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體驗到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聲音都堵在了喉嚨裏。最後,他看到的景象,是周瑜手持飛雲弓的樣子。是自己脖頸上插著的一隻花翎箭。還未戰,主將已歿。兩軍對衝。一時間,血光滔天。周瑜帶來的人夠多,確是夠了。形勢在刹那間逆轉,攻城的曹軍轉眼便被衝過來的援軍四合吞噬,數次攻城本已有所損耗,被吳軍夾攻的便如刀俎上魚肉。甘寧自然也來了精神,即刻吩咐兵士自城上投石而下,解決掉了最後一小股靠近城門的敵軍。待戰場肅清,卻未過多時。周瑜方將手中古錠還鞘,便見那剛剛還在城樓上大喊大叫的無禮之人衝了出來。甘寧衝出門來,伏地便拜。“大都督。”周瑜未扶,卻舉起手,在他頭上狠狠來了一下。“甘興霸,你倒是解釋解釋,何為“他娘的,大都督”啊?”甘寧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我……我娘的,大都督。”周遭眾人皆是哈哈大笑。如今夷陵攻占,危機既解,自俱都滿心歡喜。卻隻有呂蒙心裏沉甸甸的。周瑜射那一箭時,隻有他離得最近。他看到他握著弓的手,在微微的抖。另一邊,孫權卻剛收到周瑜馳軍夷陵的消息。他靜靜的看了看坐在下首的魯肅。“子敬,公瑾此舉,你有何看法?”魯肅恭恭敬敬的垂首,眼睛也沒有抬起來。“臣以為弄險。”他頓了一頓,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兵者詭道,亦貴在奇險。”“恩。”孫權沒有多說,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他看的出,周瑜已開始燥進。不論結果如何,他對戰事的急切都顯而易見的表現了出來。“主公。”魯肅忽然下位,躬身一禮,呈上一信函。“此乃臣前些日子與劉皇叔晤,孔明托臣奉上。”“喔?”孫權的眼神閃了閃。“信中所說為何?”“臣不知。”魯肅隻是淡淡道。“但他另有一言,托肅告知主公。”他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斟酌什麽。最終,卻還是開了口。“孔明說,野獸在隅,若得另一猛獸與其相峙,善也。”孫權忽然笑了。他未曾打開那信函,卻問了魯肅一句“子敬認為他此言何意?”“臣不敢妄斷。”此刻,魯肅卻忽然抬起頭,眼神複雜的望著孫權。“但臣知道,公瑾,永遠是可以信賴的。”孫權卻隻是將手放至口邊,目光射向了其他地方。他輕輕道。“下去罷。”第三十四章   箭傷,隱疾魯肅走後,孫權慢慢的打開了那信函。果不出他所料,諸葛亮在信中以無立足之地為由,言辭懇切的討那荊州數郡,又廢了大段口舌以表拳拳忠心。自然,這信裏亦有弦外之音,無非便是托魯肅帶來的那句話。用劉備牽製周瑜……哼。這臥龍如意算盤打的倒是好的很。孫權將那信函緩緩合上,找一木匣子收了起來。諸葛孔明。倒是真有兩下子。但,還是小看孤了。亦錯看了孤對公瑾的態度。孫權靜靜的坐在桌邊,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再怎麽樣,那畢竟……還是公瑾阿。哥。你看,其實,孤無法做到太絕。此時孫瑜正在丹陽。他早已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去南郡,卻不能去。他不能再令仲謀為難。所以他每日都一遍遍的在寫著通過驛館而往南郡去的書信,卻一日日的絕望。不知那人是成心不回,還是戰事膠著,脫不開身。可他依然寫。仿佛每次俱能收到他的回信一般。他強迫自己這樣想。真是因果報應。他憶起那些年少飛揚的歲月,隻要是與周瑜分隔兩處,總是能收到那人頻繁的信件,幹淨俊秀的小篆,密密麻麻,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叮囑。那時自己還嫌他婆媽,賣弄風雅。自己是喜歡隸書的,總覺得寫起來樸素大方,又省時省力。五年後他死而複生歸來,發現周瑜在書卷上做的眉批,都改成了漢隸。曾經,他和周瑜在一起了近十年的時光。信的開頭,從“伯符將軍如晤”變成了“伯符”,最後便是“無賴,渾球”一類的字眼兒。孫瑜想著,便在昏黃的油燈燈光下低低的笑了。不回又怎樣,我還***不信你一輩子都躲著我!想到此處,孫瑜複又拿起筆,在上好的絹帛上寫下了一行字。“公瑾。一個破南郡,別拖了。我真的想你了。”當然,他們都沒想到,這一拖,竟真是一年。不論是他們,抑或曹仁,都已經再也等不下去了。當周瑜收到曹仁約定克期大戰的戰表時,他亦收到了孫瑜第三百封信。他淡淡瞥了一眼那堆積如山的信函,卻手握戰表,看著程普與呂蒙。他麵上一派端方謹肅。他說。“點兵。”高樓欲傾。這是一場已經等待太久的酣戰。兩邊的人都似殺紅了眼。平闊大地上,隻見萬馬奔騰的景象,隻見沙場喋血。周瑜衝殺在其間。刀鋒進入人的身體,複拔出,便是一腔熱血染紅頭上碧空。他望著眼前城池,心中隻想,那便是他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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