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星抿了?下唇角,破天?荒地並未再次揚唇,隻是淡淡道:“阿芊,我不想騙你。但這個問題,我似乎找不到答案。”


    曾經?的他隻當自己?愛上她那纖塵不染的純善無暇,她似是驟然降臨他晦暗世界的光明,刺目得令他想要逃避,卻又?下意識不顧灼傷也要緊緊攥在手心。


    那是他不願承認的、期待了?上百年的救贖。


    然而,在得知一切真相的如今,在清晰得明了?她其?實並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天?真單純,在被她無數次不知情時以謊言和?麵?具蒙騙之後,他本應惱怒憤懣,不再愛她,卻被另一種無從?分辨的本能盡數如狂潮般湮沒。


    哪怕她不是那個他等待了?八百年的仙子,他也依舊愛她到不可自拔。


    可論緣由,他卻無法盡數向她一一傾吐。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這反常的情緒與剪不斷的執念究竟從?何而來。


    他隻知道,此生他都無法放開她。


    得到意想之外的答案,溫蘿略有幾分訝然地睜大雙眸。


    她原本以為,南門星多?半要將她特意加諸於薑芊身上的、與他極為相合且顯眼的特點如數家珍般一一羅列而出。


    卻沒成想,會得到如今看似隨意,其?中鄭重卻幾乎掩不住的答案。


    而這令他不安得不住抬眸打量她神色的答案,卻恰恰說明,他真正接納包容的那個人,不僅僅是她所扮演的薑芊。


    他們之間的緣分起於薑芊,卻又?並未終止於此,反而在漫長的歲月於孤寂之中不斷發酵,在她無數次艱難又?愧疚的欺瞞之中蔓延滋長,逐漸向她先前從?未料想過的方向無限地延展。


    或許,南門星便是她心下真正所愛那人?


    心下猶疑間,時光似是在無形之間逆轉倒流,緊閉的門扉之上再一次響起一串極其?富有節奏性的叩門聲。


    溫蘿:“……”


    南門星:“……”


    這一瞬,他似是從?方才略顯嚴肅的話題之中掙脫出來,麵?上再次掛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狹長上揚的黑寂眼眸若有所思地掃向門扉之上拓印出的陰翳。


    溫蘿抬眸望他一眼,滿臉寫著“你快走吧”。


    南門星卻似是並未讀懂她再顯而易見不過的暗示,不僅並未抽身後退,反倒更?加放肆地埋首在她頸窩親昵地蹭了?蹭,識海之中響起他辨不清息怒的聲線:“不問問他是誰麽?”


    溫蘿:“……”


    迎著他毫無退讓之意的眼神,溫蘿不得不硬著頭皮強作鎮定道:“……是誰?”


    隨著她落地的尾音,門扉之上不疾不徐的叩門之聲登時戛然而止。


    隨即,一道極為熟悉的低沉聲線隨著夜風一同順著門縫逸散入正片幽閉靜謐的空間。


    “南門星是不是在你房中?”


    溫蘿:“!!!!!”


    她訝然抬眸,正對上南門星緊蹙的眉心,與眸底一閃即逝的錯愕。


    “柏己?怎麽會知道你來?”連忙以三生契在識海之中傳音,“你前來我房中前,還?驚動了?誰?”


    “不應當如此。”


    南門星沉眉偏了?偏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門扉之上那道穩如磐石的倒影,驀地意有所指地垂眸,殷紅唇畔極為挑釁地揚起,“怎麽了?,阿芊?就算是讓他知道我在你房中又?如何?反正你我之間的關係,他早已心知肚明。”


    頓了?頓,他語氣染上幾分惡劣的懵懂,“還?是說,阿芊不想讓他知道?若是如此,我可是會很傷心的。難道在阿芊心中,柏己?比起我要更?重要些麽?”


    溫蘿:“……”


    夭壽。


    她累了?,還?是毀滅吧。


    第188章 掉馬進行時(六十)


    溫蘿幾乎在一瞬間?, 便將心下熟知的各路神仙都挨個拜了個遍。


    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若想解決當下火燒眉毛的窘境,最?應當拜的便是?她身側的南門星。


    不過, 以南門星的性子?,雖說從未明言過勝負欲與?自尊心,甚至放任世人罵他“瘋狗”多年, 但他的隱忍與?柏己的不在意卻顯然並非一碼事?。


    若是?在這種時候以三生契命令他離開她房中, 那麽她便無言之間?證實了“沒錯柏己就是?比你重要”這一點?,指不定南門星還要在後頭鬧出什麽幺蛾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隻略略想象了下若是?她當真做出這種幾乎稱得上騷操作的選擇,日後迎接她的將會是?如何可怕的腥風血雨, 溫蘿便隻覺得鼻頭一酸,眼眶之中迅速盈滿恐懼酸楚的水光。


    團子?:“……”


    溫蘿緊緊抿著?唇, 微微仰起臉, 眸中淚光欲墜不墜, 隻將南門星唇畔的笑?意硬生生震得僵在了原地。


    “我不是?覺得他比你重要, ”溫蘿咬了咬唇, “我隻是?覺得很難看……”


    “……”南門星深深吐出一口氣,略有些煩躁地挪開視線,


    溫蘿始終一錯不錯地死死盯著?他, 隻見他靜默半晌後, 豔極尖細的唇角不自覺撇了下,識海之中傳來他悶悶不虞的聲線:“我先?行離開便是?, 方才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來時我已留心隱匿了氣息, 你不用擔心, 阿芊。”


    話畢,他便似是?生怕她不相信他一般, 連忙抬手撕裂空間?,臨轉身前?還不忘回眸掃一眼她眼眶之中還未來得及溢出的水花,鬆了口氣一般,輕聲道,“我不過是?嫉妒顧光霽罷了。阿芊,哪怕是?能夠在你隔壁休憩,我也嫉妒他。”


    說罷,他便幹脆利落地轉身,淡黃錦緞袍角在微弱的氣流卷集下無聲地飛揚翩躚,瞬間?便隨著?他飄揚的青絲一同被愈發壯大湧動?的墨色霧氣盡數吞噬湮沒。


    空氣之中僅餘一抹淡得幾不可察的曇花幽香無聲地證明著?方才發生的一切並非虛妄。


    溫蘿隻怔愣了片刻,便眼疾手快地抓過身側軟枕在空氣中狂扇了數十下,一麵極力?保持著?聲線平穩朝著?門外應道:“沒有啊,房中隻有我一人在。”


    門外靜了片刻,似是?來人略有幾分遲疑猶豫,良久才道:“可以進去麽?”


    這是?要確認南門星究竟有沒有來過?


    溫蘿飛快地四處環視一圈,確認南門星並未在房中留下半點?痕跡,且他周身縈繞的那股淡香也已絲毫聞不見,才放心地上前?拉開門閂:“當然可以,正巧我還並未休息。”


    手中動?作著?,心頭卻下意識腹誹。


    今夜也不知是?怎麽了,這是?幾人商量好了輪番來給她上菜麽?


    怎麽一個二個都趁著?這種時候前?來她房中,極為體?貼地替她送上獨處試探的絕佳機會。


    與?南門星相談似是?過了一陣不短的時間?,甫一拉開門,清寒夜風便爭先?恐後地向溫蘿身上席卷而?來,冰冷的溫度與?還未幹透的冷汗肆無忌憚地碰撞,激得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柏己垂眸睨她一眼,不著?痕跡地抬手攬過她肩頭,帶著?她自然地轉了個身踏入房中,隨後身體?微微偏了偏,替她遮住身後蕭索的夜風。一手微抬,一道柔和的魔氣自掌心登時暴湧而?出,落在門扉之上輕描淡寫地合攏。


    視線在房中逡巡一圈,若有似無地在溫蘿方才落座的紅木椅上頓了頓,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果真是?你一人。”


    話音微頓,看著?她自肩頭不自覺下墜的外衫,柏己不動?聲色地抬手替她重新扯了扯,另一手繞至腰側,修長指尖飛快地拽開搭扣,將身上覆滿龍鱗的華貴玄袍輕而?易舉地褪下,在空中劃過一道墨色的弧度,裹挾著?暖融的體?溫落在她纖細微涼的身體?之上。


    溫蘿身形微滯,指尖卻下意識勾住虛虛向身側滑落的衣襟,抬眸道:“其實不必如此……”


    未著?外衫的男人一襲如雪內衫,銳利的眉眼微微斂著?看她,案上隨著?他衣袍劃過而?搖曳震顫的火光在他身上拖拽出一片深深淺淺的金邊,自然生出的褶皺與?光影卻更好地勾勒出他身體?之上起伏的若隱若現的有力?線條,無端顯出幾分性感和極具力?量的美感。


    他麵上卻依舊是?與?千年前?一般無二的戲謔與?調侃,指尖不帶欲念地扯了扯她細膩的臉頰,意有所指地哂道:“夜裏寒涼,你又衣衫不整,本應當在床榻之上躺著?,可此刻既然有我在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總不好讓你當著?我的麵寬衣。既然這困境因我而?起,那麽由我解決豈不是?理所應當?”


    似乎沒什麽毛病。


    但沒來由的,溫蘿心下卻隨著?他低沉散漫的聲線升騰起幾抹怪異和心虛之感。


    視線不自覺掃過身側並未歸回原位的椅子?,溫蘿瞳孔驟縮。


    她分明是?已經寬衣的狀態,批衣而?起顯然是?為開門而?生的動?作,然而?她卻在這種怪異的裝束之下在桌邊“一人獨坐”,實在是?怪異得很。


    然而?此時再去挪動?位置卻顯然太?過刻意,況且,她也並不能確認,方才柏己口中所言“衣衫不整”“應當在床榻之上”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方才臨睡前?原本在此想些事?情,剛一躺下,你便來了。”


    暗戳戳解釋了一通,溫蘿極為自然地重新回到原位落座,見柏己麵上並未顯出什麽異色,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南門星方才隻是?在她身側扶手上倚了下,並未拉開她身側另一張椅子?,否則她怕是?一時間?解釋不清。


    “不過,你為什麽會突然來此,還……問我南門星的事??”


    柏己慵懶斜倚在她身側座椅之中,聞言隻是?輕笑?了下,淡淡吐出兩個字:“猜的。”頓了頓,他一手支著?額角,漫不經心地睨過來,“至於前?一個問題,想你,自然就來了。”


    溫蘿略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下意識回懟道:“可你先?前?走得倒是?幹脆……還說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費心。”


    “的確並未費心。”


    他唇角揚了揚,燭火在那張深邃英挺的麵容之上切割出明昧交映的光影,無端更染上幾分睥睨天下的邪肆與?乖戾,“住所而?已,我又並未說過我今晚定要在房中閉門不出。”


    溫蘿:“……”


    似乎是?這麽個道理。


    不過,既然此刻能夠與?柏己獨處,她倒不如將先?前?試探南門星的問題趁機一並問出來。


    然而?,話到嘴邊卻眷戀異常地在唇齒間?打了個轉,在心頭滾了一圈,再次傾吐而?出之時,便換作了截然不同的字眼:“你的身體?……現在好些了麽?”


    不管怎麽說,她現在也算是?他半個頂頭上司(?),該有的體?貼關心還是?要有的,更何況,如今的他還擁有著?另一層身份——令她險些拿不到傳承的芳心縱火犯。


    聞言,柏己緩緩偏了偏頭,修長指尖在太?陽穴之上一下一下地輕點?,懶洋洋開口:“你是?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溫蘿麵上怔了一怔,心下一時間?也起了幾分好奇玩心,反其道而?行之,笑?著?道:“那先?聽聽假話好了。”


    似是?有幾分訝然,柏己眉梢微抬,唇畔笑?意無端更深了些:“假話啊……我的假話其實沒什麽新意,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說到這裏,他一手支著?扶手傾身欺近,一雙暗紅若烏色的瞳眸專注地凝視著?她,其中清晰地倒映出一張姣好美豔的臉龐。


    冷白指尖若有似無地摩挲著?她精致的下頜,柏己垂眸,薄唇輕啟,“假話便是?——以我身負的魔族血脈,若是?能夠得到我傾心之人的吻,那些零星的、亦或是?為她而?生的痛楚,都可以一瞬間?消弭無蹤。”


    說到這裏,他抬了抬眸,眸底漾開一抹似是?惡作劇般調侃的惡劣眸光,“那麽,你會相信麽?”


    怎麽可能相信?


    若是?當真如此簡單,那當日團子?在識海之中向她提起“血煞之術”之時,便不會流露出那般驚疑不定的情緒。


    隻不過,分明知曉他這串甚至無意遮掩虛假的言語不過是?謊言,她卻依舊抑製不住地在對上他那張天工造物?般完美英俊的容顏之時,下意識心頭狂跳起來。


    今晚的經曆對她的定力?要求實在是?太?高,接二連三的男色誘惑,多少令她有些喪失抵抗力?。


    溫蘿瞥開視線,再次轉回眸子?之時,開口已是?一片平靜:“那……真話呢?”


    “至於真話,”柏己斂眸,似是?有幾分自嘲般稍縱即逝地勾了下唇角,語氣清淡得似是?對著?自己的呢喃般,隨著?唇風一同散入虛空。


    “為了你,無論什麽樣的痛楚,似乎都在看到你快樂平安的那一瞬間?起,便自發平息了。”


    如何也並未料到,他竟會給出這樣的答案,溫蘿微微一怔:“你……”


    “從前?,我不願與?你說這些,隻覺得太?過矯揉造作。”撫了撫她額前?略有些淩亂的碎發,“可如今,我卻隻怕歲不我與?。”


    話音微頓,柏己略有些僵硬地岔開話題:“對了,你與?南門星一同去過的那個秘境,日後我可以再陪你去無數次,其中各類秘寶排布與?看守的妖獸,我都會一一列好交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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