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當天晚上會發生那樣的事,如果竹笛真有寺廟神靈保佑,那我大概上輩子行了太多惡事,以至於今生不得不有此遭遇吧,但我本不是什麽好人,神明該早就知道了。晚上發生了什麽,我也說不清,奇怪的是,我夜裏什麽都沒聽見,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家裏太安靜了,什麽聲音都沒有,以往此時妻子早就醒了在廚房忙碌,春琴要上學。我從被窩裏爬起來,奇怪的是昨晚收好的竹笛竟然落在枕頭旁,當時沒當回事,以為是睡前拿來把玩卻忘了收回去。手機也放在榻榻米盡頭,我看了眼時間,嚇了一跳,上班快遲到了我卻沒有起床,妻子也沒有叫我,是怎麽一回事?我手忙腳亂套好衣服,一邊蹦跳著穿襪子一邊出門,放聲大喊妻子的名字。無人應答。“高華子!高華子!”我喊了好幾聲妻子,無人應答,腳步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淩亂,我聞到了血味,開始以為是錯覺,等看到凝固的一灘才知道不是。妻子、父親、母親倒在血泊裏,春琴不知所蹤。我的天塌了。/一頁剛好結束,太宰治問兩孩子:“你們覺得,三個人是誰殺的。”中原中也沒說話,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但實在太殘忍了,而春琴在他心中的地位太高,高得像是一位母親,她慈愛又善良,是從九天落下的聖女,不允許絲毫的褻瀆,但中原中也從自己的異能力暴走中又得知,隻要是聽見了笛聲,人就是沒有意識的,並且會對阻礙自己響應召喚的人做出非比尋常的惡行來。[嘖。]他並沒有責難於春琴,隻是光承認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有意義,絕對不是好的方麵,而是負麵的,他視春琴為母,降臨在她身上的巨大悲劇令中原中也感同身受,他拳頭緊握著,咬牙切齒。“當然是葛藤春琴。”津島修治卻沒有那麽多顧及,他聽太宰治念懺悔錄,聽得眼中光彩大盛,先前就說過,他極度容易被混亂與悲劇吸引,從戲劇性與悲慘程度來看,葛藤一家的故事妙絕。他不由想到了那些有因果的悲劇,比如自己家,比如今歲止,這些故事同樣是淒美的,卻總有些不正常的因素,譬如過分出色的天資、瘋狂的父親、家中壓抑的教條,由古老森嚴家族孕育出的悲傷未來最多是悲劇的延續,從結果追溯源頭,聽過完整故事的人都會歎息一聲說:“報因啊!”倒不是說它們就不是悲劇了,隻是看多了就覺得千篇一律。除了太宰治,誰也不知道現在的津島修治有多激動。“真是個絕妙的故事。”津島修治被吸引了,他骨子裏跟太宰治一樣,有成為作家的天賦,“我猜他無法控製自己的異能力,”他喋喋不休,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兩抹病態的陀紅,“在獲得竹笛那天葛藤輝的異能力覺醒了,他在夜間無意識地吹笛子,釀造出了全家的悲劇,之後他大概是有意識無意識地發動過幾次異能力,造成了兒童群體失蹤。”“他發現無法找回春琴,又被負罪感壓垮了,葛藤家的其他人將瘋癲的他送進了腦科醫院。”在他描述時太宰治以極快的速度翻看接下來的內容,到入腦科醫院為止,津島修治的推測都是完全正確的,於是他說,“修治君很聰明。”他讚揚的語調並不誇張,“說得全對。”津島修治眼神閃了一下,沒說話。“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麽事?”中原中也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他腦子姑且算聰明,卻不如眼前一大一小兩個絕頂聰明人,他幹脆放棄猜測,直接索取答案。“12月16日,我見到了阿謙,他沒什麽變化,而我已經殘破不堪了。”太宰治照著念,“他把我領回家裏,像領一條野狗。”/在漫長的治療中,我的精神沒有一絲絲的好轉,春琴的笑聲在耳邊出現得更頻繁了,無數次我從夢中驚醒,發現竹笛又出現在我手邊,我甚至不知道笛子是從哪裏來的,他是最可怕的噩夢,纏繞我的骨。我應該去死的,但還不行,就算我無法進入天堂,春琴還沒有找到,她或許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除去那道貌岸然的心靈寄托之外,我猜測我內心深處依舊有股且偷生的願望,我不敢去死。//阿謙他發現了什麽,他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開始又渴望力量,他渴望異能力,但在獲得之前又有誰知道,它是罪惡之源?我沒法跟阿謙說發生了什麽,我沒那個勇氣,也不想把異能力給他。/“也就是說。”中原中也反應過來了,“異能力是可以傳遞的?”他抓重點的能力還算不錯,“葛藤輝可能已經死了?用他異能力的是葛藤謙?”“等等等等,他不是說不敢死嗎?”津島修治說:“因為找到春琴了吧,但找到得太遲,她已經死了,而且以葛藤輝展露出來的性格,是絕對無法接受自己女兒遭遇那些事的。”他說,“基督教的教義中,自殺是無法進入天堂的,他說自己不敢去死,哎,又不敢活著,又不能去死。”“太可悲了。”太宰治將懺悔錄翻到了最後一頁。/我無法進入天堂。/……“我跟大哥說,我知道春琴在哪。”葛藤謙接著描述,“但他想知道女兒的蹤跡,就要給我報酬,我不要錢,隻想要他的異能力。血親間可傳遞異能,而他知道方法,大哥在發高燒時會胡言亂語,我聽見了。”香卉端槍的手抖了一下。“你覺得我在趁火打劫嗎?”他的語氣終於不那麽平靜了,帶絲憤恨,內容同語氣又大相徑庭,“我就是那麽做的,從生下來起,我就未曾贏過兄長哪怕一次,那時的我想倘若有什麽能勝過他的地方,必須得是神明顯靈,給予我福澤,我渴望變得與眾不同,在現代社會隻有異能力能讓我從常人的界限中超脫出來。”“他思考了幾天,很痛苦,用腦袋撞牆,最後卻同意了,這是很強大的異能力,你不那麽認為嗎?”他對春卉說,“隻要運用得當。”“你瘋了。”春卉隻能說。“大哥知道春琴的經曆後,十分痛苦。”他接著說。……/我感到了深深的羞愧與恥辱,並不是僅僅是因為春琴的遭遇,更多是“她是那麽好的一個孩子”。我後來又用過幾次異能力,有的孩子記得聽見笛聲後的事,有的不記得,但隻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當時發生的事會逐漸以夢境的形式出現,到最後他們總歸知道發生了什麽。春琴一定是“看見”了,她看見自己殺死媽媽爺爺與奶奶,所以才會窩在貧民窟裏,我知道她在做什麽,她在贖罪。明明是我的罪孽,她卻加諸在自己身上,以非人的慈愛去愛那些人,愛那些孩子,養育他們成人,春琴是個虔誠而溫柔的孩子,在她的對比之下,我膽小、懦弱、肮髒,甚至將明知是惡的異能力傳給自己的弟弟。像我這樣的人,已經不配稱之為人了。我很抱歉。我無法進入天堂。/“……”中原中也說不出話,隻餘沉默,他問:“葛藤謙的異能力也失控了?”太宰說:“他沒法控製過分強大的異能力。”津島修治說:“哎呀,真慘。”他笑著。中原中也:“……”他扳著張臉,拳頭捏得太緊,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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