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未明低頭咳嗽了一聲,麵上漸漸顯出些愧疚之情,“今後,你的處境隻怕會更加凶險。”“何必擔心。你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難道就不危險了?”“我是自作自受。而被卷入來的其他人……大多不是因為他們自己,便是因著上一輩的血仇。” 東方未明皺眉道,“唯獨最對不起的隻有一位劍寒兄一向處事豁達,超然物外,又無門派、家世束縛;若非為了東方家的家事,你根本就不會為這些恩怨是非所累。”傅劍寒不讚同地拍了拍他的肩,卻沒有說什麽。兩人在懸崖邊上並肩坐下,傳遞著剩下的小半葫蘆殘酒。“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若是從來沒有進過那間破廟從來不知道那些秘密便好了。” 傅劍寒望著山巒間起伏升騰的霧氣,忽道。“不。雖然自那以後,我犯了許多過錯,但對知道我親生爹娘的事,還有投入天龍教、對付玄冥子的事,一時一刻也不曾後悔。”東方未明握緊了雙拳,心中熱血激蕩。“決定了!老子以後的孩兒,就叫東方不悔!”“……不叫傅不悔麽?”“你閉嘴。”tbc第十九章 十九、“話說回來未兄,方才你怎麽會從懸崖下麵爬上來?”傅劍寒問道。東方未明把嗓音壓得更低,指了指崖下的深淵。“我們混在這種地方,危機四伏,不準備條後路怎麽行。我剛來天都峰的時候就四下探過路,這個後山懸崖下麵深達百丈,真掉下去肯定活不成。但我收集了一些麻繩、牛筋之類的,一點一點編織成大網,在峭壁上掛著,上麵沒人會發現。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就利用凸起的岩石和長出來的樹枝為支點,把網支起來,這樣下落在半空隻要設法抓住或纏住這網,便有了一線生機。若是我們身份暴露,被逼急了,記得逃到這個地方來,假裝跳下崖去,這樣龍王也拿我們沒辦法。”“雖然懸乎了點,總歸是個保命的辦法。”傅劍寒讚同道,又問:“兩天前的夜裏二更,你偷偷從房中溜了出去,又是做什麽去了?”“你果然發現了啊。”東方未明在他身側盤起了腿,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劍寒兄,你道這天龍教中,最最重要的人物是誰?”“……龍王?”“錯。真正的核心,是摩呼羅迦。”東方未明將掀到頭頂的骷髏麵具啪的一下蓋了回去,手臂淩空揮舞,仿佛在指點江山。“自天王被擒後,八部眾中的乾闥婆、緊那羅、迦樓羅等也陸續率部出走,教內高手一下子少了一多半。你別看玄冥子近日四處蹦,其實龍王對他毫不信任,從不把太多人手交給他;但龍王自己又沉迷練功,根本不管事。剩下的幾個,阿修羅早已自立門戶,夜叉隻負責收集消息,而其餘重大事務,皆是摩呼羅迦一手操持;多羅吒天僅僅是他的副手。天都峰上幾百號人,每日的吃穿用度,怎麽調配,怎麽操練,還有銀錢的收入支出,隻有他們二人在管。我偷看過天龍教的賬簿,實在是一筆爛賬,很多虧空,不知有多少中飽私囊的,不得已隻能利用黑風寨、白馬寨這些山賊強盜榨出錢財來,低級的卒子卻連過冬的厚衣都沒有。如此下去,聖教遲早要完啊。”“未兄真是操心的命。”傅劍寒聽罷大笑。“眼下摩呼羅迦不見了,難道這碩大的天龍教某一日會突然斷糧不成?”“斷糧尚且是小事;怕就怕一旦教中生變,許多低級的教徒會兩眼一抓瞎,不知聽誰的指揮。”東方未明道,“所以玄冥子想要對付龍王,叛教自立,首要除掉的便是摩呼羅迦。沒了這個人,相當於斷了龍王一臂;更妙的是,龍王自己卻還體會不到這點。”傅劍寒若有所思,眉峰也皺了起來。“所以那晚難道你玄冥子逼你”東方未明幹脆地承認:“他讓我助他將摩呼羅迦除掉。”“所以今日他才會拿出那片蛇鱗。”傅劍寒道:“那你動手了麽?”“何止動手,簡直是動手動腳。” 東方未明對著崖底比劃了一個狠辣的姿勢。傅劍寒遲疑了一瞬,眼神忽然犀利起來,“……當真?你會如此簡單地讓你師叔如願?”東方未明在麵具後麵做了個鬼臉。“你這人太聰明了,一點都不好玩。”“我倒覺得我笨得要命。” 傅劍寒搖頭道,“如果摩呼羅迦沒死,那麽他眼下人在何方,又如何瞞過玄冥子的耳目,傅某便絲毫沒有頭緒了。”“你得給我留點玄虛。”戴麵具的人摸了摸嘴角下的“痣”,笑道。“要到最後一刻揭破,才能博個滿堂彩。”這一晚,東方未明孤身去藥廬去尋師叔。果不其然,屏退左右之後,立即遭到了玄冥子單刀直入的質問。“師侄,今日那個傅劍寒,究竟是何人?你與他是什麽關係?”“師叔盡管放心,傅兄是絕對可靠之人,又沒有師門、家世的負累;做大事的時候,最需要這樣的人才。”“哼哼……此人當真可靠麽?老夫記得數月前我教攻打少林寺的時候還見過此人,當時他可是和穀月軒站在一邊哪。”東方未明用力一錘手心,“正是因為那一次,傅兄不知怎地被誣陷從少林寺盜走了什麽東西,徹底得罪了那夥禿驢;這件事早就在江湖上傳得紛紛揚揚,師叔沒聽說過麽?後來他無數容身,前來投我,小侄念在舊情的份上,便收他做個手下。不料今日教主突然發難,為了我等將來的大計,小侄眼下實不宜在龍王麵前露出真容,隻好令他先頂上一頂。”這話說得入情入理,水到渠成,玄冥子也不禁緩緩點頭。但他仍是露出譏諷的神色,撚著一撮頜下的黑須,笑道:“說起來,今日在教主麵前,賢侄可是出了不小的風頭啊?”東方未明趕緊解釋:“師叔莫怪。賀禮之事,侄兒的確忘了事先知會師叔一聲;此舉如此大張旗鼓,卻是為了將來打算。師叔打算召集服下了唯我獨命丸的那些門派宗主帶著得力手下同來我教赴會,作為‘屠龍’之刀;但這麽多江湖門派同上天都峰,隻怕動靜不會太小。若是龍王教主那裏得了一絲風聲,發現山下忽然多了一大群生麵孔,難道不會生疑嗎?所以侄兒先做了個鋪墊,讓自在天給教主奉上‘賀禮’;教主本來就有意提拔‘自在天’以打壓師叔,而此時師叔再召集那些門派,以‘進禮’之名上天都峰,龍王便會認為這是師叔暗生不滿,便用這種辦法彰顯自己的功勞,也給‘自在天’一個下馬威。如此一來,龍王自會以為是下屬之間的‘爭寵’,而無法識破我等真正的意圖。”“原來是這般,你倒想得周全。不過老夫本就不打算瞞著教主召集眾人,而是光明正大地行事。”玄冥子眯眼道,“我已得了消息,明年正月初七,中原武林將在華山舉行盟會,商議共抗魔教之事。而老夫便請示教主,把召集五門八派的日子定在同一天。這樣隻要是效忠我教的門派,便絕不可能再去參加華山大會,從根本上杜絕了某些人首鼠兩端、有意觀望的行徑。”“師叔妙計!!”東方未明擊節讚歎道:“這個理由的確無可挑剔,教主也定然首肯。還是師叔深謀遠慮,遠勝過在下。”“不過師侄,”玄冥子話鋒一轉,“你先前說的另一件籌碼,我始終不太放心。”東方未明趕緊再次壓低聲調:“師叔是說,教主龍王和我二師兄是親生父子的這件事?”玄冥子指了指緊閉的門窗,示意他不必太過謹慎。“的確,荊師侄的樣貌始終讓老夫覺得有些熟悉,經你一提,才發覺與龍王當年確有七分相似。然而老夫還記得,當初領著荊師侄到教主麵前的時候,龍王的態度神情並無特別之處,若說父子連心,見到荊師侄的長相,莫非心中沒有一絲動搖麽?再者,荊師侄今年十九歲,那麽他的父母應當相識於二十年前正是聖堂大戰剛剛結束之時。那一戰中原武林損失慘重,而我教前教主厲蒼天被擒,正是人心惶惶、教內大亂的險要關頭。此時龍王在教中大權獨攬,怎麽可能拋下天都峰上的諸事不管,跑到千裏之外的洛陽城中與人談情說愛?單憑洛陽白馬寺後院柴門上刻的一行小字,如何能證明如此要緊之事?興許那個香燭店的老板娘,當年的情郎另有其人呢?”東方未明連連點頭,“師叔說得是。小侄心中也不知如何解釋這些疑點,光憑‘蒼龍’、‘愁眉’這兩個名字,也的確不足以為證,然而此事還有更重要的證據。其一,我二師兄有個香囊,從不離身,上麵記著他的生辰八字;小侄以前曾偷偷拜托一位好友上洛陽求證,那的確是香燭店老板娘誕下龍鳳胎的日子。其二,師叔可還記得,我二師兄使的是一刀一劍。”“不錯,那又如何?”“江湖上用雙手兵器的人不在少數,但他們幾乎全是用雙刀、雙劍、雙刺,左右開弓,互相配合,畢竟還是同一種功夫。而刀劍同使,說上去簡單,練起來卻難如登天。我剛入穀的時候,因為太羨慕二師兄,曾向師父求教我能不能同時學刀法和劍法,師父卻勸我不必貪多,專注於一種兵刃為好;刀法的沉猛淩厲,劍術的輕靈多變,常人想要同時掌握,往往一樣都練不好;更何況一手使刀、一手用劍,相當於兩隻手臂分別使用兩種完全不同的武功,身法、內力偏偏還能夠配合,這是一種極其稀有的天賦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不行,大師兄不行,哪怕是師父,他的武功高如泰嶽,深若北海,也沒有這樣天生的體質。”玄冥子若有所思地頜首不語。“我那個朋友在洛陽打聽的時候,老板娘經不過她再三哀求,吐露了當年的一些瑣事;她還記得那個與她相識的江湖人,是個左右手一般靈活的奇人:他兩隻手都可以寫字,甚至可以一筆隸書、一筆草書。後來,我聽說天王也是如此他可以一手使拳,另一手使掌,因為拳掌常被人誤認為是同種功夫,所以就忽略了;但實際上,他使的卻是兩種來路不同的武功,比如左手通臂拳,右手八卦掌,令他的對手一時間暈頭轉向,難以招架。這就是為何厲家這對出身貧苦的牧民兄弟,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習武秘笈之後,會一躍成為稱霸西域的高手,建立天龍教因為他們二人本身的習武天賦便極其難得,世所罕見。而我二師兄,正是他們的傳人。”“……聽上去頗有道理。但老夫還是難以置信。天都峰與洛陽距離遙遠,一來一回,少說也要走上二三個月。自從聖堂之戰後,教主何時從天都峰上離開過如此之久?至少老夫記憶中並無此等印象。”東方未明忽道:“聖堂之戰過後那年,師叔您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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