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謀,你跟你公瑾哥說了什麽。”孫權卻未看他,隻是盯著麵前書簡,輕輕答道“哥,你記得公瑾是我兄長,可還記得仲謀是你弟弟麽。”啪!孫瑜卻拍案而起,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指著孫權,眼裏的怒氣迸發了出來。“我問你……你對公瑾……說了什麽?!”他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終於令孫權抬眼望他。孫權看了看他,麵上的表情卻未曾變一變,隻順手又拿起了那一書簡。“無他,不過是讓公瑾搞清楚,孫策已經死了,縱使他欺騙自己,亦不可讓死人複生。”這話,孫瑜卻早該料到。前夜,那雙對著自己的,隱藏著無盡痛苦的眸子,竟依然在眼前浮現。本是一路憤懣填胸的來尋孫權,待他真說出這句話,卻又無法指責他什麽。孫策未死一事,除孫權外不再對他人言起,本就是他當初的承諾。一腔怒火竟驟然化作了無盡的頹喪。“仲謀……”他大笑著後退了兩步,卻笑的有幾分癲狂。“對公瑾,你可真狠得下心!”“夠了!”一卷竹簡就這樣被孫權從手邊擲了過來,堪堪擦過孫瑜的耳際。後者從未想過,他一向乖巧溫文的幼弟也有如此一麵。他看著怒極的孫權,怔了一怔。“哥你有何立場斥責我……”孫權瞪著眼,眼中卻有一泓哀戚的水色。“這天下,是你和公瑾哥打的,向來,無我一份……”他語氣略略低了低,卻複又高昂了上去,已幾近嘶喊“你知道那些老臣,氏族都是在背後都是如何想我?!一個連戰功的沒有的主公,在他們眼裏永遠是廢物!廢物!”他似已失控。“你說……你說不讓我為難,可赤壁之役,你收斂了麽?你究竟是誰?啊?哥你告訴我,你是誰?孫瑜,還是孫策?”他忽然衝過來,大力的搖晃著孫瑜的肩,看著他的眼。“哥你告訴我……一個在慶功宴上都不會被人提到的主公,還是主公麽?”孫瑜看到對麵人眼裏,已隱隱含了淚。他錯了。仲謀說的是對的。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他心底,依然有對戰場,對征服,對天下的渴望。周瑜是他回來的目的,卻亦是他回來的借口。盡管他自己渾然未覺。這份渴望,在赤壁一役,已暴露無疑。他和周瑜,本就是兩團火,隻要湊到一起,必會互相激發,成為眾人的領袖。軍士們自那一戰過後,對他和周瑜的擁戴,很顯然已超過了他麵前的這個主公。八年前,是自己的冒失令一個尚未長大的孩子背上了固守江東的重擔。他卻對這孩子的辛酸委屈一應未聞。而如今,他更讓這個孩子覺得惶惑,恐懼。他將陷孫家江山於飄搖。“我沒辦法啊哥……我沒辦法……”孫權已經失神,他眼光不知看向了何處,隻是絮絮的念著這句話,接著緩緩的抱住了他。“我想留你在我身邊……可我不能在你們的陰影下……做個傀儡啊……”孫瑜已說不出話。此孽,此恨。竟全拜於他一手。公瑾的苦,公瑾的痛,根本就是他的放肆張揚帶來。他隻能苦笑著緩緩撫上孫權的背。“哥,對不起你。”公瑾。我孫策,原來一直是是這麽個混蛋。一眾大軍行馳在官道上。南郡,便是他們將要去攻陷,去進取的目標。呂蒙有些擔心的看了看他身畔的主將。自兩日前周瑜從城南回來,臉色便難看的很,蒼白蒼白的,像是失了血色。可問他什麽,他卻偏偏不肯說。他有舊疾,這是呂蒙早便知道的。這病根兒怕是在討逆將軍走的那一年就落下了。他頗通醫理,有時呂蒙未打招呼便去府上,還曾撞見他自行煎些藥服用。但呂蒙從不清楚那是什麽病,幾次試探著想問,那人卻都敷衍過去。現在看他這樣子,真是擔心的很。正思慮間,卻忽然見那人在旁一陣猛咳。咳的他用手掩住了口。“大都督……”呂蒙剛喚了一聲,卻見他的手已經離開了唇,鮮紅的血色覆在手掌上,黃昏微暗的光線照耀下,竟看得觸目驚心。“大都督!這……”周瑜卻抬手止了他。他微微皺了皺眉,輕道“我無事。”又轉頭看了看呂蒙擔憂的臉,長歎一聲。“今日之事,子明切不可向他人提起。”病來如山倒。雖早便知道患此病必是年命不永,卻沒想到一發作,竟如此的猛烈。胸中如堵,如被某物撕裂。兩天前。那人離去時的眼神,好像烙在了他心裏。生生的疼。那夜,周瑜便在墳前,一直枯坐到了孫瑜來尋他。孫瑜戌時前來周府,卻找不見人,聞呂蒙說了他在此處,策馬而來。隔的老遠,便見他跪坐在碑前的身影,夜色中顯得愈發孤單。他無暇思考周瑜為何會來此,卻隻是不忍見他這番樣子。他便過去拉那人起身。卻被周瑜掙開。“將軍。”平靜的聲音,卻帶著拒人千裏的陌生。“請自重。”雖然預感到有些什麽不對,他卻還是生生扯出一絲笑,隻是他自己也知道,這笑容有多麽僵硬。“公瑾……這大半夜的來吊唁,對亡者不敬罷。”周瑜卻霍然抬首看他,眼神鋒利的如能斷物。“將軍假死者之身與瑜交,豈不是更不敬?”孫瑜連臉上好容易維持出的一絲笑容都消失了。他鬆了手,俯視那人,冷冷道“公瑾何意?”那人卻站起來,不期然的躬身一拜。“何意將軍清楚。說到底是瑜的不是。自欺欺人……夜深,便請將軍回府吧。”說罷,他竟真擺出一個送客的手勢。孫瑜沒有動。他隻輕輕道“公瑾與伯符才是家人。我本為客。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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