打斷他兩條腿的。  太可怕, 他年輕又富有,承受不來。  “說起來,咱們去得這般早, 說不定還能見到寧采臣呢。”張生果斷轉移話題。  寧采臣三年前中舉後, 第二年開春就入京參加會試, 一路到了殿試,得中二甲進士, 他功課紮實, 又考了翰林, 三年剛好是翰林結課的時候, 估計是要外放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這天氣尚且寒冷, 譚昭有些懶懶的, 一臉提不起勁的模樣:“三年前也沒見你對寧生有什麽特別, 這會兒倒是說起他來了。”  “還不許小生緬懷從前嗎!”說起來, 先生當真是越來越懶散了, 近些日子更是,天天揣著個手爐,裹得嚴嚴實實的, 還每日睡不夠似的,逮著機會就睡,也是沒誰了。  “行的吧,說來那李家小姐……”  “喂——小心我欺師滅祖哦!”  譚昭:“來呀~”  張生、張生又自閉了。  越往北走,這北風就越大,張生想想自己要穿著單衣在這種天氣連考三場,每場還要考三天,光想想他的上牙齒就要跟下牙齒打架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原來北地真如書中所寫,寒冷異常啊。”作為一隻純種的南方人,張生被凍得真要自閉了。  相比張生,譚昭倒是還好,他又冷又困,純粹是他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先兆反應,跟他本身沒有多大關係:“不是早知道的事情,就前些日子,不還有人同你說他就是因為凍傷才久考不中嘛。”  “小生還當他給自己找補理由呢,沒成想竟是真的!先生,小生要是這回砸了您的招牌,可以求個痛快的死法嗎?”可憐巴巴地望著人。  譚昭伸手指了指佛珠:“你問問你家大佬唄~”  大佬之所以為大佬,就是因為沉默寡言,不過這會難得開了口,依舊是嫩嫩的小嗓子:“可以哦~”  張生抱緊了自己,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兒。  首先,找一家像樣的客棧投訴,點上十六七個菜,再燙上一壺好酒,哎,說起酒,張生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巴,先生釀的枇杷酒,那當真是一絕啊。  隻可惜,去歲馬介甫跑來找他們玩,一晚上謔謔了所有酒,他到現在還記得他爹“氣急敗壞”的模樣哩。  冬日裏的白日總歸不長,再往前走恐怕就要在野外過夜了,兩人都不是虧待自己的人,便讓書童白天去安排住宿,兩人則下車逛了逛。  與三年前相比,譚昭的進步還是非常明顯的,雖然他身上的“燈泡”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但暫時遮蓋還是可以的,不然他也不會同意陪張生入京了。  要知道京城乃是天子腳下,能人異士肯定很多,當今又崇商道教,宮裏頭供養了好幾位能人,他若是就這麽去,恐怕第二日就要被人請去皇宮喝茶了。  他畫的特製遮蓋符籙,以大佬身上的怨氣做基底,加上他自己修煉出來的長生訣靈力做枝幹,一張能堅持七日。  自產自銷,還算供需平衡。  “這鎮子看著不大,讀書人倒是挺多的。”  這都快日落了,街上還有不老少書生擺著字畫攤子,遠處還有書生接二連三從書肆中出來。  張勝閑極無聊,一條街走下來,還幫著抓了一回小偷,當然,這多虧了阿佛的鼎力相助。這三年,張生也習慣了做好人好事,等到天色完全黑透,他還結識了一位書生。  這位書生自言名喚蔡子經,本地人氏,也是此次要入京趕考的舉子,他與張生是因為幫助一摔倒的老伯結識的。  “張兄古道熱腸,小生自歎弗如。”  張生坦然地接受了新朋友的稱讚,還將早早窩回客棧的譚昭挖起來,介紹了一番。  蔡子經見又是一位卓采風流的書生,心中不由讚歎。但他很快就知道,這位姓司的書生,並非上京趕考的舉子,而是……張生的老師。  這麽年輕的老師?  “老師實談不上,不過是教些基礎的東西罷了。”  蔡子經人生得斯文俊秀,聽罷臉上也並無鄙夷,三人一同吃酒,大抵是有些小醉,或許是書生總喜歡在夜裏說鬼神之事,這姓蔡的書生就說起了一樁往事。  “三年前,我小妹夭折,停屍兩日,屍體卻不翼而飛了,小生總覺得小妹她還活著,小妹她自小身體康健,竟這般去了,小生真是怎麽都無法相信啊!”  “這……”張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先生。  氤氳的熱氣向上蒸騰,與外頭的寒冷不同,屋內燒著暖爐,譚昭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口說了一句話:“沒醉就不要裝醉,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個道士?”  張生放下了筷子。  半撲在桌上的蔡子經楞了一下,很快就坐正了,眼裏哪有半分的醉意:“道長英明,是小生唐突了。”  “你、你——”  “抱歉張兄,不過小生所說,句句發自真心,與你相識,很是令人開心。”  氣氛,忽然迅速冷淡下來,張生想了想,搖了搖頭:“無妨,小生並不生氣。”  蔡子經聽罷,臉上難免有些頹唐:“小生原想單刀直入的,但道長作這般打扮,小生還以為……是小生自作聰明了。”  “你怎麽會知道我是修道之人?”  蔡子經這才道自己三年前妹妹屍體消失後,遇上了一位奇人,這位奇人一掐算,告訴他三年後的今日會遇上有緣人,這位有緣人或許能帶著他找到妹妹。  “所以你認為,我就是那個有緣人?”是什麽,給了你這種錯覺?  蔡子經點頭。  “我不會掐算,但此事,有個更簡單的法子。”  蔡子經屏息:“什麽法子?”  譚昭蘸取桌上的酒水,隨意寫下兩個字,兩人定睛一看,是為招魂二字。  “生辰八字,加上沾著她氣息的東西,她若是死了,就能召喚上來,倘若沒有,她便是還活著,可要一試?”  蔡子經有些猶豫,他站起來,道明日會再來,然後步履繚亂地衝入了黑夜。  張生晃著手中的酒杯,已沒有了喝酒的興致,他倒也不是對蔡子經有什麽意見,畢竟易地而處,或許他也會這麽做的,隻是喝酒也要看心情,現在的他不是那麽想喝酒了。  “先生為何要幫他?”  譚昭搖了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隻是直覺應該幫上一下,於是他就開口了,做事情,哪那麽多功利性的,隨心即可。  “萬一他妹妹三年前死了,已經投胎轉世了怎麽辦?”  “那不可能的。”  張生有些疑惑:“為什麽不可能?不是也有插隊投胎的人嘛。”  “早夭而死,多半是個福薄的,就現在地府那工作效率,再來個三十年恐怕也夠嗆。”  “……”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第二日一大早,譚昭還未起呢,蔡子經就到了。  等到譚昭起來,太陽都升得老高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粥,說了一句:“可是想好了?”  蔡子經點了點頭,眉間不見昨日的彷徨。  “可以,準備好東西,今日子時,就招魂。”  說起來,這三年譚昭也解決了不少奇幻事,大部分是張生帶著佛珠招惹上的,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撞上的,數來數起,招魂業務,今日還算是頭一遭。  “當真不去?”  張生狠狠搖頭:“不去!哪有人上趕著去見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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