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溫蘿麵?上稍縱即逝的輕鬆神色,墨修然微微眯了?眯眼。


    柏己?先前並未開口爭搶,顯然是在靠他與南門星兩次出言試探,查探師姐心下真正的底線。


    此番師姐不欲鬆口重新進行抽簽的局勢甫一露出端倪,他便徑自幹脆利落地表達了?“不爭不搶”的態度,城府不可謂不深沉。


    南門星則險些繃不住麵?上遊刃有餘的笑意,暗暗狠狠咬了?咬牙。


    好一個柏己?,分明也同他們一般有心在阿芊身邊住下,卻刻意在他出言拉攏隻是背叛他們三人之間不言而明的聯盟,轉而以超脫般瀟灑的姿態大方退出,不僅並未出手相助,反倒將他和?墨修然兩人狠狠踩了?一腳。


    如今的他,在阿芊心中恐怕善解人意、大方瀟灑得不行。


    此舉真是不可謂不陰險。


    然而事已至此,兩人也皆無意再在溫蘿麵?前顯出半分小肚雞腸的爭搶念頭,隻得先後意味不明地掃一旁事不關己?般負手而立的白衣劍仙,依次朝著溫蘿投去或失落或幽怨的一瞥,便隨在柏己?身後朝著不遠處的偏房行去。


    溫蘿:“……”


    略有幾分尷尬心虛地側了?側臉,抬眸望向正垂眸一瞬不瞬凝視著她的顧光霽。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竟無端在他沉默不言的注視之中,看出了?幾分委屈的意味。


    溫蘿:!!!


    抽簽而已,況且還?是她親自監視著四人依次抽取的竹葉。


    顧光霽不過是運氣好了?些罷了?,做什麽要受到旁人這不加掩飾的針對排擠?


    思及此,溫蘿略有些歉意地彎眸一笑,試探著彌補道:“小霽霽,既然抽簽決定了?住所,那麽你我做這幾日的鄰居便是天?意。他們方才那些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那雙白日裏看上去格外清淺如琉璃般透亮的琥珀色瞳眸,如今在夜色與空地之上幽幽燃放的火光映襯下,無端更?顯出幾分平日極少蘊著的冷鬱沉凝。


    顧光霽稍默片刻,極輕、極淺地勾了?下唇角,語氣平靜中帶著幾分幾不可察的安撫之意:“無礙。”


    說到這裏,他那似是冰封千裏般比起霜雪更?清寒的眸底,似是融化了?疏寒的柔波般層層圈圈瀲灩開來,“不過,能夠抽到這一簽,我極為歡喜。想必,若是我換在他們的位置,也會做出類似的事來吧。”


    溫蘿:“?”


    是錯覺麽?


    她怎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有點“姐姐,你男朋友應該不會因?為我和?你吵架吧”內味了??


    應該是錯覺吧?畢竟,不論是《仙劍問道》原著,亦或是她如今重新改寫的女頻文劇情之中,顧光霽都沒有被開發什麽男綠茶屬性啊?


    想通這一層,溫蘿心下訕訕一笑,麵?上無端更?因?惡意揣測而生的愧疚而柔和?了?幾分,張口就來道:“其?實,是你抽到這一簽,我也十分歡喜。”


    當然,實際上,對於她來說,在弄清那個神秘的心動嘉賓究竟是誰之前,任何人住在她身側,她都是歡喜的。


    ——這意味著,她有著得天?獨厚的與此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顧光霽心下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如何會看不出,她麵?上看似與往日無異,實則並未當真走心的借口托辭?


    實際上,令他更?為在意之人,卻恰恰並非出言試圖破壞規則的墨修然和?南門星。


    魔族中人向來心思單純直接,可柏己?此人卻似是從?未被劃入這世人皆知的統類之中,不可以尋常目光看待。


    柏己?與公?羽若之間的過往,在他得知她與公?羽若之間朦朧的聯係之時,便已下意識一件件事無巨細地收集銘記。


    更?何況,他也曾親眼見證著柏己?寧可以血煞之術強行逆天?而為,也要趕製她身邊護她周全的堪稱不要命的瘋狂行徑。


    故而,他心下明了?,柏己?對她的深情絕不比他要來得膚淺平淡。


    因?此,柏己?如今並未做出任何反抗地離去,反倒令他心下警鈴大作。


    今晚,柏己?定然不會如此簡單地放她安然睡在他身側。


    哪怕他們二人之間隔著兩道厚重的門扉,與數尺溢滿清輝月色的空曠。


    *


    重新躺在這張綿軟如雲的床榻之上,溫蘿幸福得險些開口喟歎出聲。


    太舒服了?!


    除去時不時略顯艱難的端水以外,她總算是體會到了?破罐破摔的掉馬為她帶來的無數便利。


    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總算不用再辛苦自己?超負荷工作近月的腦細胞以及欲掉不掉的頭發,不間斷結合先前各種經?曆見聞,腦暴出能夠哄騙四位前任男主的謊言。


    團子:“主人,不得不說,你現在的生活真的有些令人羨慕……躺著睡覺也能漲修為,身邊美?男環伺,還?各個都對你情根深種,爭先恐後地為你端茶倒水獻殷勤。我都有些舍不得回去了?!”


    溫蘿側了?側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錦被中,幽幽歎道:“獻殷勤什麽的,其?實還?是多?少有些尷尬的。實際上,我隻想快些弄清楚曾經?令我動心之人的身份,這樣一來,等我們回到虛空邊境之中,我也好照著他的性情一一羅列標準,相親的成功幾率也要大一些……”


    團子愕然道:“?!我還?以為你會好好享受……也是,不管怎麽說,這人都是書中的人物,你們是不會有未來的。”


    頓了?頓,它略有幾分泄氣道,“但是主人,咱們不說男頻點家男主,就說某江女頻文,那文中的男主真是一個比一個多?金帥氣、雙商俱佳,最近還?多?了?一條——必須是男德班優秀畢業生。總之,現在男主人設也卷得厲害,更?別提你這還?是買……大女主文,四個男配同頻競爭,比起普通1v1文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用這種男主標準當作擇偶標準,那還?不如直接點明擺著寫你想注孤生。”


    溫蘿:“……”


    無奈輕歎了?口氣,溫蘿閉了?閉眼,“如果達不到這種標準,我又?何必與其?他人一樣草草戀愛結婚?橫豎我在虛空邊境排行榜之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維序者,哪怕是一個人,也不存在什麽尋常人想象中那般淒涼孤寂的生活。”


    似是突然想到什麽,溫蘿驀地輕笑出聲,半是玩笑半是正色道,“這事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夠帶著他一起離開就好了?。”


    團子:“……”團子:“主人,你還?是洗洗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溫蘿心底冷哼了?下,正欲尋個舒適的姿勢享受久違的“單身之夜”,然而,還?未等她來得及側身,緊閉的門扉之上便傳來一串極其?富有節奏的叩門聲。


    溫蘿:???


    這麽晚了?,即便有公?事要稟報,伊玥應當也不會選在這種時候。


    下意識蹙了?蹙眉,溫蘿一手支著身後坐起身,遲疑片刻並未立即下榻,輕聲道:“是誰?”


    月色如水銀般自天?幕盡頭傾斜而下,穿不透門前那人頎長的身形,潑墨般在門扉之上留下躍動搖曳的瘦長剪影。


    南門星少年般極為清越好聽的聲線在竹海摩挲之聲之中淡得幾不可聞,卻似是一道雪亮流光劃破長夜般再清晰不過地落入溫蘿耳畔。


    “是我。”他似是甜甜笑了?下,語氣繾綣曖昧似是情人間最為親昵的呢喃,“白日裏有些話並未來得及同你說。”


    溫蘿一個激靈跳下床,飛快地穿好鞋襪,抬手將掛於床畔木架之上的外衫攏好,向門邊挪了?兩步。


    雖然說南門星此時來訪,實際上是在給?她免費贈送單獨相處的機會,也勉強稱得上半個“正中下懷”。


    可若是可能,她更?希望明日再開始她的“試探計劃”。


    今天?她真的很想給?自己?放個假!


    思及此,溫蘿抿了?下唇:“明日再說行不行?”“阿芊,”


    南門星並未回應她的問題,隻是一如既往地放柔了?語氣,言語卻驚得她下一秒便抬手拉開門閂,“若是再耽擱些許時候,說不定旁人便會看見你我此刻夜間私會的模樣了?。”


    溫蘿:!!!


    雖說她完全可以憑借三生契命令南門星立即回房,可若並非必須,誰樂意招惹這個不定時發作的瘋批呢?


    指不定她今晚掃了?他的興,改日他便要在旁的地方變本加厲地找回來。


    無奈地上前拉開門扉,抬手飛快地捉住南門星裹挾著夜間清寒濕意的袖擺,溫蘿微微使力將本便未做反抗的他拉入房中,“哐當”一聲重新將門合攏。


    從?善如流地順著她搭在他腕間的力道兩三步踏入房中,南門星腳尖微轉,巧妙地卸下前衝的慣性微微轉了?個身,並未受製的手臂極為自然地攬上溫蘿還?未來得及束腰封的纖細後腰。


    溫蘿狐疑地抬眸:“不是說有話要說麽?”


    南門星低垂著長睫,一時間並未作答。


    窗欞縫隙之中間或流入雲層遮掩不住的月輝,清冷的色澤在他本便蒼白的麵?容之上肆意鋪陳開來,更?襯得那張精致得過分的容顏顯出幾分精怪般攝人心魄的妖冶之意。


    然而他此刻的神色卻恰到好處地中和?了?那幾分極具攻擊性的魅色,比起尋常男子而言格外纖長的睫羽懨懨地耷拉著,似是心情不佳的少年郎向心上人撒嬌一般,令人無端生起幾分不忍與憐惜。


    男色惑人。


    溫蘿也不禁消弭了?幾分因?半夜被攪了?清淨的不悅,放緩了?聲音道:“怎麽了??”


    “平日裏,每日晚間我都是抱著阿芊一同入眠的。”


    頗有幾分委屈地開口,南門星抬了?抬眸,向來令人望而生畏的沉鬱眸底,此刻卻盡是一眼能夠望見盡頭的情緒,“白日裏忘記同你說,沒有你的夜晚,我一人孤枕難眠——所以我才來尋你呀。”


    溫蘿:“?”


    這真的不是他現編出來的借口麽?


    不過,既然木已成舟,人已經?在她房中好端端地待著,她倒不如順水推舟,將這送上門的機會牢牢把握住,好好試探一下南門星究竟是否是她心下當真心悅的那一人。


    想通這一層,溫蘿清了?清嗓子,麵?上掛起獨屬於薑芊的那抹“柔弱又?堅強”“嬌柔又?富有力量”的笑容,好整以暇地在案旁落座,隨手點出一道靈力,燃起剛吹熄不久的燭火。


    “那不如我們坐下聊聊天??”


    微微一怔,隨即便極為自然地在她身側扶手之上輕倚落座,一手行雲流水般毫無滯澀地繞過她肩頭,似是沒有骨頭一般不輕不重地靠在她身上,南門星乖順地開口:“好呀,阿芊想聊些什麽?”


    溫蘿凝神感受著肩頭微涼的指尖肆意遊走的觸感,略有些狐疑地蹙眉。


    似乎……她並沒有因?南門星此刻過分親昵的動作而產生什麽心緒上的波動,而生理上的諸如心跳加速、呼吸變快雲雲,也並未有什麽明顯的體現。


    不過,這倒也並不能算作十足的證據,畢竟,正如南門星所說,這近月來他們二人每晚相擁而眠,比起摟腰牽手這類親近,顯然已經?習慣了?更?高一層次的親密。


    整日左右手互相碰,不會心動似乎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思忖片刻,溫蘿道:“不如就聊一聊,我們曾經?的事吧。”


    曾經?的事?


    南門星麵?色微滯,一時間竟是下意識收斂了?唇畔笑意。


    他們之間的過往,顯然稱不上美?好。


    不論是他滿心算計與欺瞞的開端,還?是他自我拉扯折磨之時與她之間的逼迫和?試探,亦或是她身體日益衰微之後他們相愛卻不得相守的結局。


    實際上,這些過往曾幾乎算得上他縈繞近千年來的夢魘,不願提及回想,卻又?如影隨形,日複一日地碾磨著他緊繃的神經?。


    “我思前想後,似乎你從?未與我說及過,當年的你究竟是什麽時候、又?是如何愛上我的?”


    溫蘿笑意盈盈地仰起臉,“你起初應當隻是想要我替你解毒吧?說實話,每每回想起這些過往,我都覺得不可思議——究竟是什麽能夠讓你轉變了?態度,轉而像如今這般愛我呢?”


    問出這個問題,是溫蘿經?過仔細思量之後得出的最佳結論。


    在她無法準確判斷此刻的心動與否,究竟來自於習慣亦或是平靜之時,似乎反過來從?這四位男配的角度入手更?為妥帖。


    雖然她在無數任務世界之中扮演過無數性情身份的女子,也曾為無數段感情出生入死?書寫劇情,可到底真正的溫蘿卻從?未為任何一人動心亦或是相戀。


    但盡管如此,她卻依舊明白,愛情向來應當是雙向奔赴的結局。


    若是她能夠在情不自禁之間為此人動心,那麽那人愛上的也定然是真正的她,至少,不應當僅僅愛上她扮演的那個與他相關的官配cp。


    滿室旖旎暖融火光盡數沒入她形狀優美?的眼眸,化作無數細碎眸光在眸底閃躍流淌,那一瞬的動人與絕色,竟一時間令人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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