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蘿恍然大悟。


    若所謂欲鬼的原型便?是這樣自主流動的液體,那實際上他就相當於有無數個?身體和身份,可以?肆意扮演他想要?扮演的角色。


    隻是……這墨水一般的身體,究竟是如何操控他人沉淪進無盡欲望之中?的?


    奚景舟不知何時已來到溫蘿身側,正抬臂揮劍凝出道道劍意直擊地上這攤格外黏膩惡心的液體,可那洶湧的劍氣觸及墨汁表麵之時,卻仿佛被包容吸附了一般,瞬間便?化去了凶猛的力道,柔若無痕地被輕鬆化解。


    不知不覺間,整間房屋的地麵四壁都被這粘稠的液體覆滿,奚景舟揮劍之下竟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響,反倒大半都被這團黑墨吞噬了進去。而他尖利的劍尖卻被墨汁如蠕蟲一般緩緩纏繞而上。


    墨汁流動的速度看起來並不快,在他劍身之上伸展收縮,仿佛一條黑色扁平的蟲子一般緩緩向上爬行,身軀柔韌,絲毫不懼劍刃的鋒利。


    奚景舟麵色一驚,連忙抬手甩了甩劍身,可那條黑色的蠕蟲卻仿佛黏在了上麵,不僅並未被他用力甩下,反倒更?向上爬了幾寸。


    溫蘿沉下臉色:“把劍扔了,去高處,不要?被這些詭異的液體沾到身上。”


    說罷,她運氣全?身靈力,長恨出鞘化作一道雪白的流光在她腕間旋轉,右手挽了個?劍花,劍身光芒大作,劍尖勾動滿室勁風,咬唇狠狠向下刺去。


    長恨不虧是五洲大陸第一神兵,她這用盡全?力的一擊竟當真將這攤墨汁按下了一道凹口,可流動的液體卻在下一瞬便?填上了這道微不可察的空隙。


    不過,它卻無法如先前那般攀上長恨劍身,逼著?她棄劍保命。


    欲鬼似乎有些驚奇地“嗯?”了一聲,聲音亦雌亦雄,自每一滴墨色液體上傳來,簡直是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音的效果。


    即使?來前便?已下定決心借機召喚柏己?,可若是她連掙紮也沒有便?直接求助場外援助,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溫蘿正欲再次揮劍,身後奚景舟卻小聲道:“師姐……”


    緩緩側過頭,隻見天花板上不知何時也已遍布這黏膩的墨液,此刻正不堪重負地向下粘連著?滴落。奚景舟俊秀的麵上,正有一滴墨汁正呼吸著?一般起伏壯大,緩緩向著?四周輻射蔓延,眨眼間便?自黃豆大小擴展成了巴掌大,將他白皙的臉切割成明暗兩?麵。


    他的佩劍早已被地麵上的墨汁淹沒,此刻半點影子也沒留下。


    溫蘿抿唇,秀眉擰起,當即抬手將長恨擲去。奚景舟下意識抬手接住,下一瞬卻似乎想要?扔回來:


    “不行,沒了佩劍,師姐怎麽?辦?”


    抬手以?劍鞘擊落蠢蠢欲動向上噴湧的墨汁,溫蘿於攻勢的間隙回眸命令道:“管好?你自己?,我自會保護好?自己?。”


    見長恨劍鞘同樣有能力擊落墨汁,奚景舟鬆了口氣,連忙揮起長恨削落麵上仿佛長了腿一般扒著?他不放的墨汁。那塊被悶得無法呼吸的肌膚隨著?墨汁的滴落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仿佛被野獸鋸齒啃噬過一般。


    長恨終歸不是奚景舟的靈劍,無法在他手中?發揮萬分之一的威力,如今也隻能保證劍身不受汙染,天花板上的墨汁卻在不斷向下墜落,如今已如細密雨勢一般直欲將兩?人淹沒。


    奚景舟隻覺得呼吸愈發困難粗重了起來,四肢隱隱有些綿軟的趨勢,往常一口氣揮劍上千次他也麵不紅氣不喘,此刻卻無端感到幾分力不從心,下意識喚道:


    “師姐,我替你掩護,你快些先走吧……”


    聽他這虛浮的聲線,溫蘿心頭一跳,連忙回眸望去。


    奚景舟原本清逸的麵龐上此刻泛著?不正常的酡紅,揮劍動作無力,一雙明亮的眸中?此刻水汽迷蒙,顯然是神誌正一點一滴地被從他識海之內剝奪,此刻隻是全?憑一口意念和本能支撐著?繼續戰鬥。


    望著?他麵上此刻已隱隱發黑的傷口,一個?可怕的猜測自她心頭浮現。


    見她眸光沉了下來,原本滂沱的“雨勢”竟微微停了下來,欲鬼桀桀怪笑道:


    “你的小情郎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你又何必抵抗?不如就此束手就擒,我還能給你們想象不到的快樂。”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奚景舟原本仍在糾結掙紮的神色瞬間一變,空白茫然了片刻,似乎疑惑他為?何會身在此處,下一瞬他便?垂眸看向她,麵上浮現出一絲癡迷的癲狂,輕快地自椅凳上躍下,吧唧吧唧踩著?一地黏膩的墨汁向她走來。


    他一手情不自禁地摸向腰間雪白的腰封,似乎下一秒便?要?上演一出香.豔至極的“脫衣舞”。口中?無意識地喃喃:“師姐……”


    溫蘿:?!


    容不得她再細想時機是否恰到好?處,溫蘿連忙劈手奪過神誌不清的奚景舟手中?的長劍,在指腹上狠狠一劃,斷線的血珠自她手中?滴落,沿著?雪白纖細的皓腕蜿蜒而下,如一條血色瑰靡的長河,沒入她飄逸的勝雪袖擺,隱於其中?一片墨色之中?不見蹤影。


    欲鬼的狂笑凝滯了一瞬,似乎拿不定主意她此舉的用意,可下一刻,它便?望見她袖間古樸的玄鐵手鐲。


    滿室墨汁似乎開始微微震顫起來。


    “你……你究竟是誰?!”


    原本平滑如鏡的墨汁猛地仿佛奔湧的岩漿一般洶湧沸騰,直向她麵門撲來。


    指腹傷處觸到微涼的玄鐵之上,墨金色的光暈瞬間大作,仿若一道固若金湯的結界一般將她整個?身型攏在其中?,那磅礴而來的墨色液體盡數被阻隔在外,半滴都沒能沾染上她一身如雪的道袍。


    溫蘿微微一怔,趁著?這一刻向後錯了一步,指尖在身側被墨汁沾染的桌角上擦過,隨即,她隻覺得傷處微微一燙,似乎有什麽?熾熱的東西順著?傷口向裏飛速地鑽了進去。


    溫蘿心下勾唇。


    這墨汁中?催.情的效用,或許對她的攻略任務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不然,以?她如今清冷仙女的人設,實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名?正言順地靠近他。


    腕間原本冰涼的玄鐵鐲似乎隨著?那滴血珠的湮沒而微微發起燙,猶若火星一般瞬間點燃滿室微涼的空氣。


    天地間,似乎驟然而生一瞬的靜止凝滯。


    滔天的魔氣裹挾著?十足的危險氣息陡然降臨,浩瀚的威壓幾乎在虛空之中?凝成實質的風卷,掀起她足邊輕盈的衣袂。


    耳畔隱約響起一道沉悶的肉.體打擊之聲,沒等溫蘿回頭察看,後背便?貼上了一層熟悉的冷硬龍鱗,以?及其主人熱烈的透過衣料穿透直她身體的體溫。


    腰間一緊,一隻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纖細的腰身順勢向懷中?輕輕一帶,耳旁氣息溫熱,帶著?清淡的雪鬆清香,低沉磁性的男聲自頭頂傳來。


    “小美人,好?久不見。”


    溫蘿就著?這個?姿勢輕輕抬頭,視線之中?是熟悉的淩厲輪廓,以?及隨著?滿室爆發罡風而狂亂飛舞的三?千墨發。


    他似是九天之上神秘而強大的殺神,一襲冷硬的玄衣之下,掩不住滿身張揚桀驁的狂恣。


    這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溫蘿不自覺想著?。


    沒有浴血的狼狽、沒有難以?自抑的怒火、沒有幾乎掏空他體內盡數熱血的傷痕、沒有那個?猝不及防敲開他無邪心門,卻又狠狠背叛的過客。


    他生來便?擁有著?這世上最為?尊貴的身份,擁有著?無上天資與實力,擁有著?天道青睞的完美容顏。屬於他的人生應當是一片坦途和光明,不該被齟齬叢生的沉諳與陰翳纏繞著?沉淪。


    察覺到她的目光,柏己?低下頭睨她一眼,赤色眸底驚豔之色一閃即逝。


    十年過去,當年她麵上已初見端倪的出塵之貌早已毫無保留地驚豔了世間。遠山般的峨眉之下,那雙本應勾魂攝魄鳳眸之中?,卻依舊流轉著?他記憶中?孤高寒月、清冷皓然的眸光。


    狂亂的罡風之間,兩?人四目相對。這一眼,似是穿越了十年流水的光陰歲月,將兩?人早已被無數見聞湮沒的回憶再一次自深處拖拽回眼前。


    浮現的那短短幾日的相處卻並不似想象中?那般晦暗疏離,反倒生動鮮活得驚心動魄。


    柏己?靜靜看她半晌,一閃即逝的正色快得仿佛錯覺,唇角微揚一笑,和著?他極具攻擊性的穠麗長相,邪氣橫生。


    “我是不是打擾了你的好?事?”


    溫蘿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言下之意,趕忙掙開他本就並未用力的手臂,回身望去。


    隻見奚景舟不知何時已被人劈手擊暈,此刻正倒在一地蠕動的墨汁之中?闔眸不省人事。


    她正欲上前察看他狀況,柏己?卻仿佛察覺了她的心思,慢條斯理地站直身,漫不經心道:“安心吧,他不會有事。”


    話畢,他掌心的玄鐵扇“唰”的一聲展開,輕輕在身前擺了擺,向溫蘿身側踱了兩?步,垂眸嫌棄地“嘖”了下,抬手將桌麵上零星的墨色拂落。


    原本如水蛭一般難纏的墨汁,竟當真隨著?他簡單直接的動作“撲通”一聲落向地麵,在一地墨色之中?隱匿無蹤。


    做完這些,柏己?才閑閑地倚靠上桌麵,提不起興致一般,語氣淡淡:“兩?條路。一,自己?滾出去,二,我來動手送你一程,你更?喜歡哪一種??”


    溫蘿一愣,正想提醒他不可放過欲鬼,卻聽他毫無停頓、幾乎並未給旁人留下插嘴的餘地,下一瞬便?複又開口。


    “不說話?那看來是後者。”


    語氣之中?,毫無驚異,反倒帶著?幾分惡意的戲謔與了然,顯然是在耍著?對方玩鬧,如貓捉老鼠一般居高臨下的惡劣。


    欲鬼:“……”


    它並未答話,卻用行動無聲地言明了它的選擇。滿室墨色似乎震蕩了起來,疾速收斂凝聚在一處,仿佛一道夜色下的暗影,迅速地在牆麵上攀爬直衝門外而去。


    溫蘿心下一凜,抬劍便?要?上前追趕,卻感到一陣清風自耳畔掠過。


    隻聽“咚”的一聲,柏己?仍在原地倚著?木桌並未動作,可那道幾乎化為?殘影的墨汁卻極其精準地被一根玄鐵扇骨牢牢釘在原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尖叫聲,在原地扭動掙紮。


    溫蘿沉默地抬手收劍。


    她與奚景舟使?勁渾身解數也未能刺透分毫的墨汁,竟就被他輕鬆出手間穿體而過。


    饒是溫蘿這十年來已漸漸潛移默化地接受了自己?天分極高的事實,此刻也隻得無言地立在了一旁。


    她垂眸暗歎之時,柏己?突然動了。一手摩挲著?扇柄上的雕花,他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仿佛踏在欲鬼心頭上地靠近。


    那團方才還十分囂張的墨汁,此刻卻隻能驚恐地在原地戰栗扭曲,徒勞地變幻成忽大忽小的各種?形狀,卻依舊無法擺脫那根玄鐵扇骨堅定的桎梏。


    輕笑著?俯身,柏己?偏頭摸了摸下巴,打量了它垂死掙紮的模樣片刻,才煞有介事地評價。“長相實在是惡心,還是燒了吧。”


    說罷,隨著?一聲清脆悅耳的響指與直欲掀翻房頂的尖叫聲,那團墨色之上瞬間燃起赤紅色的烈焰,柏己?則難耐地歪頭揉了揉耳廓,似乎十分厭惡這一陣聒噪的聲響,熟悉的赤紅火舌在他身側旋轉躍動,他隨手撣了撣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便?轉過身來湊近一旁沉默的溫蘿。


    溫蘿隻覺得周身體溫似乎也隨著?他指尖發出的火焰升高了幾分,不由得蹙眉抬眸望他。


    “叮”的一聲,扇骨重新嵌回他手中?的玄鐵扇,合攏扇麵,柏己?抬起另一隻手撫過溫蘿肩頭,垂下的眸中?是罕見的嚴肅正色,薄唇輕啟,溫蘿甚至恍惚間聽出了幾分繾綣。


    “讓我好?好?看看。”


    他這一靠近,周身氣息被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氣籠罩,猶若置身霜寒的雪原。視野之中?,那張在火光映襯中?顯得格外顛倒眾生的麵容也無限放大。


    經曆了十五年前那場充斥著?疼痛與血色的涅槃,他麵上瀟灑的少年氣盡數被邪肆狂傲取代,那段不為?人知的經曆,如今已在上千個?日夜之中?,沉澱成了千帆過盡的沉穩成熟,隻有那張一如既往深邃英挺的麵容並未被歲月侵蝕,依舊俊美無儔,耀眼如斯。


    下頜一熱,似有溫暖柔軟的觸感自那處肌膚電流一般流淌過全?身,帶來詭秘酥麻的感觸。


    被他指尖摩挲著?臉側,溫蘿微微一怔,身體竟違抗著?意識隱約產生了幾分想要?更?多、想要?靠近的叫囂著?的衝動,她勉強壓抑著?這一陣難言的迷蒙,卻見眼前那雙淡色的薄唇緩緩揚起,戲謔輕佻一如既往。


    “怎麽?十年過去,你還是這副幹豆芽一般的模樣?不是說了讓你多吃點?”


    平胸這梗看來是過不去了。


    溫熱氣息隨著?他的吐息撲上她灼熱的麵頰,理智告訴她,此刻她分明應當作出羞惱的反應,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直欲貼上他微涼如冷玉的掌心。


    心知是欲鬼留在她體內那一滴殘液開始發揮效用,溫蘿狠了狠心,幹脆張開雙臂,就著?這個?姿勢環上了玄衣男人勁瘦的腰部,隨即似乎還嫌不夠,整個?身體都向他懷中?鑽了鑽,熱騰騰的臉側貼在他冰冷卻意外的並不硌人的龍鱗外衫上,舒爽地喟歎一聲。


    溫蘿感覺到,與他口頭上的遊刃有餘截然不同,懷中?的身體驟然便?隨著?她的動作僵硬了起來。


    思緒不由得飛回十五年前繁華街巷之中?他通紅的耳根,溫蘿心下一笑,她賭對了。


    柏己?果然就是個?虛勢boy!


    第110章 第四隻男主(十三)


    麵前?姿容清泠皓月的女人麵頰上氤氳著熹微霞光般的紅雲, 那雙本就生的勾人心?魄的鳳眸褪去平日裏持重孤高的流光,爬滿了迷蒙柔和?的水汽,猶若三月暖風拂麵的柔情。


    雖然並非第一次身?體?相觸, 可這一次,溫香軟玉陡然鑽入懷中,柏己卻下意識僵滯的身?體?, 雙臂不自覺地使力, 在半空之中堪堪固定在不安又羞赧的弧度。


    僅僅呆愣了一瞬,柏己便反應過?來懷中之人反常的反應,應當與方才被他?蒼冥鄴火焚盡的欲鬼有關。


    意味不明地輕嘖了下,他?垂眸看向不安分地在他?身?前?亂動的白衣女子?, 心?下微微歎了口氣。


    他?還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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