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姐久等了。”尚未站定,汪爍就對著陸蒺藜拜道。


    看到他氣都還沒喘勻,陸蒺藜讓青荇先帶著那小廝離開,親自為汪爍倒了一杯茶。“坐下說。”


    依她所說坐下之後,汪爍卻顧不上喝茶,急切地前傾身子,“小姐,朝堂上出事了。今日林晉,突然把從林丞相府中搜查出來的罪證呈到了百官麵前,其中居然有他賣國的證據,百官嘩然!”


    這件事陸蒺藜卻並不意外,她追問道:“然後呢,皇上什麽反應?勃然大怒?”


    “大概差不多,可給人的感覺,他並不是生氣丞相賣國,而是生氣林統領就這麽把證據呈了上來。”汪爍見她並沒有多意外,心中大概有了一個猜想,才鬆下一口氣來喝茶。“不過丞相也奇怪,這樣的罪證,他竟然也不辯駁,甚至沒有等進一步的調查,當即就認了罪。”


    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陸蒺藜,猛然坐直了身子。怎麽可能,不該有這麽快啊!


    觀察著陸蒺藜的神色,汪爍明白這是她感興趣的,微歎一口氣,“丞相這樣做之後,皇帝更加生氣,而且重點是,寧大人被封了左相。前不久剛大變過一次的朝堂,這下子又不穩了。”


    “不隻是朝堂不穩的問題,這件事這麽快落實,你們之前和金國的和談就成了一紙空文,邊境也得亂啊!”陸蒺藜努力穩著自己的心緒,明明不該的,林丞相的事情還該再拖一陣子的。


    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日單獨去見林丞相的羅止行,陸蒺藜輕咬著嘴唇,握拳站了起來。


    第62章 不舍


    “怎麽了?”困惑的看著她的動作,汪爍問道。


    轉頭看向他,陸蒺藜語氣焦急,“我有一些事想要去確認,你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


    遲疑地摸了一把自己懷中的聖旨,汪爍最終還是笑著搖頭,“沒有了,陸小姐要是忙的話就先去吧。”


    “好,這幾日時局動蕩,你也要千萬小心。”陸蒺藜不疑有他,囑咐完後來不及帶上青荇,就一人先離去了。


    欲言又止的目送她走遠之後,汪爍從自己懷中拿出聖旨,神情落寞地笑笑。


    聞訊前來的青荇,隻來得及送汪爍離開,看到他麵前的聖旨,不由笑著多嘴一句,“這是汪大人的聖旨嗎?陛下可是給你安排了什麽事情?”


    “陛下命我為禮部尚書,執掌禮部。”被她驚回神,汪爍將聖旨重新收回來,起身整理衣服。


    青荇待他收拾好,隨口感歎一句,“汪大人是來和小姐說這件事的吧,汪大人現在這麽年輕就身居高位,還子承父業,小姐定是很為你高興!”


    “是啊,她很為我高興。”低頭回道,汪爍嘴角滿含嘲意地勾起,與其說是他年少有為,還不如說現在朝堂無人。


    在前麵帶路的青荇,壓根沒有意識到汪爍的內心所想,送他出了門之後,就蹦躂著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另一邊的羅止行,卻是剛和林晉分開,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府中,還沒有來得及回書房,通傳的小廝就匆忙趕來。


    “國公,陸小姐來了。”


    話音甫定,陸蒺藜就衝到了他的麵前。羅止行上前接住她,先一步開口,“你也知道林丞相的事情了?”


    被問得一怔,陸蒺藜眨幾下眼睛,“你之前並不知曉?這不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了。”羅止行矢口否認,“林丞相提前認罪,攪亂了京城的風雲,我尚且都沒有準備好,怎麽可能會是我做的?”


    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陸蒺藜眉頭皺得愈深,“那到底是為什麽,林丞相突然這麽快就全部承認了呢。”


    抬手撫著她的眉毛,羅止行輕歎一聲,“那日牢中,我們顧念這會是林丞相和林儷的最後一別,就讓他們相見了。或許就是那次,丞相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無恙,了無牽掛,才想圖個爽快,早些結束折磨吧。”


    “這樣倒是說得通。”跟著低喃一句,陸蒺藜突然抬起頭,眼中滿懷愧疚,“當時是我提出來的,讓他們見這最後一麵,陰差陽錯成了這樣,都是我不好。”


    凝視著她歉疚的表情,羅止行心中是心疼愧然的,但是如今為了抵消她的猜疑,隻好先讓她被這種情緒裹挾。微微斂起唇角,羅止行輕聲安慰,“那也是我們大家都同意的,怎能說是你一個人的錯。”


    “到底是我婦人之仁。”垂下頭,陸蒺藜滿是遺憾地歎氣。


    “蒺藜,這並不是什麽錯誤,隻是不小心導致的意外。”抬起她的下巴,羅止行輕笑,“如今我們的計劃被打亂,想辦法少受這件事的影響,做好補救,才是最重要的。”


    下意識地拿著下巴蹭蹭他的手指,陸蒺藜問:“有什麽事情是,是我可以幫忙的?”


    “還真有幾件事,非得你去做才好,跟我去書房吧。”放下手牽住她,羅止行笑得眉眼彎彎,無形中放鬆了許多。


    剛一踏入羅止行的書房,陸蒺藜就被一幅醒目的書法吸引過去,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狗爬體,陸蒺藜無奈地哭笑不得,“你怎麽還真的把這個給掛起來了啊!也太丟人了些。”


    目光從那幅字再看向它周圍的梅蘭竹菊圖,羅止行偷笑,“這是督促你,發奮圖強。”


    “你督促我,掛在自己房中做什麽啊?擺明了就是想讓我丟人,讓來來往往的人看看,我的字寫的多醜。”猶不滿意地捂著臉,陸蒺藜心中想要把那幅字取下來的衝動,險些抑製不住。


    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羅止行索性不再掩著自己的笑意,“那就等你下次寫得好看了,再拿來換我這一幅。其實縱然是你的字不好,也沒什麽,總歸能落在我筆旁的是你,就夠了。”


    平淡的一句話,卻惹得陸蒺藜紅了臉,無端覺得心動。卻還是嘴上不饒人地嘀咕,“誰稀罕啊,能落在你的筆跡旁邊,我是沐浴佛光了嗎?”


    “行啦,來說正事吧。”不再與她調笑,羅止行帶她坐下,口中說著要聊正事,卻還是隨手拿來一盤糕點遞給她。


    拈起一塊,陸蒺藜當下就塞滿了一腮幫子。


    隻好又倒一盞茶給她,羅止行才開口道:“丞相賣國的事情暴露,百姓們定然是不答應的。邊境恐怕就又要不穩了。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同陸將軍告知這件事情,並且想辦法讓金國暫不出兵。”


    吞咽下自己口中的食物,陸蒺藜拿起茶杯喝完,才嚴肅地看向他,“這些我也想到了,我爹爹那邊不難,他本身也不會願意在這個時候擴大戰爭。至於金國那邊,得如何?”


    “你記不記得,我早前同你分析過,其實金國也不願意發動戰爭,那邊皇帝和攝政王正鬥的如火如荼。所以隻要讓他們認清楚,此時礙於麵子再次開戰毫無必要,就好了。邊境安穩,京城的事情就算鬧了起來,也不會危害我們的江山百姓。”


    盡量放緩語氣,羅止行說道。


    低下頭沉思片刻,陸蒺藜點兩下指尖,抖落一些糕點碎渣。“你的意思是,金國郡主,蕭明熹?”


    隨手拿出自己的手帕,羅止行一邊幫她擦拭手指,一邊回答。“不錯,蕭明熹是金國皇帝唯一的女兒,自身的韜略也不小,隻要能同她講清楚這些,讓她斡旋一二,這個局或許就穩住了。”


    “但是現在,你的身份受限,皇上總是或多或少盯著你的,你不能離開京城。隻能由我去。”沒等羅止行繼續說,陸蒺藜就搶先講到。


    繼續擦去她嘴角的碎末,羅止行笑著點頭,“對,這件事情太過重要,又不能三言兩語地通過書信說清楚,隻能由你當麵去和蕭明熹講。你如今沒什麽人注意到,隨便尋個理由出京就好。”


    心中突然有些奇怪,但陸蒺藜也沒有細細琢磨,“好,我會盡快啟程。”


    “是真的得盡快,明日如何?”不自覺地捏著她的手指,羅止行問道。


    更覺得有些哪裏不對,但是對於羅止行的信任,還是讓陸蒺藜妥協點頭,“你說的也是,路途遙遠,是該早些動身。”


    “不隻是你一個人去。”羅止行深吸一口氣,眼神愈發認真,“邊境的事情,同樣是皇上心中的麻煩。寧思遠從上朝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就是在和他說這件事。他會求皇上,讓他去邊境,接管你父親的兵權。”


    “你說什麽!”前世敏感的神經,立馬跳動起來,陸蒺藜緊張追問。


    抬手安撫地摸摸她,羅止行明白她的擔憂,“放心,並不會真的接管,隻是一個借口讓他去和你父親匯合,我不會讓他有傷害你們的可能的。”


    這才算是鬆下一口氣,陸蒺藜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羅止行搶先一步。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明日走的時候,不如把林儷也帶出城去吧。”


    順著他的話想了想,陸蒺藜點頭,“好,畢竟林小姐現在還待在京城也不太好。”


    “如此就好,隻是麻煩你,現在還得去通知她一聲。”淺淺笑開,羅止行抬手輕撫她的臉頰,眼底是深藏的不舍。


    陸蒺藜卻錯過了他的眼神,轉頭看著外麵的天色站了起來。“若是明日就走的話,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又得去告知林儷,那我現在得先走了。”


    “好。”嘴上這麽應著,羅止行卻站起身,把她擁在了自己的懷中。錯開她的臉,羅止行才敢流露出濃厚的眷戀。


    輕嗅著羅止行懷中的味道,陸蒺藜心中同樣生出一絲悵然,懷著他的後背說道:“我不會很久的,等我回來,我們一定會長久的在一起的。”


    這次卻沒有再搭話,羅止行片刻之後才鬆開她,笑著說:“那也不一定,萬一你這一趟看上了什麽別的好看的男子,你也可以和他長長久久。”


    “哼,那我可得沿途留意著!”咧著嘴瞥他一眼,陸蒺藜沒有看到羅止行微紅的眼角,“我得先走了。”


    “我送你吧。”還是想要和她多待一會,羅止行牽著她,一起往門口走去。


    天氣已經愈發涼了,走到大門口,陸蒺藜剛想要囑咐他回去,就被麵前的場景奪走了注意。


    一大批百姓們走過,叫囂著要去丞相府,口中是肆無忌憚的謾罵。除了這些憤怒的人,更多的是麵黃肌瘦的百姓,穿著帶補丁的褲子,期望能去撿些什麽東西。其中還有好幾個孩子,爭奪著手中的一塊餅。


    “這!”隻是匆忙掃了一眼,陸蒺藜就被羅止行拉回了大門內,她驚訝地看著羅止行,“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羅止行冷笑著搖搖頭,京城中的百姓,也被壓的喘不過氣了。丞相賣圖的事情,自然是一個很好的發泄點,隻要能夠暗中煽動,他們製造一些聲勢並不難。


    同樣反應了過來,陸蒺藜無奈地歎氣,“倒也是一幅末世景象了。現如今,林儷的處境就更危險,我想早些去看看她。”


    等到外麵的聲勢稍小了些,羅止行才重新開門,親自送她上了馬車。注視著遠去的人群,羅止行卻在心中輕道,還不夠,僅僅仇視一個原來的丞相還不夠,這些百姓的怒火,最好是能夠蔓延到京城的每一個大官身上。


    “爺,給您。”恰在此時,長均從外走來,遞給羅止行一個小紙條。


    拿起來看了幾眼,羅止行轉身把紙條撕毀,沉聲往外。“走,去金風樓。”


    “是,屬下去備馬車。”長均應聲離去。


    負手站在蕭瑟的街道上,羅止行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位爺!你算命嗎?”突然麵前來了一個道士,聲音似乎很年輕,嬉笑著問羅止行。


    第63章 卦象


    “不必了,我不信命。”羅止行抬起眼,說完後側身往一旁避了避。


    可那道士卻不罷休,愈發靠近他,壓低聲音,“你並不是不信命,甚至你清楚,每個人的命都是早定好的,你如今要做的,就是違抗天命。”


    說的彎彎繞繞,羅止行冷笑一聲,“大師也是什麽得道高人?”


    “勉強算是吧。”那道士還是笑嘻嘻地慫恿,“你就算一卦吧,反正我也不要你錢啊!”


    徹底逗笑了羅止行,他眼含戲謔地看向那道士,心中也被勾起一絲好奇,想看看這些所謂的天命又要告誡自己什麽。


    見到羅止行默認了,那道士立馬興奮起來,把拂塵往旁一甩,隨身拿出五十根蓍草,又單獨抽出來一根。


    伸出手指,羅止行隨手把麵前的四十九根蓍草分成兩撥。


    細細數好了兩邊蓍草的數,道士在兩邊各算過一次後,去掉幾根,讓羅止行再分。如此往複幾個動作,等最後隻剩下了幾根蓍草之後,道士細數清楚,又閉眼想了片刻,才在用手指蘸了灰在地上畫出一個卦象。


    垂眼看了一下,羅止行的眼睛卻也細細眯起。


    “困卦。”同樣低頭看過之後,那道士依舊笑眯眯地說,“是個凶卦啊。”


    想起《易經》上困卦的一句爻辭,羅止行扯動嘴角,“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凶。”


    立馬誇張地拍兩下手,道士嬉笑著發問,“到底是學富五車的荊國公,您若是熟讀易經的話,就也不需要在下為你解卦了吧?”


    注視著卦象的目光,又落到了這個道士的身上,羅止行險些被氣笑,“你這個道士做的,應該很難賺到錢吧?”


    甩了兩下拂塵,道士卻收起來笑臉,抬眼看向一邊的街道,“你清楚,這是一條極為凶險的路。天地運行,早就有了它原本的法則,你肆意地想要打破它,這個後果是你能承受的嗎?”


    “這個法則並不是不能被打破,而是從來沒有人能意識到。什麽是天命啊?就是那些閑的沒事幹的神仙,給地下的人畫寫好的一生,就如同豢養的雞犬,規定了他們的從生到死。”


    上前一步,羅止行的腳直接踩上了他剛才畫的卦象,語氣淡然,其中的執拗和倔強又不容忽視。“但人的命,應該是自己走出來的。就像是在你們畫好的結局上,這個大晉應該再苟延殘喘幾年,可我偏要它不日覆滅。”


    當初孟婆不過從黃泉放回去了一縷遊魂,如今卻能惹出這麽多事端。良久沉默之後,道士才悶聲笑開,“到底是癡人,螳臂當車的事情,也要去做。”


    “也許是螳臂當車,也許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長均已經趕著馬車來了,羅止行抬腳往那邊而去,“我去做我的螳螂了,高人慢走。”


    “等一下!”誰知那道士又突然叫住了他,伸手遞過去一根白玉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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