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不必多說。我與中原武林不共戴天,今番種種布置,不過是叫他們為先前所做的事付出代價……”荊棘隻覺耳朵裏一片嗡嗡的鳴叫聲。那兩個人的對話僅有隻言片語,像斷刀的殘片一般紮進腦海。他想握緊他的刀,想憑雙腿的力量騰空而起,把他無法理解的那些混沌和陰謀剁為齏粉。但當他終於支起半身時,卻隻抓住那兩人先後離去的背影。他以魔刀支地,半跪在地上幹嘔起來。tbc第十八章 十八、臘月。天都峰頂一片皚皚白色,大殿樓閣均為冰雪所覆,飛簷之下吊著一串串長牙般的冰筍,在日光下顯得愈發晶瑩剔透。刺骨的西風掃過前廳、回廊,隨即穿堂而過;廳堂內雖燃著熊熊爐火,卻仍是寒意逼人。往外看,數隊黑衣蒙麵的天龍教眾依次把守在廳外、院外、正門,以及連接總舵和對麵懸崖的吊橋附近,並有身佩剛甲的教中精英來回巡邏,肅殺非常。吊橋兩端崖壁如削,下方是一條寬逾十丈的闊澗。一名黑衣男子孤零零地立在橋頭,俯視澗底,似乎在思索什麽。他的麵具和眾多教徒一樣,都是黑底上一個白牙森森的骷髏;然而除此之外,骷髏的嘴角左下方還點了一粒俏皮的黑痣,仿佛彰顯著此人非比尋常的尊貴身份。一名紫袍老者緩緩從他背後走近,麵上神情玩味非常。“賢侄好雅興。”帶著麵具的男子回過身來,“師叔怎的認得出我?”“哈哈,小事。”紫袍老者撚須道,“賢侄氣宇非凡,單看背影身姿,便已覺著熟悉;何況你呼吸吐納之時,用的正是逍遙派獨一無二的小無相心法,老夫雖離穀多年,倒還聽得出來。”“師叔耳聰目明,晚輩傾佩不已。” 黑衣男子讚道。“師叔來得正是時候,小子這裏剛好有件薄禮,想要獻給師叔。”“哦?老夫很是期待呀。”兩人一前一後離了吊橋,穿過重重院落,最後沿著一路向下的石階踏入教內黑牢。黑衣男子與守門的教徒對過腰牌,引著老者來到牢房深處,擎起火把火光照出蜷縮在角落處的一個人影,披頭散發,臉上、手上仿佛裹了十來層汙泥,但依稀可以看出苗疆女子的穿著,稍一行動,身上的銀飾便叮當作響。“……毒龍教,藍教主?”“師叔還認得出?”黑衣男子訝道。“模樣雖看不真切,但她身上那蠱熬藥煉蠱得來的異香,乃是苗疆獨有。”紫袍老者桀桀怪笑道。“這可真是份厚禮。師侄確是百裏無一的人才,從不令老夫失望。”“師叔過獎。當初藍教主誓死不肯說出毒龍教典藏的秘技和煉蠱之術,不是師叔與我定下這個欲擒故縱之計,先由侄兒出手施救,再設法從她身邊騙出秘笈的下落的麽。”“這場戲能夠演好,賢侄居功甚偉。”老者拍了拍他的肩。“雖然毒龍教黃娟已在老夫股掌之中,但教中仍有許多唯有教主方才知曉的隱秘。賢侄可問出什麽了?”“慚愧。在下得到五毒寶典後,本欲以一些不足道的手法逼供,不料藍教主體質與常人不同,吞服奇毒後看似並沒有什麽損傷,但精神卻突然有些狂亂。” 黑衣男子沮喪道,“如今她不言不語,但一旦見到生人,便有如發癲一般拳打腳踢,甚至連抓帶咬,因此無人敢於接近。”“……這卻有些為難。”老者皺眉道,“不如你在她的飲食中混入少許瀉藥,待身體排盡毒物後,或許可以恢複原狀。”“晚輩這便一試。”二人從地牢中出來後,風雪竟比早上更大了。一名傳令教徒忽然飛奔至麵前,行了一禮。“玄冥子大人,自在天大人。今日教主出關,召集諸位在正廳議事。”“知道了。”紫袍老者盛氣淩人地微微頜首,率先往正廳走去。自在天邁步跟上,順手撓了撓下巴上的那個“痣”。過來傳令那人似乎也是無意地動了動手指,佩戴在臂上的鋼爪在腿側輕輕敲打。此人的麵具上亦點了一枚小痣,不過是在嘴角的右下方;乍一看像無意中濺上去了什麽汙垢。待紫袍老者走遠了,麵具後麵方傳來低低的竊笑聲。“東方兄幹得真是有模有樣。”“過獎,不及傅兄鞠躬盡瘁。”天龍教的正廳是教主召集教眾、商討教中大事的地方,上有飛天蓮花藻井,下有兩排二十八根紅木圓柱;最多時可容納百餘人,通常卻隻有幾位親近的部下在此聽候教主的指示。今日難得,閉關多日的龍王靠坐在寶座之上,底下則是眾多教徒濟濟一堂,按照地位身份依次排列。可惜當年威震江湖的“八部護法、二十諸天”,如今皆是七零八落;有資格在教主座前把臉露出來的,隻有夜叉、阿修羅、玄冥子等寥寥幾人。龍王眯眼打量了一下廳中的陣勢,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護法阿修羅枯等片刻,開口怒斥道:“摩呼羅迦去了何處?教主相召,他竟敢不來!”護法夜叉輕聲嬌笑,“不來也好,反正也懶得瞧見他那張拉長的苦臉。”玄冥子上前一步,對龍王道:“教主息怒,屬下或許對摩呼羅迦護法的下落略知一二。”說著,他拿出一片晶瑩的蛇鱗,在指間擺弄。“屬下今日在下山的吊橋附近發現了此物,鬥膽猜測摩呼羅迦護法,興許是下了這天都峰罷。”“哦?在這種時候,他不向教主請示,私自下山,是何道理?” 也是龍王心腹之一的“持國天”問道。“隻怕,恰恰是在這種時候……”玄冥子撚須冷笑,“聽聞中原武林將有異動,那些自命正道、假仁假義的名門螻蟻,正商議著攻上天都峰,一舉鏟除我等呢。”“哦?你的意思是,摩呼羅迦畏懼與白道一戰,臨陣脫逃了?”夜叉狐疑道。“他們來勢洶洶,似乎打算倚多為勝。”玄冥子道,“然而教主神功蓋世,隻要我教上下一心,必能一舉將那群鼠輩擊潰。”“少說這些廢話。”掌管教中錢糧用度的多羅吒天不客氣地打斷道,“玄冥子,前些日子你領了不少教眾下山,折損大半,又索要奇珍藥材,說是能練出一種毒物控製中原武林,到底有多少成效?”“老夫的唯我獨命丸自然早已練成。先前在中原武林小試牛刀,已收服五門八派,令我教之羽翼大增。此事是有益於聖教的長遠大計,你等愚夫怎麽會明白?”“既然你的唯我獨命丸如此好用,何不將那些妄圖圍攻我教的名門正派也收服了,輕輕鬆鬆便化解了這場危局?”“唯我獨命丸煉製不易,數目有限,必須用在刀刃上……少林武當丐幫華山等大門派,人多勢眾,很難控製他們的首腦……”“別吵了。”龍王忽然拍了一下扶手,底下立即安靜下來。“中原武林與我教相鬥數十餘年,大小爭戰數不勝數,不過尋常慣例而已。何況自本座記事以來,從未聽說單靠一種毒物便能一統江湖的。”龍王瞧了一眼玄冥子,眼神有些譏誚,聲調卻有股安撫人心的意思,“這一戰勢在必行。我教上下從即日起,要早做準備,操練八部龍神陣,增加各處崗哨、巡邏的人手。”“教主英明!!”數百教眾齊聲呼和,聲勢十分驚人。然而高呼過後,正廳之中再次陷入了寂靜。龍王不再發話,一時間誰也無法開口。大約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有一名教徒戰戰兢兢地排眾而出,向教主行禮道:“昨日有一支騾隊闖入山門,被我等攔下後留下了十來口箱子;說是奉自在天尊使之命,為教主賀壽。屬下已仔細檢查過,箱中並無機關。”“賀、壽?本座的生辰又不在正月.還是說,自在天,你又玩了什麽把戲?” 龍王慢條斯理地道,語氣卻少有責備的意思。“自在天”這個年輕高手,本是摩呼羅迦新近提拔的得力之人,最近卻得了與摩呼羅迦勢同水火的玄冥子的“舉薦”,一直令他頗感興趣。作為居上位者,龍王對手下這種互相敵視的關係並無不滿,或者說,這樣的局麵正是他一手造就隻有平衡各方勢力,方能最大程度地降低被部屬背叛的可能。如今摩呼羅迦不在,不管原因為何,看來又需要新人來製約那個老匹夫了。玄冥子身後有數名戴著精英麵具的教徒,一聽龍王發話,斜倚在圓柱邊上的一人趕緊站直了身子,“屬下不敢。還請教主親自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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