詫異地接了過來,羅止行將那簪子上下打量,看起來很是普通,甚至成色都算不上好,樣子也沒什麽出挑的。“你這是何意?”


    “留著吧,天上地下的癡人,又何止你一個。”說完之後,道士直接轉身,朝著另一條路而去。


    捏著那根簪子,羅止行一時間有些失神。


    “爺?”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長均上前問道。


    “沒事,走吧。”抬手將自己發髻上原本的簪子解了下來,又把他剛才給自己的白玉簪戴了上去,羅止行抬腳上馬車。坐穩之後才發現,剛才自始至終,他好像都沒有看清楚那個道士的臉龐。


    一陣風吹來,畫了卦象的灰被猛然吹開,消散無蹤。


    一路匆忙到了金風樓,曲江邊的一片,在這段時間突然變得沉寂起來,甚至還有幾家都緊閉著大門。羅止行來回掃視一眼,轉身進去,金風樓中也沒有前兩天的熱鬧勁了,就連姑娘們似乎都少了很多。


    “止行,你來了。”剛提著一個茶壺出來,蘇遇南就看到了他,打招呼道。


    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羅止行笑著搖頭,“難得見你沒有喝酒,如今堂堂蘇大公子,都得自己來燒茶了?”


    聞言不免白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這些人,我好好的生意做不成,還把那些信不過的姑娘們遣散了。”


    跟著他去了另一旁的茶水間,換了一壺水出來,羅止行追問:“都安排好了?”


    “放心吧,那些將士們都安頓好了,隻等你的最後信號。百姓們之間的流言,也在越卷越大。”也沒有多少嬉笑的心思,蘇遇南拎著茶壺往回走。


    羅止行眉頭微鬆,“這樣就好,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嘁,說得像是你不放心就不會讓我做事似的。”蘇遇南輕嗤一聲,走回原處時抬手想要推門,卻又停住,“對了,裏麵的人是誰你知道吧?”


    點兩下頭,隨著蘇遇南推開門,羅止行進去之後恭敬行禮,“李公公,勞煩你出宮來找我,陛下沒有起疑吧?”


    “國公快請坐。”雙手扶著羅止行坐下,李公公微笑解釋,“陛下今日發過一通火之後,就回後宮去了,也不太需要老奴。而且今日是我的生辰,陛下早就準了我出宮,也算是借了這個好機會。隻是等會說完,我就得去早前定好的酒樓。”


    羅止行一怔,略有些愧疚,“倒是不知,今日原來是李公公的生辰嗎?”


    “不過是當年入宮需要憑書,隨意寫上的一個日子罷了,窮苦出身的人,誰會記什麽生辰。”李公公擺手,說得毫不在意。


    蘇遇南這個時候卻安靜的很,給兩人倒著茶。


    眼尾掃了他一眼,羅止行才又看向李公公,“那這次公公匆忙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是,我懷疑,陛下被人下毒了。”直視著他們,李公公沉聲說道。


    立時驚訝地抬起頭,羅止行轉頭下意識地看向蘇遇南,卻看到他的目光有些躲閃。不露痕跡地收回自己的視線,“李公公為何會這樣說?”


    “我發現,陛下他總是很容易頭疼,也比之前更加容易煩躁。但是我能肯定,他的飲食上不會有問題,平日裏的太醫也看不出什麽,可我就是覺得不對。”李公公回道。


    沉思片刻,羅止行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蘇遇南,“下毒的方式有很多,查不出來的毒更多,公公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長歎一口氣,蘇遇南坐端正了身子,“若是我猜得不錯,毒是下在了香料裏,點燃的時候,染上了煙霧,就是被下毒了。至於為何這個太醫查不出來,有可能那並不是毒,而是藥,與他身體相衝的草藥。”


    蘇遇南的話,倒是讓李公公恍然大悟,“這是完全說得通的,往日裏也聽說過這種想法,倒是我一時沒有想起來,真是年齡大了。”


    “並非是公公年紀大了的問題,他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恐怕是認識凶手。”羅止行寬慰一句,可是轉眼看蘇遇南的時候卻似乎有些不忍心。


    “你可別這樣看我,既然猜出來了,就說吧。”蘇遇南別過頭。


    對上還有些不解的李公公,羅止行開口:“可能是南婕妤。”


    “什麽!怎麽會是南婕妤,她平日裏的表現沒有任何反常,而且一直很關心陛下……”話還沒說完,李公公就想起來,她身上經常有一股香味,平日裏也喜歡用香爐熏衣服。


    苦笑著端起茶杯,蘇遇南點頭,“她曾學過一些醫術,平日裏又喜歡鼓搗做飯,炮製香料並不困難。”


    “原來是這樣,可是,為何南婕妤要給陛下下毒,莫非她也是國公你們的人?”


    看向羅止行同樣困惑的眼神,蘇遇南長歎一口氣,“止行,你可還記得,你我曾聊過的皇後?”


    “自然記得,皇後的遭遇值得噓唏,她與南婕妤有關係?”


    無奈地笑了笑,蘇遇南攤開手,“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為了皇後娘娘而活。就連我,在她心中也許也沒有那麽重要。”


    自覺忽略了後一句話,李公公抬起頭,“皇後娘娘和南婕妤相差近十歲,她們的交集是什麽?”


    “皇後娘娘嫁給陛下之前,一直在南杭老家,南婕妤是她的鄰居,一直跟著這個大她十歲的姐姐玩。後來家中因為一些麻煩,她成了孤女,也是皇後娘娘把她安排到尼姑庵養著,還給她留足了錢。”


    這下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羅止行說道:“所以她離開你去宮中,其實是為了給皇後娘娘報仇?”


    “更準確地來說,是她在入宮之前意外遇見了我,又因為傷病在我這裏停留了一陣子,她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沐風她認定了,是陛下害死了皇後。”下意識地叫出來南婕妤自己的名字,蘇遇南怔了怔。


    眼下明白了一切,李公公歎道:“沒想到南婕妤也是這樣有義氣的,若是如此,也就沒有什麽好懷疑的了。皇宮之中,目前沒有別的任何疑點,而且因為皇上經常頭疼,他現在幾乎很少願意帶隨從。”


    眼看蘇遇南臉色還是不好,羅止行也先不再管他,徑直跟李公公講自己的全部計劃,並安排給他一些事情。


    聊完之後,一刻鍾都過去了,李公公還起身,打算要去酒樓。


    “公公且慢!”方才一直失神的蘇遇南卻突然出聲喊出他,“我們行動的日子,能否請您先一步告訴南婕妤?”


    第64章 離別


    轉頭看一眼羅止行,見他並沒有什麽阻止的意圖,李公公便對著蘇遇南淺淺一笑。“好的,我會想辦法讓南婕妤知道,好讓她有所準備。”


    “多謝公公。”恭敬地對著他長拜,蘇遇南親自送了李公公離開。再回來的時候,就見羅止行坐在方才的地方垂眸思索。偏頭一想,蘇遇南坐在了他的旁邊不語。


    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羅止行慢吞吞開口,“明日,蒺藜就要跟著寧思遠去邊境了。”


    “嗯,我知道,不是你早就定好的嗎?後日淩晨,便是我們行動的時間。”臉上又掛上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蘇遇南說道:“早說好了,我可是不會跟著你們打打殺殺的。從明日開始,我就躲進這小樓。”


    壓根不相信他會按照說的做,羅止行瞥他一眼,卻也不拆穿。仰頭喝完麵前的水之後站起來,“我再去看看那些弟兄們,跟幾個叔伯叮囑幾句。”


    “走好了您!”隨即躺了下去,蘇遇南習慣性地想要從腰間撈酒,卻也隻是一場空,失神喃喃,“國公爺,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國公爺了吧。”


    腳步微頓,羅止行沒有搭話,打開門朝外走去。寒風席卷,吹響了他的衣角,又很快消散無蹤。


    到了晚上,竟是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秋雨,寒氣愈發逼人。雨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響,吵得人心慌,也不知道那些沒有睡著的人,是不是因為被吵得心煩意亂。


    第二日一早,青荇推開陸蒺藜房門的時候,就見到她又坐在鏡前。恍惚之際,還以為是回到了那日大婚鬧劇的第二日。甩甩頭,青荇抿著嘴唇上前,“小姐,我來幫你梳妝吧。”


    “好。”從鏡子裏看她一眼,陸蒺藜勉強笑著回答,可自己心中不知為何,總是不得安寧。


    走過來的時候,青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邊收拾好的包裹,給陸蒺藜梳頭的動作也沉穩的緊,並沒有像往常般咋咋唬唬。


    意識到這一點,陸蒺藜主動開口,“府中的一切,都打點好了?”


    “小姐放心吧,等我們走後,就會緊閉大門,不再和任何人來往。留下管事的都是靠得住的老人。”青荇一麵答,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


    默然點點頭,陸蒺藜眼看著最後束好了頭發,才起身。“讓同去的侍衛們準備好,該出發了。”


    “是。”青荇帶走行李,自己先去叫人。


    陸蒺藜沒有等她,而是一人先沿著院子裏的小路,慢慢朝著大門口挪。一路上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走到大門之後,她才長舒一口氣,緩緩打開木門。隨著木門的打開,擋在外麵的陽光直接照在了她的臉上,一夜的雨過去,倒是好天氣。


    眯著眼適應了一下,陸蒺藜才抬腳出來,隨即便看到前麵站著個人。尚未看清楚臉,她就憑著感覺叫道:“止行?”


    手上拿著一件披風,羅止行含笑打量著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來了也不進去!”匆忙下來,陸蒺藜站在他麵前,不安的感覺才消散了好多。


    “也沒有多久。”其實天還沒亮的時候,羅止行就站在了這裏,忍著雙腿的酸麻,他上前一步把披風給她穿上,“天氣越發冷了,邊境更是寒涼,要穿厚一些。”


    乖巧地任他幫自己係緊領口,陸蒺藜回道:“厚衣服都帶了,你放心吧。”


    “從一見麵就在給我惹麻煩的人,怎麽可能放心?”故意帶著嫌棄捏捏她的鼻尖,羅止行笑著說。


    立馬想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陸蒺藜也撲哧一聲笑開,拉住羅止行的手歪頭,“兄弟,你想要揚名立萬嗎?”


    這次總算是有了回答的時間,羅止行輕輕一笑,“我從不想揚名立萬,隻想種幾畝地,娶妻生子,過些平凡日子。”


    陸蒺藜聞言低頭莞爾,上前一步抱住羅止行,“好,我回來就陪你過這樣的日子。”


    拍拍她的後背,羅止行心中的酸澀已經按壓不住,卻還是要裝著一切如常的樣子。“你們等會去接了林儷,就直接在城郊等寧思遠的大軍?”


    “嗯,皇上也真是不客氣,還給他分了那麽多人馬。”


    羅止行無聲輕笑,鬆開陸蒺藜後,轉身把長均叫了過來。“長均跟著你去吧,路途遙遙,我不放心。”


    這個時候,青荇也麻利地帶著人準備好了一切,在馬車邊等著陸蒺藜。轉頭看他們一眼,陸蒺藜又回頭看向叫過來的長均,立馬被他逗笑,“止行,你還是不要讓他跟著我去了,長均什麽時候紅過眼眶啊,這是多舍不得離開你?”


    “他哪裏是舍不得我,分明是舍不得自己的媳婦,明明昨日都讓他回去看過了。”聲音含笑看過去,羅止行望向長均的目光卻頗有些警告的意味。


    立馬繃直了身子,長均回道:“是國公說的原因,我隻是舍不得妻子,但也沒事的,我願意一路上照顧陸小姐,保證不讓她出意外。”


    “怎麽回個話還跟立誓似的呢。”陸蒺藜笑著搖頭,眼尾瞥到青荇欲言又止的樣子,才抬起眼眸眷戀地看著羅止行,“該走了,還要去接林儷呢,總不能誤了去見寧思遠的時辰。”


    喉頭滑動兩下,羅止行鬆開手,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好,你去吧,我看著你們離開。”


    陸蒺藜點頭,向青荇那邊走了兩步,又飛速轉身回到羅止行身邊,踮腳在他唇邊落下一吻。陸蒺藜眉眼含笑,和那些與心上人離別的姑娘沒有絲毫區別,靠近他的耳邊道:“我走啦,等我回來。”


    強忍著維持住自己的笑意,羅止行在她再次轉身的時候,手微微往前探了一點,像是要抓住什麽似的。


    可是他的動作幅度實在太小,除了恰好在此時經過的長均,沒有一個人看到他的動作。


    而這一次轉身的陸蒺藜,也沒有在回頭。幾輛不太起眼的馬車,朝著城郊的方向而去。


    等到車馬帶起來的塵煙都消散了,羅之行才重新收回視線,孤身往著另一條路而去。


    很快到了林儷暫住的地方,昨日陸蒺藜來跟她說過之後,現在林儷正準備好了東西等在門口。


    匆忙從馬車上下來,陸蒺藜讓長均去把她的行李先放好。“林小姐,我們該走了。”


    “等一下。”林儷卻又叫住她,對著原來丞相府的地方,紮紮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重新站起身,“多謝陸小姐願意幫我出城,我們走吧。”


    明白她是在跪拜自己的父親,陸蒺藜暗歎一口氣,“林丞相的屍體,止行他們會想辦法的。”


    “不用想辦法了,人都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林儷眼框微紅,說出來的話卻是冷靜的,“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再給你們惹麻煩了。”


    陸蒺藜動了幾下嘴唇,卻也還是什麽都沒說,指來一個小丫鬟,扶著林儷去了給她準備好的馬車。


    此後便是沒有再耽擱,他們一行人快馬到了城門口,等寧思遠的人馬一到,就跟著他匯合。跟著寧思遠的大軍,他們朝著邊境走去,隻是人馬一壯大起來,自然也就拖慢了速度。


    到了晚上,寧思遠顧忌著陸蒺藜她們勞累,也沒有讓繼續行進,反而選定了一個樹林裏休整起來


    “給,吃一點吧。”找到了陸蒺藜的時候,她正圍著一個小火堆,抱著帶來的糕點吃。寧思遠拿著火頭兵剛烤好的雞,遞給她。


    鮮嫩的雞肉還是熱的,冒著濃鬱的香氣。都遞到自己手邊了,哪裏還有客氣的道理,陸蒺藜樂嗬嗬地道謝接了過來,又叫來了青荇、長均和林儷。


    找來幹淨的一個盤子,陸蒺藜直接拿手分開雞肉。想來是用過心做的,肉很軟爛,輕輕一掰就能離了骨頭,隨著她撕扯的動作,還能看清楚冒出來的汁水。分好之後,先拿來一個腿,陸蒺藜遞給林儷,“林小姐,行軍趕路不比在家,將就吃一點吧。”


    嘴唇蠕動幾下,除了小的時候不懂事,林儷何時用手拿著一個雞腿啃過。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可雞肉的香味是不客氣的,直接蠻狠地衝進鼻子裏,勾的她肚子都響了起來,不由更為羞澀。


    “快吃吧,別端著了。”陸蒺藜跟她坐得近,聽得清楚,臉上笑意更甚,又往她麵前遞了遞。


    羞惱之下,林儷反倒是釋然了,從懷中拿出自己的手帕,小心接過來,慢條斯理地吃。


    又給青荇和長均分了肉,陸蒺藜拎著一個雞翅膀,正打算張口咬,轉眼就看到了一直盯著她的寧思遠。悻悻合上嘴巴,把雞翅膀往他的方向遞過去,“你,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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