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不可!”周瑜此時身上無力,自也拗不過他,隻得忍住胸中怒氣,壓低聲音道“子明,放手。”呂蒙卻不知是一股什麽倔勁兒上來了,他明知攔不住周瑜,卻還是要攔。他將那人身子按的更緊了些。“不放。大都督,你不能動,瘡裂難愈啊!”周瑜試著掙紮了兩下,終是掙不過。他便閉了眼。“子明,你素日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呂蒙低了頭,卻仍執拗著。“這……這跟那沒有關係。”周瑜的眼忽然睜開,眼中閃現的銳利令人不敢逼視。“那你可知,若是現在讓那曹仁奪了城去,我這一箭,就白中了。那麽多兄弟,也白死了。”他一字一字,咬的清晰,似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讓這句話透過呂蒙的耳,傳到他心裏去。那按著他的手有些許鬆了。呂蒙鬆手立在了塌邊,卻扭過頭去,不肯看他。也許是怕讓他看見了自己眼裏的淚。他隻是悶悶的說。“子明給都督披甲。”這身甲胄,隨了周瑜多年。早已熟悉的便如發膚一般。而此刻,還未曾著盔,他卻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太重了。傷口被繃帶緊緊纏著,一呼吸就痛。更要命的是傷了內腑。他覺得腳步虛浮,眼前發黑。但他清楚,他不能倒下。他若倒下,這孫吳的軍心,便也散了。他握住呂蒙的手。與其說握,倒不如說是給自己一個支撐。他說。“子明,咱們走。”呂蒙緊緊扶著他,感覺得到他身體的每一次搖晃。他其實想說,大都督,別跟子明提“走”字我不想聽。帳外,早已亂成一團。程普站於將台之上,說話已幾近嘶喊,兵士卻依然竊竊私語,混亂不堪。曹仁在城外大喝,“周瑜重傷,就要死了!”除了這句話,他們耳裏已聽不到別的。對於孫吳的兵卒來說,周瑜,本身就是一個戰無不勝的神話。若曹仁說的是真的,他們又要往何處去呢?軍中的神話已逝,他們的血,又為誰而流。忽然,卻聽得一陣大喊從大軍後方傳出,聲音雄渾,引得程普也轉過目光。“大都督在此!曹仁休得猖狂!”呂蒙。他牽著一匹高大白馬,而那匹馬上端坐著的,正是周瑜。兵士們看到了。那確是周瑜,除了臉色有些許失血的蒼白,倒是與平時沒有任何兩樣。他們的鬥誌,便即刻燃了起來。那人的身影,便是一杆活著的旌旗。周瑜開口,語音朗朗,聲音不算大,卻清楚的很。加上周遭肅靜,便傳了很遠。“誰說本都督死了?!”程普卻低下頭,用衣袖揩了揩眼角。這一會兒,周瑜已經策馬,行到了軍陣的最前方。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舉起右臂。太熟悉的一個動作。那些征戰了十幾年的老兵,那些初入伍的新兵,常常覺得,他們的命,其實就係在大都督這一臂上。那高舉著右臂的姿態,便是他們勝利的圖騰。他們就在等他揮手而下,堅定的那一句“出發”。周瑜右臂已經揮下。城門大開。他們便不要命的衝出去。士為知己死。他們隻是些戰場上的渣滓,卻仍有為人一死之心。他們知道的不多,卻相信,跟著大都督,是永遠也不會敗的。城門剛開了一半,曹軍見到周瑜那一刻,便都愕在了當場。接下來,便看到他身後的大軍,如蛟龍般湧動。他們不懂,周瑜究竟是人,是鬼,還是神。他們亦不懂信念的力量。廝殺正酣。一時間鼙鼓撼空,殺聲迭起。城門口不大的一片地方,卻成了兩軍交戰的沙場。周瑜一直肅立馬上,從未動一動。直到戰事結束。直到曹仁退走。幾乎所有歡呼的兵士回過頭,都看到他們的大都督,如一具沒有生命的草偶,從馬上直直跌下。呂蒙當時伸手接住了他。摸到腰眼,卻是一片黏膩,赤色的液體明晃晃的紮了眼。他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後麵的兩個月,他更不知自己是如何過來的。周瑜的咳嗽一日重過一日,那崩裂的箭瘡似乎也沒有什麽痊愈的跡象。他每晚都守在周瑜帳外,有時睡著了,便被猛烈的咳聲驚醒。他知道。那人幾乎不能成眠。可就拖著這般身體,他們竟然會和了劉備所部,直取了江陵。荊州在握。捷報一次次傳回了都城,周瑜卻屢屢隱瞞他的傷勢。因此,傳回去的奏表,內容俱是“臣傷未及骨,且已漸愈。”隻有呂蒙知道,荊州,是那個人,用半條命換回來的。一年多過去。孫瑜從未收到來自周瑜的一點兒音訊。他聽到了各種各樣的捷報,卻變得愈加急躁,茫然,擔憂。直到一日,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魯肅。見到魯肅時,他確是大大的吃了一驚。而後者卻未曾給他做過多解釋。他縱馬而來,進了府內,連口茶都沒喝,就說了句讓孫瑜頗感意外的話。“公瑾在南郡。將軍應去探望一下。”他卻仍是不解“子敬為何遠馳數百裏說此事於我?”魯肅隻微微眨了眨眼。“聽聞公瑾……在南郡受了點兒小傷。主公吩咐,此事隻內殿重臣知曉便可。因此將軍不知。”“小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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