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寧思遠被她逗笑,明明自己都饞的不行,還要假裝大方。果然他的話音一落,陸蒺藜就立馬把雞腿拿了回去,直接把最嫩的一塊肉咬了下來,生怕他後悔似的。


    看著陸蒺藜鼓起的臉頰和嘴邊的油漬,寧思遠突然心思一動,帶著探究問她:“你就不好奇,你不在京城,羅止行會做什麽嗎?”


    第65章 暴露


    納悶地瞥他一眼,陸蒺藜兩口吞下肉,“有什麽好奇的,反正他總不會害我就是了。”


    “那萬一,他是想做一些獨自赴險的事情呢?”寧思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地問道。


    “寧大人!”長均突然抬起頭來,衝著寧思遠喊道,隱約有些不滿的意味。


    陸蒺藜皺起眉,來回在他們之間看了一眼,狐疑地追問:“什麽意思,你們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嗎?”


    立馬遮掩地低頭啃著自己手中的肉,長均胡亂回道:“我不知道,就是聽寧大人這話不好,我家國公才不會赴險。”


    勉強算是個合理的解釋,陸蒺藜又轉頭盯著寧思遠,“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什麽嗎?”


    “你們倆的事情,我能知道什麽?”寧思遠卻直接站起身,嘲諷一句。


    不知道他這是為何突然發脾氣了,陸蒺藜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骨頭,卻沒什麽繼續啃的念頭,自顧自琢磨。


    走了幾步的寧思遠,卻又回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著陸蒺藜的背影。再次轉身走開的時候,心中輕道一句,陸蒺藜,這世上能為你做這些的,恐怕也隻有羅止行了。


    仔細想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可陸蒺藜心中的疑惑偏生就被勾了起來,怎麽也壓不下去。


    “你怎麽了?”林儷看到了她緊鎖的眉頭,猶豫著問道。


    勉強壓下心中的感覺,陸蒺藜笑著看她,“沒什麽,應該是我想多了。對了,你打算以後做什麽?”


    自嘲地笑笑,林儷看向遠方,“我還能做什麽?先跟著你們往前走著,等遇到了一個看得過去的鎮子,就到裏麵找份工,慢慢住下來吧。”


    即便這樣說著,陸蒺藜也看得出來她心底的迷茫,可是林儷的性子,現在也絕對不肯接受她的幫助。“這樣也好,過過普通人的日子,說不定更有樂子呢。我記得你的繡工很好,或許可以在繡坊找……”


    話沒說完,陸蒺藜就悻悻住了嘴,尷尬地低下頭。林丞相的敗露就是因為一幅繡作,如今再提起,不就成了在林儷傷口上撒鹽了。


    “繡坊也好,來錢快,也是招女工的,正像你說的,我也擅長。”林儷卻沒有在乎,反而接著話說道,“隻是也可笑,當初為了所謂的賢良淑德學的東西,如今倒成了傍身之技。”


    神色此時才自然了一點,陸蒺藜別扭地轉移話題,“嗯,對了,你還吃雞肉嗎?”


    笑著搖頭,林儷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和之前那麽討厭的陸蒺藜聊起天。從被抓進牢中開始,她就有著滿腹的心事,卻無人可以說起,如今就要離開了,向來不對付的陸蒺藜卻成了一個很好的傾訴者。


    “你知道,我父親他在當丞相之前,是做什麽的嗎?”


    沒有想到她會說起這個,陸蒺藜下意識地擦幹淨自己的手,坐直了身子搖頭。


    意識到兩個小姐可能要聊些私密話,青荇先笑著站起來,“小姐,我去找點幹淨的水吧。”


    “好。”


    笑著拿來水壺,卻發現長均還跟個愣頭青一樣地坐在那裏吃,青荇看得無奈,親自上前把他拽起來。“我怕黑,你跟我一起走吧。”


    被拽起來的時候,長均手上的肉還沒有吃完,偏偏嘴裏的肉也沒有咽下去,說不出話來,隻好支吾著被她帶走。


    含笑看著他們,林儷的眼中突然浮現出些許羨慕的神情,“有他們這樣陪著你,也是有趣的吧。”


    不好意思地摸著頭,陸蒺藜回道:“有趣歸有趣,也是挺心累的,不過我之前比他們更鬧騰。對了,丞相原來是做什麽的啊?”


    “是一個剛從地方到京城的小官,聽父親說,那個時候他隻能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裏,身邊的仆役也隻有一個人,冬天買不起棉鞋,時常能凍出口子。”抬頭看著黑色的天空,林儷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是不知道他怎麽做的,突然,他就得了皇上的青眼,一路仕途順利,很快把才三歲的我和娘親接了過來。娘親身體不好,路途奔波,又水土不服,到京城沒多久就病故了。從那以後,都是父親親自教導我。”


    眼睛有點酸,林儷抬手揉了揉,“可是再後來,爹爹官越做越高,也就沒功夫教我了,他隻能給我請很多很多,最好的先生。所以那天在宮中,你們說我的父親貪汙的時候,我真的沒有想到。”


    “但是在牢中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被我忽視掉的細節,家裏總是鎖起來的地方,總是諂媚含笑到來的陌生麵孔,總是突然多出來的精美物件。我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父親在那條錯誤路上已經走很久了。”


    夜幕下,林儷的眼睛很亮,閃著不以察覺的水光。陸蒺藜伸手拉著她,故意咧著嘴笑,“是啊,那個時候你用的東西最精致昂貴,我們都羨慕的很呢。”


    “我可不信,在你心中,一個芙蓉玉的雕花鐲子也比不上瞄頭準的彈弓吧?”毫不客氣地拆她的台,林儷也低頭笑笑,“你總是和京城中的姑娘們不一樣,我有的時候甚至想過,我兩三歲在鄉間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你這樣胡鬧。”


    皺著鼻子,陸蒺藜小聲抱怨,“我那是率性活潑,怎的胡鬧了?”


    不理會她,林儷繼續自顧自地說,“我在獄中明白過來的時候,竟然有些理解父親的做法,他經常向我提起曾經過的苦日子,言語中的抱怨藏不住,父親他,窮怕了。所以他要一步步爬到最高的位置,不擇手段地得到地位和財富。”


    “我知道,你總是心懷著一絲愧疚,覺得利用了我。”夜色中看不清人的臉,反而能變得坦誠起來,林儷反手握住陸蒺藜,“可我的父親,何嚐沒害過你們陸家,這次更是害了那麽多將士。”


    同樣低下頭,陸蒺藜閉眼歎氣,“這都是他做的錯事,如今他也付出代價了,都過去了。”


    “我明白,可說來不怕你笑話,我雖然清楚地知道他做了十惡不赦的錯事,但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我當初沒有拿出那一幅貢品,也許他就不會死了。也不知道他在心底深處,有沒有怪我這個女兒。”


    人不就是這樣,道理明白的再多,心中千般感情還是放不下。陸蒺藜認真地搖頭,“他不會怪你的,他是見到你無恙了,才放心地招罪赴死,他定是最愛你的。”


    本來含著淚的林儷,聽到陸蒺藜這麽說,突然麵容有些複雜起來。“你,是這麽想的?”


    “當然了!”陸蒺藜還以為她是在找自己求證,認真地回道。


    抬手擦去臉上掛著的一絲淚水,林儷咬著嘴唇又鬆開,“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麽?”這話倒是把陸蒺藜說了個一頭霧水,詫異地問道。


    搓了幾下衣角,林儷心中也是奇怪,“陸蒺藜,我的父親,不可能是因為見了我安然無恙,就選擇赴死的。他能夠從一個小官做到丞相,他的心性可不是是這樣的,他定然會想方設法地活下來,東山再起。”


    手心一緊,陸蒺藜不經意間繃起嘴角,“你說什麽?”


    “縱然是我的父親愛我,他也不可能就這麽隨便去死的,除非是有人拿我的命逼他。”像是察覺到了陸蒺藜的情緒,林儷語氣中多了絲小心,“比起你說的那個理由,我更相信是荊國公做了什麽,但他為何要瞞著你呢?”


    眼睫眨動,陸蒺藜慌亂的轉著眼珠,幹澀地吞咽口水。她的直覺沒有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猛地一下站起來,陸蒺藜握起拳頭,指甲紮得掌心生疼。


    恰在此時,長均和青荇回來了。青荇笑著跑過來,“小姐,你們聊累了吧,我給你們倒水喝。”


    “長均,你去把寧思遠叫來。”陸蒺藜聲音冰冷,直接吩咐長均。


    不知道是發生什麽了,錯愕地愣了一瞬,長均才領命而去。


    “小姐……”青荇則是感覺到了陸蒺藜的情緒波動,想要上前說些什麽,卻被林儷拉了過去。


    目光死死盯著長均方才離去的方向,陸蒺藜隱在袖子裏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長均說你找我,怎麽了?”匆忙而來,寧思遠就看到她站著,皺眉問道。


    “寧大人,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麽,對吧?”


    問的都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寧思遠眉頭皺得更深,“你不就是要去金國找蕭明熹,讓她說服金國按兵不動嗎?”


    “為何不是你,或者是你派去的人?明明你也是要去邊境的,你來設法交涉更不引人注目。更何況這樣,能和金國的人搭上聯係,對你以後更好吧?”


    倏得攥起拳頭,寧思遠一時間答不上話。


    陸蒺藜也不管他,直接往前一步,“而更重要的是,明明你就是去邊境穩住大軍的,你是代替著皇帝,你做的就是讓兩國不起戰爭的事。又為何要多此一舉,讓我也去?”


    拳頭一下鬆開,寧思遠模糊地看著她的臉頰,“你知道了?”


    “他要發動叛亂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陸蒺藜狠狠一笑,“你看,多簡單就能想通的漏洞,可我從沒想過,我不信他會跟我玩些彎彎繞繞的事情。”


    眼下最驚訝的,當屬長均,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陸小姐你怎麽突然都知道了呢!”


    “不突然,比你們遲了好久。”愴然一笑,陸蒺藜低下頭,默然良久。


    心知陸蒺藜眼下一定怪著羅止行,寧思遠卻想要為他辯駁,“他也隻是想要保全你的性命,你走了,就算他失敗了,你也不會有危險。我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讓他決意發動叛亂,但他從頭到尾做的,都是為了你。”


    滿含嘲意地笑,陸蒺藜不再管他,轉頭看向長均,“你去,找兩匹馬來,我們回京。”


    “陸蒺藜!你非要在這個關頭使性子嗎?”沒等長均行動,寧思遠先捏住她的胳膊,大聲質問。


    第66章 對峙


    轉動手腕掙開他,陸蒺藜麵色冷然,“我沒有胡鬧,我要回京去。”


    臉色難看至極,寧思遠不同意地搖頭,“他隻是想要你平安。”


    “可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拚了命給我換回來的平安。寧思遠,你不懂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我必須回去。”聲音堅定,陸蒺藜轉頭看向長均,“你快去!倘若你也攔我,那我就隻能一個人去了。”


    從被送到陸蒺藜的身邊開始,長均就沒有停止過憂心,如今陸蒺藜都明白了一切,他自然也決意要遵循本心。“好,屬下去借馬,陸小姐稍等。”


    “真是胡鬧!”低低罵了一聲,寧思遠咬牙,“我也不想懂你們之間的事情,但你要是去了,生死隨你。”


    稍微放緩了語氣,陸蒺藜定定看著他,“寧思遠,我知你在擔心我,但我有自己一定要走的路。”


    “你想多了,你不過是我早就退了婚的人,你走生路還是死路,我都不擔心。”板著臉,寧思遠控製不住脾氣地冷嘲熱諷,“隻是你平白走了,我還要派人去金國做你該做的事,徒增我的麻煩罷了。”


    馬蹄聲從遠及近,陸蒺藜眼尾看到了林儷和滿眼憂慮的青荇,突然說道:“若你一定要找個人去金國的話,讓林小姐去吧,她和蕭明熹也是舊識。至於青荇,我這次實在沒有辦法帶你了。”


    “小姐放心,青荇都明白的。我可以跟著林小姐,一路照顧她。”青荇往前一步,縱然再擔心,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該再添亂。


    突然被安排了差事的林儷,則是慌亂地抬起頭,“我不行的!”


    長均已經把馬帶了過來,陸蒺藜不再耽擱,直接翻身上馬,高揚馬鞭。“你如何不行?你是大晉京城最優秀的官家小姐,青荇就拜托你了。”


    話音未落,馬鞭就甩了下來,烈馬嘶鳴一聲,四蹄狂奔。隻留下陸蒺藜最後的話音,回蕩在空氣中。


    狠狠閉了下眼睛,寧思遠飛快叫來自己的十幾個親兵,命令他們跟上陸蒺藜。


    獵獵寒風呼嘯在耳邊,長均催動著馬匹,時不時看一眼比自己前半個頭的陸蒺藜。她身體低伏,嘴唇似乎有些發白,卻還是緊捏著韁繩。抬頭看一眼星星辨認方向,長均費力騎到她的前麵,“小姐,跟緊我。”


    緊咬著牙關,陸蒺藜從未騎過這樣快的馬,可現在內心的焦急讓她壓根體會不到緊張。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沒反應了,徒留麻木注視前方的眼睛和不斷抽動馬鞭的手腕。


    而在她腦海中,不斷閃過的隻有含著笑同她說話的羅止行。他永遠都是那樣,用最溫和閑淡的目光注視著她,把內心的寒冰全都化成了守護她的刺,偏生還要固執地藏好,讓她以為危險都在遠處。


    片刻沒有停下的馬蹄,連同逐漸泛白的天空,逼近京城。


    “將軍,前方有十幾個騎馬的人,朝著城門口奔來。”一個小兵飛身上了城牆,對麵前身穿鎧甲的盛才說道,而就在不遠處,是原本守城士兵的屍體。


    順著往外看了一眼,盛才也同樣看到了人影,手扶佩刀說道:“緊閉城門,將士們都打起精神來,絕不能放任何人進出!”


    “是!”小兵抱拳,立馬回去,告知兄弟們。


    帶著滿身的塵土,陸蒺藜堪堪拉住韁繩,才沒有撞到前麵士兵的刀槍上。


    未等她說話,麵前為首的一個小兵就喊道:“今日不準任何人進城,爾等速速退下,繞你們性命!”


    “我是陸琇的女兒陸蒺藜,我要進城去。”陸蒺藜不看他,直接抬頭喊道。


    聽到了她的喊話,盛才探出來,仔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老陸的丫頭,隻是現在不準人進城,你有急事,明日再來吧。”


    “長均!”陸蒺藜沒有回頭,直接把長均叫了過來,雙腿夾緊馬腹,隨時做好了衝出去的打算。


    明了她的意思,長均連忙上來,對著盛才喊道:“盛將軍,我是長均,你還記得嗎?”


    盛才自然知道他是羅止行的侍衛,見他如今在這裏,心中好一陣奇怪,匆忙下來對著他劈頭就問:“你為何不在國公身邊?他現在身邊是誰,可能護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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